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淡云从后头过来,步履沉稳,神色从容,眉眼的甚是平和,并无半点儿气急败坏的怒意,细看之下,眼神中还似乎透着几分隐隐的欢喜。
这模样着实让温玉燕诧异不已。
她难道没看见自己方才与贺怀琛之间如何亲昵吗?
她怎地一点儿也不气?怎地能这般的心平气和?
她这是真不介意还是在强忍着装大度?
温玉燕满心不解,又甚是不甘,此刻却又不好表现分毫,遂心思一转,面上十分自然地露出几分忐忑,朝苏淡云行礼,“妾身见过夫人,妾身方才只顾着与侯爷说话,一时没留意夫人在此,是妾身之过,还请夫人责罚。”
她一副受惊模样,看起来不安得很,那认错的姿态也是恭顺得让人无法挑剔。
苏淡云之前在碧浔居碰面时,便见过她这一上来就请罚的姿态。
上回她还在想温玉燕这姿态背后的用意,可她此时却是完全没功夫去理会这个。
方才她还在愁着怎么离开这里,谁知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温姨娘,这么好的机会她若是不把握住,那简直就是傻子一个。
想着,她连忙过去扶起温玉燕,笑道:“温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看到侯爷心生欢喜,一时没留意我在,这是人之常情,我何故要因此罚你?快快起来吧。”
说着,她忙转过来朝贺怀琛微微一笑,道:“既然温姨娘来了,侯爷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大嫂和嬑姐儿还在那边等着妾身,妾身实在不便久留,这便先走一步了。”
未等贺怀琛回应,她便朝他恭敬行了一礼,随后又忙叮嘱温玉燕道:“我身子不好,得先回去歇息了,侯爷这边就有劳姨娘多费心伺候了。”
温玉燕对她这满带着主母语气的叮嘱很是不忿,却也只能强忍着,露出低眉顺眼的姿态道了声是。
苏淡云把该说的说完,半息都不想再留,立马就带着锦善快步往江氏她们那边过去。
贺怀琛看着那施施然离开的背影,只觉那背影从头到脚都似在散发着摆脱他的欢快,眸色愈冷,负在身后的手渐渐就攥紧起来。
温玉燕看着苏淡云的身影消失在林荫背后,后知后觉发现身旁人似乎一直都没开口说话。
她心中狐疑,遂收回目光转过身,抬头望向面前人,便见他双唇紧抿,冷脸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眸中隐有愠色。
这表情证明他并不待见方才那人,她本该因他这表现心生欢喜的。可一想到那人方才说的话,她便又高兴不起来,还忍不住地生出几分不安。
侯爷要说的话也说完,方才那人离开前是这般说的吧?
这话不就是说,是贺怀琛主动有话要找那人说吗?
可贺怀琛能有什么话要对那人说?
还是在这样清幽无人的地方
还有这荷风园,从荣安院出来,不管是去酌言堂还是去与春阁,都根本不会顺路经过这里,他为何会突然绕道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为了来找那人?
无数个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眨眼就填满了她的心,似是转眼化作了千万只虫蚁在她心上啃。
看着面前人还继续一瞬不瞬地望着某人离去的方向,温玉燕心里的不安便瞬间夹杂了浓浓的醋意。
她咬咬牙,再也不能忍耐下去,随之凑上前去抱住了他,靠在他怀里,“侯爷,妾身想你了。”
突然间,软玉温香在怀,熟悉的茉莉花香在身前萦绕。
贺怀琛终于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顾着生气,竟把身旁的人都给忘了。
他实在没想过自己竟会在温玉燕面前这般失态,不禁就对面前人生出几分愧疚。
他很快调整回来,抬手环住了她,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我也是。”
他柔声道。
温玉燕见这人终于回过神来,遂将人稍微搂紧了些,撒娇道:“侯爷骗人,侯爷要是真的想着妾身,怎的回来不马上去见妾身?而是跑到这里逛起园子来了?”
她瓮声瓮气说着,语气里带了哭意。
贺怀琛听着,忙将人从怀里扶起,低头望她。
温玉燕偏过头去,微嘟着嘴,睫毛上挂着泪珠,在日光中莹莹闪烁。
贺怀琛只觉被这泪珠晃了眼,怜爱地抬手拿指尖替她轻轻拭泪,温柔笑道:“哪有,我见完母亲,本就是要马上去见你的。只是路上看见嬑姐儿在这边放纸鸢,瞧见那纸鸢掉了,这才过来帮忙捡了一下,又顺便跟大嫂她们打了声招呼。”
他详细解释着,听说江氏竟然出来了,温玉燕当即满心诧异。
对了,方才苏氏便说了句大嫂在这里,当时她注意力全都在贺怀琛和对方身上,一时间都没怎么留意对方提到了江氏。
只是江氏怎地破天荒出来了?
她知道曾氏之前曾叮嘱过苏氏要多去陪江氏说话,莫非今日是苏氏劝了江氏出来逛的?
那照贺怀琛方才所言,他今日到这里来,究竟是苏氏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偶遇?
还是贺怀琛知道苏氏也在这里,所以特意走了过来?
方才苏氏说贺怀琛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话?
温玉燕再次不受控制地胡乱想着,一颗心似是装进了一大堆的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她转过头来,仰起脸望向面前人,眸中蓄着泪水,闷声道:“当真?那方才夫人说您要跟她说的话都说完了,侯爷不是特意来这里见夫人的?”
贺怀琛眸光闪了闪,随之眉眼笑意加深,扶住她的肩头,“燕儿这是吃醋了?”
温玉燕娇媚地瞪了面前人一眼,嗔道:“谁吃你醋了?”
贺怀琛被她瞪得心中发痒,微微低下头去寻她的目光,“真的没有?”
温玉燕佯装不想理他,轻轻将人推开,随之转过身去,将收拾精致的发髻,纤细玲珑的背影甩给了他。
天气早已转暖,厚重衣衫也早换成了纤薄春裳。
温玉燕今日来前特意挑了件新做的浅杏齐胸襦裙穿上,又在外罩了件同样簇新的珊瑚色花纱罗对襟长衫。罗衣轻盈,薄如蝉衣,勾勒玲珑,若隐若现。那高梳的发髻将她纤长雪白的脖颈完美袒露在外,如此红衣衬白肤,无一处不在诱人。
温玉燕长得娇,也十分知道自己哪个角度哪种方式最能将贺怀琛牢牢吸住,一旦撒起娇来,便一定会撒在他的心上。
比如此时,贺怀琛的双眼便已牢牢粘在了她的身上,很快便败下阵来,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了她,柔声道:“好啦,别乱想,我就是碰巧撞见了,问了句她身子如何,又顺便问了下大嫂的情况,并没有什么。”
温玉燕依旧站着没有看他,闷着声道:“侯爷问夫人身子如何,怎地要跑到这里问了?还要让青柏在那里守着?”
青柏早在方才便已经退回到了远处,重新守在了原先站的位置,正站着岗,冷不丁就隐约听见有女声提到了自己。
之前主子命他守住路口,他奉命行事,温玉燕过来时他也不敢放她过去,之后便被对方狠狠怒视了一眼,那一眼简直就像要把他吃了一般。
想着这人是侯爷的心头宝,自己也着实不敢得罪,最后便佯装拦不住,让她自己冲过去了。
难道这人正为这事在跟侯爷告自己小状?
可是应该不会吧?
之前她还好几次塞银子过来跟他打探侯爷的消息来着,她这般告了他黑状,就不怕他日后不再给她透露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