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心院的下人们一看见主子回来,全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初禾便打来了一铜盆清水给主子净手净面。待主子收拾妥当,小丫鬟也已经照着吩咐捧来了新沏好的热茶。
锦善把夏清允送的那个包袱交给了初禾,顺便亲自领着她下去教她如何归置。
见主子终于得了空正坐在床边罗汉床上喝着热茶歇息,石婆子便禀了主子,进屋来给主子汇报了下今日的各项事宜,汇报时又把不太懂的拿出来一一请教了清楚。
苏淡云一直耐心听着又仔细解答,石婆子上岗后虽有很多不懂,却也的确是个聪明的,好些事情一点就通,倒是让苏淡云省了不少功夫。
如此探讨了一番,石婆子把今日不懂的都给问清楚了,便退出屋继续忙事情去了。
初禾那边也跟着锦善把那些土特产一一登记造册归置完毕,正要亲自去厨房料理主子晚膳的事,临走前忽地想起来一桩事,于是连忙到主子跟前回禀。
“夫人,今日中午,婢子去厨房交代夫人晚膳要用的饭菜,回来时听说了一件事体。”
苏淡云见她神色认真,也随之正了神色,放下手中茶盏,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得了允准,初禾飞快组织了下言辞,道:“婢子听闻五姑娘那边出事了,似是去什么赏花宴时落了水。午后被人抬回来时还昏迷着,荣安院和海棠苑那边全都炸开锅了。”
苏淡云闻言,下意识便与锦善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方才蓝鸢领着郎中一起往外走,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淡云想着,把目光收回来重新望向初禾,了然颔首。又担心初禾她们不知情搅进了海棠苑的事里,又叮嘱道:“海棠苑那边的事咱沁心院不要干涉,你们在外头说话做事记得要多注意着些才好。”
初禾忙恭敬应诺,“夫人放心,以前五姑娘对沁心院如何,婢子都看见了。婢子知道海棠苑那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的,婢子会避远些的。”
这话初禾说得忠心,却把苏淡云说得一怔。
所以以前贺怀玥和她身边的人时不时就来命令自己做这做那,初禾她们都是瞧见并记住了的。
也是,人家都逼上门来了,自己下人想不瞧见都难。
想着,她忽地就明白了什么。
上一世她在沁心院孤立无援,除了有刘嬷嬷欺主,应该多半的原因还是自己太过懦弱。下人平日里把她如何为人处事全都看在了眼里,试问又有谁愿意投靠这样一个立不住的主子?
这一世,因为自己的改变,因为自己慢慢立了起来,也渐渐多了愿意聚拢在她四周的人。
果然尊敬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要自己去挣的。
师父的教诲,她这下是真的越发深有体会了。
初禾见主子听了自己的话后忽地沉默下来,不禁有些忐忑,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遂忍不住往苏淡云附近站着的锦善投去了求救眼神。
锦善会意,给她回了个安抚笑容,随之在苏淡云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苏淡云心神回笼,见初禾神情忐忑站着,遂朝她温柔笑着点了下头,“你明白就好,下去忙吧。”
初禾安心下来,转身出去。
苏淡云想起什么,再次叫住了她,“去把石婆子叫来一下。”
初禾忙恭敬应诺,退下去给石婆子传了话,之后便继续去忙活晚膳的事情。
石婆子闻言立马往主屋那边去,苏淡云把石婆子叫到跟前,将方才吩咐初禾的话给重新交代了一遍。
听说是这么一件事,石婆子放下心来,恭敬应下后便立马下去把话交代院里诸人。
海棠苑中,小丫鬟才把一大堆碎瓷片从屋里打扫出来,身后那屋里便再次传来了花瓶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
众下人听着,一个个全都战战兢兢,无一人赶往那边靠近。
蓝鸢已经把郎中送出府又郑重叮嘱了一番,此时重新回到院中。
负责伺候汤药的小丫鬟看见她便觉看见了救星,连忙朝她飞扑过来,差点儿就要哭出声来:“蓝鸢姑娘,五姑娘她怎么劝都不肯喝药,婢子刚煎好的药一捧进去就被姑娘她摔到了地上。”
这边才说完,屋里便又传来了一声闷响,听着像是凳子或是凭几被推倒的声音。
蓝鸢头痛,板起脸来对面前小丫鬟道:“摔了那还不赶紧去重新再煎一碗过来?”
