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淡云不禁回想了下自己方才所言,飞快分析着对方到底是对哪一句话有所想法。
正思忖间,便听对面之人开口接了自己的话:“苏娘子的不得已处,某可以谅解。不仅谅解,若是苏娘子想,某也愿意为苏娘子的不得已处尽一分绵力。”
这话说得不为之不怪,苏淡云一听,当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搅得她心中越发不安,连带着早已收起来多时的防备也登时再次冒了出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直接问道:“宋公子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知具体何意?”
她正了神色,语气也颇为僵硬,看着就似刺猬感受到了危险立马竖起了尖刺一般。
宋季凡从没见过她这般冷硬的一面,不禁心生诧异。
他这才发现,面前人虽然外表看着柔弱,实则不乏刚硬,之前的从容淡定和柔和只是她的其中一面而已,若让她觉察到一丝一毫的危险,她便会马上警觉起来,摆出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
也是,那样的侯门府邸,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以那样的出身嫁进那样的门户,若当真如传闻那般胆小怯懦没有见地,怕是早就不知被那些乌七八糟按死在哪个角落了。
宋季凡想到以前听过的传闻,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
看来以后和她说话时得避免过多的委婉,否则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宋季凡自我检讨了一番,随之歉意笑道:“抱歉,某之前语焉不详,可能让苏娘子误会了。”
一听他这语气这言辞,苏淡云不禁一怔,随之下意识看了下宋季凡身旁的段一海。
段一海感觉到扫向自己的目光,遂转过去望向目光投来之人,只觉那朝自己投来的眼神似乎藏着一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先是有些不解,等想到什么,忽地就明白了眼神所指,当即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苏淡云微微一笑。
宋季凡自是留意到这突然而至的眉眼官司,不明所以地看了两人一眼。
留意到宋季凡神情中的探究,未免对方误会,苏淡云只得解释道:“宋公子不知,小女子之前在京城找医馆谈复容膏的合作,段掌柜听说之后找小女子商谈,那语气措辞与宋公子方才还真是相像得很。”
“竟有这事?”
宋季凡恍然,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遂展颜笑道:“某与段掌柜一同共事良久,偶有相似也是再正常不过。”
苏淡云其实也不甚关心这些,方才只是一时想起来,下意识所为罢了。
想到方才宋季凡提起之事,她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朝宋季凡浅淡一笑,“所以,不知这次,宋公子是在外面听说了与小女子有关的何事体呢?”
她忽地转了话题如此直接一问,还真是让宋季凡有些猝不及防。
看来自己方才的领悟是对的,与面前人商谈,还是直接一些为好。
想着,宋季凡不由得轻笑一声,无奈道:“苏娘子果然聪慧,光凭某说话的语气就看出来了端倪。”
苏淡云没有接腔,只嘴角含笑地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其实她多少已经猜到了对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不怕被人识破,但她要先看对方的反应再行应对。
若一个人知道了你的什么秘密,他说与不说,以及说的时候如何说,这背后都藏着这个人的心思,她总得先看出对方的几分心思才好知道该做什么决定不是?
想着,她便更有耐心地继续坐着沉默。
宋季凡看着她这洗耳恭聽的淡定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既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飞快组织了下措辞,微笑着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某去西华街监督新医馆的动工情况,路过承德伯府时,恰好看见永定侯府的马车停在了承德伯府门前,也恰好看见了从永定侯府马车上下来之人。若没看错,从永定侯府马车上下来之人便是苏娘子,以及苏娘子的婢女锦善姑娘。”
话音一落,站在屏风附近的锦善当即心头一震,唰地朝会客区那边望去。
与锦善的惊讶相比,苏淡云则显得要镇定许多。
闻言,她微微挑了下眉,随即朝宋季凡轻笑一声,“所以呢?宋公子到底想说明什么?”
宋季凡见她依然神情淡然,不禁目露诧异。
他还以为苏淡云是十分担心别人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的,还担心自己说出来会惹得对方不快或会吓到对方。
此时看来,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又或是早有心理准备。
他想了想,随即微笑着道:“某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某首次在京城开设医馆,自是十分重视。某既然之前邀请了苏娘子你加入医馆,自是有诚意长期合作的。既如此,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日后也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某也想看看苏娘子是否也有宋某人这样的诚意。”
说着,他让段一海拿来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书。
段一海得了吩咐,连忙走到后面办公的长案处,将早就拟好的两份契约拿了过来。
契约一式两份,上面注明了复容膏的合作事宜,也写清楚了苏淡云加入新医馆当坐诊大夫的事宜。
宋季凡将其中一份递给苏淡云,“苏娘子请过目。”
苏淡云心里一直琢磨着宋季凡方才说的到底是和意思。
对方明明就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为何只提到她从永定侯府的马车上下来,而没再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而且,对方说要看看她的诚意又是何意?
难不成这契约上有什么需要她额外做的?
苏淡云满肚子疑惑,可面上依然努力表现平静神情,见宋季凡将契约递到自己面前,随即伸手将契约接下,打开。
仔细看下来,只见自己提的要求全被都清晰列在了上头,除此便是一些常规的条例,并没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
所以,对方说的要看看她的诚意,到底是何意思?
难道她在等着看对方心思的同时,对方也在这样等着?
那这个诚意是否就是看她愿不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是如此,那便也说得通了。
也是,对方是在正式聘请她到医馆坐馆,光看这份早就准备妥当的契约便知道对方的确很有诚意。
既然是正式聘请,自然需要核对做事人的户籍身份。她知道这样在京中开设的医馆,全都需要在朝廷相关衙门入户登记,涉及到核实做事人身份时自是会更加严格。
如此情况下,除非她找人去做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否则她到底是谁迟早是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