苏淡云见自己这态度奏效,又努力表现得更自然一些,含笑道:“妾身刚嫁进来时无知又胆小,身子骨也弱,便认为待在自己院里是最稳妥的,平日除了去给母亲请安便很少出门,可不知为何,这身子却是越待越弱。
后来妾身去闻溪园看了侯爷改造的池子,了解了那池子的前世今生,这才知道活水若是拘着不动就会变成死水。妾身就想,人岂不就跟那池子里的水一样?若是一直拘着不动,一个大活人怕是也会被拘成死人。如此想着,便也开始活动起来。”
说着,她眉眼弯弯地补充道:“侯爷不知,妾身之前愚钝,想宽慰大嫂又不知该说什么,后来就试着将方才悟出来的道理分享给了大嫂,没想到大嫂把这道理听了进去,最近还随妾身去闻溪园赏了一回池子,心情都好了不少,这一切都多亏了侯爷您呢。”
贺怀琛昨日他便听曾氏提了江氏好转的事,也知道这里头有面前人的功劳。这下听她提起,不禁就想起上回在荷风园中,江氏称赞面前人很会开导人的话来。
他之前并没兴趣去深想这人到底是如何开导江氏的,这会儿一听,不禁就心头一震。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也是有提起他的。
想着,他深深望向面前人,眸中渐有波澜浮动。
苏淡云依然带笑望他,却见他望着自己神色明灭不定,一直默然不语,心中不禁一紧。
这人今日怎地这般难搞?
她的耐心已经在这谈话中差不多磨尽,可目的尚未达到,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想法子。
脑子飞快转着,她忽地就想起半月前这人给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刹那明白了什么。
是的了,这人如此自负自恋,怎可能忍受自己的施舍被人忽略至此?
想着,她忙面露歉意,补充道:“对了,上回侯爷给妾身一百两买补品调养身子,妾身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这下总算可以亲自跟侯爷您道一声谢了。”
说着,她朝面前人行了一礼,感激道:“妾身谢侯爷慷慨,也谢侯爷顾念。”
贺怀琛看着她这般真诚致谢,表情不由得一僵。
方才他还在气她对这事不声不吭,可原来她是想当面道谢,这才拖到现在。
只是这人今日的态度改变实在很大,不仅更恭顺了,还主动夸他跟他打趣开玩笑,看来上回的调教还真是颇有效果。
呵,也是。
她就一个乡下来的,双亲又不在了。当年她长途出嫁,侯府的人去接新娘子时,他派去的人便悄悄警告过她那唯一的亲戚,清楚表明了这人他可以娶,可也绝不会因此对他们有所关照。她那亲戚也果真被他镇住,这么多年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她孤单无依,这下见自己待她好,她岂有不感动之理?
贺怀琛想着,之前堵在心口的郁气便转眼化成了快意。眉眼彻底柔和下来,终于抬脚朝面前人缓缓走去。
苏淡云知道这人应是被自己撸顺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只是事情还没有完,她可不能功亏一篑。
想着,她强忍着双脚往后退的冲动,继续维持着得体微笑抬眸望去。
贺怀琛在她面前站定,对上她带笑的目光,情不自禁就抬起手替她把鬓边的青丝理了理,柔声道:“你我本是夫妻,何须这般客气。”
说着,他收回抬起的手,垂下,拉过她交叠在小腹上的一只手来,轻轻握在掌心,笑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闻溪园的池子,其实除了闻溪园,府里还有好些地方我曾改过,上回我便想带你去看的,结果时间不合适,本想着这回带你去,结果你竟突然病了。”
苏淡云现在是越发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了,闻言遂微垂眼眸,嘴角含笑道:“侯爷有心了,妾身这身子的确是该多走走。只是侯爷贵人事忙,妾身岂能占用侯爷宝贵时间。侯爷不如把您改造过的径直列出来交给妾身,往后妾身寻出时间,一定前去观赏。正好大嫂许久没在府里逛过,妾身也可利用这样的机会劝她出来走走。”
她看着低眉顺眼,声音柔和似春风,贺怀琛真心喜欢她这般的柔顺模样,情不自禁就点了下头,“这主意不错,那我就找个时间整理出来,之后让青松给你。”
