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琛说着,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人。
他声音里依然带笑,听着却已没了之前的那种温润和气。
听着这阴冷下来的声音,苏淡云不禁头皮发麻,只觉自己面前似是卧着一条毒蛇,正嘶嘶朝她吐着红信。
“怎地不说话?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面前人轻飘飘地道,脚步朝她靠近。
她心头一跳,脚步下意识就往后退,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拽到了近前。
她心口怦怦直跳,忍不住往江氏离开的方向望去,可那边早已没了两人身影,只偶尔有贺知嬑的笑声隐约响起。
求助无门的感觉袭来,她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掉了。
只是这人今日到底怎么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心里呐喊着,贺怀琛却顺着她的眼神往那边望了望。
见那边早已空无一人,他不禁轻笑一声,转过来望向面前人,“怎么办?看来大嫂也希望我们能好好处一处呢。大嫂这么关心我们,我们也不好让她失望才是。”
说着也不管苏淡云如何反应,直接就拉着她往园子深处走去。
贺怀琛虽没像父兄那般走武官路子,可毕竟他也是武侯子弟,从小便要跟着父兄习武。如此一来,他身手虽比不上兄长,却还是有些底子,对付苏淡云这样不会武的女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苏淡云被他强行拉着,试图使劲挣脱,却发现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竟像铁钳一般,她越挣扎那只手就拉得越紧。
再这般挣扎她铁定是要受伤的,苏淡云想着,只得乖乖随那人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小道上左绕右绕,终于就看见了园子里的另一处凉亭。
那凉亭附近绿荫环绕,有小水池一方,环境很是清幽。
贺怀琛似是对那亭子很是满意,脚步一转便拉着人往那凉亭过去。
青柏得了主子授意,守在通往凉亭的小道附近。
锦善本来在凉亭忙活,待反应过来竟发现主子被侯爷拉走,当即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扔下东西就追了过去。
贺怀琛知道她是苏淡云的贴身婢女,发现她跟在后头倒也没说什么,就那样默许她跟在后面,只是此时贺怀琛拉着人往凉亭过去,却明令禁止了别人靠近。
待锦善跑过来时,青柏便照吩咐将人拦在了远处。
锦善无法,只得隔着老远的距离往凉亭处望,无奈视线却被层层绿茵挡住大半,在她的位置只能依稀看见那边有两人站在亭下,却是如何也看不清两人到底在凉亭里做些什么。
青柏见她着急得快要上蹿下跳,怕她会闹出什么动静惹主子不悦,只得出言劝道:“锦善姑娘,侯爷和夫人说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别窥视了。否则被侯爷发现,侯爷一生气,咱谁都落不得好。”
锦善几乎没怎么跟贺怀琛打过交道,自是对那人陌生得很,听青柏这么一说,不禁就有些害怕。
不过她并不是害怕自己被罚,而是害怕自己莽撞连累主子被侯爷恶待,想着便只得按奈住内心不安,乖乖转过身来耐心候着。
凉亭下,苏淡云依然被面前人死死拉着。
拉着她的那只手虽稍稍松了些力度,却明显没有要真正松开她的意思。
苏淡云挣脱不开,只得放弃无谓挣扎。
“侯爷一直拉着妾身做什么?”
她质问道,神情虽努力保持平静,语气和眼神却依然不可避免地透出愠色。
“怎么?想跑?”
贺怀琛轻抬眉毛,眼神里的笑容透出几分玩味儿。
苏淡云正想开口,却见对方忽地朝自己倾身下来。
她心中大惊,以为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像上次那样强来,下意识就想要往后挣开。
谁料对方却越过了她的脸,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忘了?我说过的,除非你死,否则休想离开。”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将每一个字都清晰送进了耳里。
苏淡云脊背绷紧,皮肤转瞬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拉住她的人感受到了她此刻的惊恐,却似乎觉得这惊恐还差一些,于是继续附在她耳畔不疾不徐地道:“不过就算你死了,也还是要葬在我贺家的坟里,牌位也要供在我贺家的祠堂。所以你就算死了,也只能是我贺家的鬼,你跑不掉的。”
你跑不掉的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在头脑里循环重复。
你就算死了,也只能是我贺家的鬼,你跑不掉的——
苏淡云心头巨震,只觉轰隆一声,头顶有惊雷炸响。
为什么?
为什么!
苏淡云几近崩溃,胸腔里迅速聚拢起了一团怒火,转眼熊熊燃烧,不断催逼着她。
“为什么?”
她双拳攥紧,冲口而出怒道,真是许久都没有这般怒过。
面前人似是被她问住,微愣一瞬没有作答。
她实在忍无可忍,浑身都被气得发颤。
“为何不肯放手?”
她紧咬牙关,继续追问。
贺怀琛缓缓直起身子,望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苏淡云仰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眸中蓄着两团怒火,“我不懂,我真的搞不懂。”
在贺怀琛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平静的淡然的,他还真没见过她这般发怒的样子。
所以终于不装了?
贺怀琛挑眉。
“不懂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眉眼笑意愈浓,似乎还挺享受看她这般发怒的模样。
苏淡云这一刻深刻体会到,自己之前当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面前这人。
这样的一个人,她上一世为何会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为何会认为他和煦温润似冬日暖阳?
自己真是眼瞎了啊!
这人明明就是冷的!
他的心他的眼甚至连捉住她的那只手,无一处不冷!
她不禁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悲哀,更为现在的处境倍感愤懑,神色也在这愤懑中变得越发冷凝。
“我真搞不懂,不懂你现在到底是为了哪般?我不过是老侯爷硬塞给你的,你为何不肯放手?
我说了不和离也可休妻,若有必要,我也完全不介意向外界袒露自己体弱难以圆房难以生育的缺陷,可你为何还是不肯?
你明明那般厌恶我,心里也明明只装着温姨娘,我走了,你正好可以把温姨娘抬正,这样两全其美你为何不肯?为何非要把我绑死在这里恶心你自己,恶心你那个心爱的人?”
她冷冷盯着他的眸,冷着脸冷着语气逼问,不留任何情面,不再粉饰彼此之间丑陋的事实,也不再藏着掖着,就那样毫无保留地把压在心头的话通通倒了出来,誓要将一切都拿出来给剖说清楚。
贺怀琛静静听她说完,眸底隐有风浪涌起。
苏淡云以为接下来他会像上次听到要和离时那般愤怒,也准备好了去迎接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