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巴掌落下,啪的一声脆响,屋中哭声顿止,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住。
贺怀玥捂着脸,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脸上茫然又不可置信,“母亲您打我?”
曾氏一颗心被女儿这茫然又哀恸的眼神狠狠扎了一下,扇下去的手也在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可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彻底消停,让女儿不要再发疯闯出更大的麻烦。
想着,她强忍住心中一阵阵的疼,继续强硬着肃起脸道:“是,我就是要打你,你现在清醒些了没有?”
贺怀玥没有说话,眼睛里头像似被划开了个口子,眼泪从里头汹涌而出,那惶然的眼神也渐渐被委屈和哀怨取代。
曾氏知道女儿铁定是在怪她,心里又被扎了几刀。她咬着牙,继续怒道:“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你想过没有?人家是什么人?你口口声声说人家陷害你,可那也是你自己蒙骗人家在先!
再说,人家后来可是笑着收了你送过去的山参,还如约给你送来了赏花宴的帖子。人家明面上可是半点儿错处都无,你如今无凭无据就在这里说是人家推的你,你觉得外面的人会信吗?”
贺怀玥此时虽满心委屈,可比起方才来却也冷静了些许,闻言不禁眸光一闪,紧抿着唇不再吭声。
曾氏见她在听,又道:“我告诉你,你若继续这般乱说,以人家那身份,大可到圣上面前告你污蔑诋毁,你以为你又能有什么好结局?到时只怕连你三哥都要受你牵连!
你三哥若是倒了,侯府也就跟着倒了!到时全家只怕要被你害得一同流放到那蛮荒之地!你就等着嫁给蛮夷去吧!”
以贺怀玥那脑子,她是根本想不到这些的,这下听了当真就有些吓到了,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曾氏见女儿终于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终是收起了脸上厉色,过去揽住女儿,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头,长长叹了一气。
只是对付这女儿向来是要软硬兼施,方才那些话顶多只能让女儿怕一阵子,要让她彻底消停只怕还要来点儿别的。
曾氏心思飞快转了转,随后软下语气劝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委屈,可你当时若听母亲的话不靠近水边,这些事情也就不会有了。如今事情已经这样,母亲也心痛得恨不能就这么跟着你父亲去了。”
说着,她声音明显哽咽起来,听着似是忍着泪意说道:“其实那个潘五模样也长得周正,除了女人多了些,其他也没什么。可说到女人,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看你父亲这么个端方君子,家里也有两房妾士。
有女人这不可怕,只要有法子,那些女人也能为你所用。你若实在不愿意看见她们,也有的是法子把人给通通打发走了。
再者,那个潘五可是宁信伯府唯一的嫡子,你嫁过去后就是伯爵夫人,你再好好经营,整个伯爵府你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女子成亲可不是什么情情爱爱,那些当不得饭吃,只有实际的益处才最为重要。母亲一定为你跟宁信伯府争取到更多的体面,也一定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你听话别再闹了,好吗?见你这般,为娘这心里就像是有千万把刀子在割似的。”
曾氏其实也是真的伤心,说到这里终是再没忍住,哽着声扑簌簌落下泪来。
贺怀玥本来将头靠在母亲身上发着呆,直到察觉有泪水滴到自己脸上才反应过来,遂抬起头来望去,结果就看见自己母亲那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许久都没见过母亲这般哭了,上次见到还是在父亲去世之时。
想起父兄去世后母亲的诸多不易,贺怀玥终于生出了一丝心虚与愧疚。
她咬着下唇挣扎了下,终于还是抬手抱住了自己母亲,哽咽道:“母亲,女儿明白了,女儿都听您的。”
曾氏心头一颤,知道女儿这是终于服软了,遂欢喜着轻轻抚了抚女儿脑袋。
想起什么,她忙将女儿扶起,仔细看了下女儿被自己打肿的那半边脸,心里又是忍不住地一阵心疼,当即也顾不得哭了,忙将一直候在外面的朱嬷嬷给唤进来一阵吩咐。
朱嬷嬷忙领命下去安排各人做事,紧接着拿药的拿药,进来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
没多久,屋子终于重新恢复了整齐模样。
贺怀玥被母亲亲自上了药,又被喂了一整碗汤药,重新乖乖躺回到了床上,很快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曾氏看着睡熟的女儿,心里终于大大松了口气,遂起身打算离开,结果一站起来便双眼一黑踉跄了下,朱嬷嬷一惊,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老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请郎中过来给您看看?”
朱嬷嬷担心道。
曾氏摆了摆手,特意压低了声音,“无事,就是一时有点儿头晕而已,歇会儿就好。”
说着,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见她依旧闭着眼睡觉,遂放下心来,朝朱嬷嬷挥了下手,“咱们走吧。”
朱嬷嬷见状也没敢再说,只默默扶着曾氏一同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贺怀玥的屋子。
房门关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贺怀玥渐渐睁开了双眼,眼角同时滑下两行清泪。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确定就是元嘉郡主找人撞的她。
说来说去,若当初沁心院那个土包子愿意把美肤膏给她,她就不用跑去跟母亲说,这样母亲也就不会知道这美肤膏的事,也不会这般恶狠狠地骂她。
是的,就是这样!
若她那时能顺利把美肤膏给了元嘉郡主,她就不会得罪郡主,郡主也就不会记恨她找人撞她落水!
她不落水,就不会扯上潘五!
她不扯上潘五,她就不用嫁给潘五,那她就还可以继续有机会嫁给燕四公子!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和燕四公子也再也没有可能了!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沁心院那个土包子害的!
贺怀玥想着,阴鸷从眸底浮起,转眼就填满了她的双眸。
荣安院中,曾氏在朱嬷嬷陪同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与方才在海棠苑那气势十足的模样相比,此时的她明显颓然了许多,一回来便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似地跌坐在了罗汉床上,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朱嬷嬷跟了主子几十年,见主子这般难受模样,心里也很是伤心。
曾氏对这个女儿有多疼爱多寄予厚望,没人比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更清楚了。
往日被自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主,如今竟遇了这样糟心的事,做母亲的又岂会不难过?
不过话说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五姑娘其实早就被养歪了,曾氏虽然这几年极力想要把养歪的女儿给掰回来,可人又不是树啊花啊什么的,哪是那么容易说掰就能真掰回来的。
想当初那五姑娘在侯夫人面前颐指气使随便使唤,动不动就嗤笑侯夫人出身低没见识,嫁入侯府是祖坟冒了青烟,还说侯夫人只配给侯府做牛做马,平常在外头也是肆无忌惮地随意贬低自己嫂子。
如今被她这般对待的侯夫人依然毫发无损,还不声不响地把沁心院渐渐攥在了自己手中,过得是越发舒心惬意。而她自己却在一众贵女贵公子跟前出了这么一个大糗,还因这事被迫嫁给那样没有规矩的人家,一进去就要跟一窝子女人打擂台。
唉,这还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看来还真是有报应的!
朱嬷嬷一边替主子难过着,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一时间主仆两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只剩下低低的哭泣声还在继续。
如此哭了一阵,曾氏渐渐缓了过来,幽幽长叹了一气,“唉!还真是造孽!”
说着,她拿丝帕擦了擦脸上泪水,随之想起什么,重重拍了几下罗汉床上的矮几,悲痛道:“说起来我之前还真是错了,简直就是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