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淡云见人已经走远,也只好继续坐在枣树下等着。
程野出了家门,三步两步就往那户人家赶,那家人经常都是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这回他也只是过去碰碰,心里其实早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结果抬头远远往那一看,竟就瞧见了那人家大门敞着,里头还似乎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程野一怔,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中大喜,忙加快脚步小跑着过去。
刚跑到院门外,几人谈话的声音便从里头飘了出来。
程野听着,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心生狐疑,立马提着篮子往里走。
其中一人正站在院中,朝屋里的人说着话,见忽然有人进来,微愣了下。
待看清来人容貌,那人忙笑着过来,“阿野?怎地是你?”
程野定睛一看,当即认出面前之人,立马爽朗笑着打起招呼:“陈牙人?今日怎地跑这边来了?”
这陈牙人名叫陈宝,年近三十,是做房屋买卖租赁的。
程野做拉货的活计,几年前牙行搬迁,程野刚好在廛市等活儿,陈牙人便找了他去搬家具物什。程野为人肯吃苦,做事利索,待人态度又好,那次之后,偶有房屋需要搬运东西的活儿,陈牙人都会找程野过去,两人一来二往便熟悉上了。
听程野这么一问,陈牙人拿下巴指了指正在屋里转着的两人,微笑着道:“有客户要租赁屋子,带过来瞧瞧。”
说着便打量起程野来,打趣道:“我都有快两个月没瞧见你了,你这是跑哪里躲懒去了?”
程野嘿嘿一笑,“我倒是想躲一下懒,只可惜没生着能躲懒的命啊。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内子生了场大病,一直在家照顾她走不开。”
“呦。”
陈牙人一惊,忙正色关心道:“那弟妹现在如何了?可好全了?”
说起这事程野便百感交集,感慨道:“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后来老天保佑,让我们遇着了个好大夫,硬生生就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那就好那就好。”
陈牙人大大松了口气,也替程野庆幸起来,然他之前就听说过程野快要当爹的,一想起来便又有些担心,忙又问道:“孩子呢?腹中孩子可好?”
“好着呢。”
一提到孩子,程野的嘴角就忍不住地咧到耳后根,一脸乐呵地补充道:“内子前日下午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大夫已经看过了,那孩子身体好着,没受影响。”
说着就掂了掂手里提着的竹篮,笑道:“我这不正准备给邻居送些酸姜红鸡蛋什么的,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了陈牙人你。对了,给你的那份我上午刚送到牙行去了,怎么,陈牙人没见着?”
陈牙人神情松快下来,忙笑盈盈地连道了几声恭喜,又道:“我今日一直在外面跑着,还没回牙行去呢。”
程野了然,笑着朝屋里望了下,低声道:“对了,你方才说带人过来看房子,意思是之前赁这屋子的人是已经搬走了?那我这些鸡蛋”
陈牙人点头,笑道:“搬走了,你这鸡蛋可以省下了。”
程野面露惋惜,随之心思动了动,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我们平常就很少能和这家人打上交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还打算趁这机会跟这家人熟络熟络呢。”
听他这么说,陈牙人不禁一怔。
平常程野都是把车停到码头附近或是廛市附近等活儿,牙行找他干活儿也是去那些地方寻人,还真不知道他家安在哪里。此时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诧异道:“你家在这儿附近?”
“是的。”
程野笑着颔首,同时拿手往后面指了指,道:“就在这条胡同后头,种了枣树的那家。”
说着不忘趁机给自己拉拉活儿,道:“往后你们若是有活儿找我,若是在廛市和码头碰到我,到家里寻我便可。”
成,往后寻不到你,我便知道上哪儿找人去了。”
陈牙人了然笑道。
程野笑着,想到自己要打探之事,遂转入正题,低声问道:“对了,这屋子之前也是你负责赁出去的吗?”
陈牙人点了下头,“是啊,这一片几乎都是我经手的。”
程野拿眼睛瞄了下屋里,见那两人还在仔细看着,他忙将陈牙人往后拉了几步低声道:“兄弟,问你件事,以前赁这屋子的人,兄弟你认识不?”
陈牙人被他这操作弄得有些懵,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程野有些失望,但还是努力打探道:“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我总觉得以前住这儿的人神神秘秘的,平常想碰个面都难,也不知是些什么人。本想趁今日这机会过来瞧上一瞧,现在世道险恶,想着若那是些来路不明的,我便回去提醒下家人,往后在外头碰见了也要避开着些。”
陈牙人了然,回想了下,低声道:“其实我就是四五个月前赁屋子时跟那人见过,对那人还真是不熟。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人真不似什么好人,长得一脸凶相不说,说话也恶狠狠的,赁屋子倒是挺爽快,我就带他来看了这么一家就订下了。”
“是吧。”程野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想了想又道:“那人怎么称呼?是干什么营生的?兄弟你可还记得?”
陈牙人回忆了下,道:“好像姓冯来着,是叫冯什么来着?”
他皱眉苦思冥想片刻,随之一拍脑门,“冯山!对,就叫冯山!咱牙行另一个小子也叫阿山,我当时见他签契约时写了这么个名字,还想着那人竟跟阿山是一个名,便因此留了些印象。至于这营生,听他自己说是在码头做苦力的。”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是码头干苦力的,可你觉得像吗?”
程野回想了下,同样摇了摇头,“不太像。”
陈牙人:“是吧,我也觉得不像,不过具体是干什么的,我就真是不知道了。”
说着便收了谈话的兴致,朝屋里张望起来。
程野知道他是要开始忙了,觉得也不好继续打扰,便告辞往外走。
“嗳,牙人,这租子还能再谈不?”
里头的人看完了屋子,从里头走出来问道。
陈牙人忙上前去迎,“这价钱是房主说的,已经是最低了。你们之前也看过别的,应该心里有数。同价位的院子哪有这么大,更何况这里还自己开了口井,打水啥的都方便得很,这价钱真是这一片最实惠的了。”
看屋子的人是夫妻俩,瞧着三十上下,都穿了一身发旧的深色粗布衣衫。
两人听说租子不能再减,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是达成了共识,随即面露难色地对陈牙人道:“之前那屋子我们其实也挺满意的,就是因为价钱不能再谈,我们这才放弃了。若这里也只能这个价,那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陈牙人今日带着两人跑了大半天,实在累得不行,可现在这世道本来就是赚一文钱都费劲,再累也不能给客人甩脸子,想着便又耐着心舌绽莲花再劝。
无奈那两人态度坚定,只说再看看便要往外走。
程野方才见陈牙人不想继续再聊,这才不得不告辞离开。可他知道陈牙人这一行的经常再外面走动,接触的人形形色色,肯定听说过许多不同的消息。所以之前陈牙人说不知道更多了,其实这话也不一定是真。
毕竟多说多措,就算知道再多,为了不惹麻烦,也没那个必要什么都倒出来不是?
程野想着,听着院里人的对话,望了眼提篮里的东西,心里很快就浮起一个念头。
他打算还是最后再试一把,登时转身重新走进院里,笑着迎上正往外走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