小丫鬟连忙应诺,一溜烟跑没了影儿,不知是否眼花,蓝鸢觉得那背影竟透着几分如蒙大赦的欢乐。
蓝鸢一口气堵在了心里。
她自是走不得的,可她就留下,自己也劝不动里面那位。思来想去,她朝附近正在清理碎瓷片的小丫鬟招了招手。
小丫鬟正耷拉着脑袋打扫,没瞧见蓝鸢动作。
蓝鸢怕惊动里面那位,索性自己走过去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赶紧去荣安院找老夫人,就说五姑娘砸了药碗,如何劝都不肯喝药。”
小丫鬟怔了怔,随即应下,忙放下笤帚,撒开腿往荣安院那边跑去。
蓝鸢望着小丫鬟跑出院门的身影,不禁生出一丝羡慕。
唉,当初还没升做大丫鬟时,日子苦是苦了点儿,但只要自己机灵点,起码还能过些安稳日子,没什么关系到身家性命之事。
后来升做了大丫鬟,若自己跟着的是个聪明主子倒也还好,可她偏偏跟的是个不长脑子光长脾气的,每日当差都在提心吊胆地过,简直了。
就比如这赏花宴的事,还好她自己机敏,昨日特意把自己吃坏了肚子,今早得以顺利留在了府中,没随主子去那什么劳什子赏花宴。要不然,此时自己怕也跟紫鸢一样被打板子扔进柴房去了。
想到紫鸢此时惨状,蓝鸢忍不住就在心里大大庆幸了一番。
正想着,身后屋子再次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蓝鸢只觉心累,深深叹了一气,硬着头皮转身快步往那屋子走去。
谁料脚才跨过屋门,便见有什么迎面飞了过来。
蓝鸢大惊,一时躲闪不及被那东西砸中额头。
她忍不住失声叫了一下,疼得立马落了眼泪,待反应过来又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
还好里头那位正在顾着扔东西,并没留意她痛叫了一声,要不然铁定会被激怒朝她发更大的脾气。
想着,她下意识往地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方才砸过来的是一册话本。
还好还好,若是什么花瓶之类的,自己小命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蓝鸢心里庆幸着,抬手摸了下额头被砸到的地方。
那地方此时已经迅速肿起了一个大包,见除此之外并未摸到任何嫣红,蓝鸢终于悄悄放下心来。
里头嗷嗷哭声持续传来,此时显然还不是能彻底放心的时候,蓝鸢默默叹了一气,忍着额头火辣辣的痛弯腰去收拾地上狼藉。
然不知何事,里头嗷嗷哭着的人竟留意到了这边情况,见蓝鸢动作,当即哭着尖叫起来:“不准捡!”
蓝鸢当即吓了一跳,手里一抖,刚捡起的书再次落回到了地上。
“不准捡不准捡!我就是要让母亲看看,若她当真把我嫁给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往后就日日都这样扔,日日把这屋子给拆一遍!”
贺怀玥坐在里头床上一边哭一边说,手上还不忘往继续往地上扔东西。
蓝鸢无奈极了,想了想还是劝道:“姑娘您消消气,身子重要,您再这般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要你管!吃不消就吃不消,我要真这么嫁了,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死了好!”
说着,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蹭地从床上起来就要去扯附近挂着的纱幔。
蓝鸢见状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冲过去劝:“姑娘使不得啊,您这样扯会弄伤手的。”
贺怀玥才不想听,一把推开蓝鸢继续使劲去扯。
发现扯不下来,她又一把甩掉手中纱幔,一转身跑到附近针线筐里把剪子寻了出来。
蓝鸢方才被主子推开,刚重新站稳,一抬头看见这样一幕,当即大惊失色,脸色唰地白了,“姑娘您拿剪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