苏淡云嫣然浅笑,微微福了福身,“多谢侯爷,只是侯爷的事情要紧,景致放在那里又跑不掉,侯爷先处理自己的事情便好,妾身不急的。”
听她言语中处处都在为自己着想,贺怀琛的心情便越发好了。
其实面前人说得也对,接下来行宫只会越来越忙,难得她这般善解人意,他自也乐得轻松,便笑着道了声好。
苏淡云见他心情彻底好了起来,想到自己日后外出的事,心里火速斟酌了下言辞,趁机道:“侯爷,妾身想求侯爷一个恩典。”
贺怀琛微怔,见她神色柔顺,便生出几分好奇,边眯眸打量着她的神色变化,边溫声道:“先说来听听。”
苏淡云听出这是先听过之后再看要不要答应她,心中便谨慎起来。
她尽量表现自然,努力酝酿出一丝落寞神色,微垂眼睑道:“有一事妾身以前可能没跟您说过,其实陆二少夫人除了是妾身同乡,她还一直视妾身如亲妹一般对待,平常对妾身也多有爱护照顾。妾身来京城这么些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能交交心,妾身想求侯爷一个恩典,请侯爷允准妾身日后可以继续跟陆二少夫人来往。”
贺怀琛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紧接着也想起了自己方才训斥她的话来。
看她这小鹿受惊般的模样,怕是被自己之前的话吓到了吧。
说实话,这人除了之前求他和离,还真没为其他事求过他。
此时听着她这尊敬口吻,看着她这听话模样,贺怀琛心里倍感舒畅之余,还真是成就感满满,眉眼的笑意不禁就更多了些,轻轻捏着掌心里的手,道:“我何时说过不让你与她来往了?我只不过是让你别病着往外跑。”
苏淡云闻言,双眸一亮,满目惊喜,看着就像是孩子终于被父母允准能出去玩一般。
贺怀琛从没见过她这般神情,心中的成就感又多了几分,不禁轻笑出声,“往后你若想出门走走,去就是了,我会跟母亲那边交代一声,前提是你要继续听太医的话好好调理。”
苏淡云方才忍着恶心说了这么许久,为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心中大石放下,她不自觉就真心展颜道:“多谢侯爷,妾身定当谨遵医嘱。”
她这一刻的笑容甚是明媚,如春光艳阳,又如夏花般绚烂,贺怀琛看着,忽地就觉得有些晃了眼。
苏淡云发现面前人的眸光突然深邃起来,里头似有暗涌浮动,当即心头一跳。
可不能继续跟这人待下去了。
想着,她适时拿帕子掩嘴咳了起来,并趁机将被面前人握着的手抽了出来。
贺怀琛回过神,蹙了蹙眉,“这是怎么了?”
苏淡云做努力缓和状,正在这时,便听锦善走进外间,站在屏风后请示:“夫人,药已经温好了,您是现在服用=吗?还是待会儿再服?”
贺怀琛听了,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责骂面前人之前,她把婢女打发出去温药之事。
想着,便道:“时辰不早了,你先服药吧,我也要出发了。”
苏淡云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忙顺了顺气,朝面前人行礼道:“侯爷一路平安,在行宫好好保重身子。”
贺怀琛见她一改之前的生硬沉闷,更觉自己上回的调教成效颇佳,心情大好,也柔声叮嘱了两句让她好生歇息,快些养好身子之类的话,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苏淡云心里彻底松快下来。
她走出外间,站在屋门附近,确定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让锦善给她打来一铜盆清水,仔仔细细洗了双手,又吩咐她把那剩下的小半碗药小心倒掉。
接下来的几日,苏淡云便安心在侯府歇息。虚息丸的功效三四日便彻底消退,那之后她便去碧浔居给江氏施了两回针,如此一眨眼便到了第二回坐堂的时间。
这日她照常一大早便坐马车到了医馆,往小诊室走时,她随意望了眼医馆四周。
这一望之后,她总觉得医馆似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待到了自己的小诊室坐下,她思来想去,终还是打发了锦善到外面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