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就往后退出两步,似是在两人间用力划出一道天堑,也一瞬间将缠在两人之间的丝丝缕缕割断。
贺怀琛不禁微怔了下,随之深深看了面前人一眼。
要是换了温玉燕,方才那般的情景又岂会后退?
看来这妻子和燕儿还真是迥然不同呢,这种不同倒也有几分新鲜。
贺怀琛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头看了矮几上的书一眼。
他想了想,抬脚走过去,伸手拿起那已经合上的书,随手翻了翻,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你喜欢看医书?”
苏淡云淡淡嗯了一声。
“为何?”
苏淡云没想到他会继续追问,不禁怔了怔,随之才平静开了口:“妾身外祖是郎中,妾身出嫁前随外祖住了几年。外祖家里多是医书,妾身平常偶尔会拿来翻上两页,打发下时间,渐渐就有了看医书的习惯。”
这话苏淡云说得半真半假,贺怀琛自是分辨不出。
他知道苏淡云外祖父是个郎中,姓乔,当初就是那个乔郎中和苏父一起救了他父亲的命。
只是他以为这妻子就是个乡下妇人,平日只会做饭洗衣,顶多会绣绣花做做衣裳。
虽说过去三年曾收到过她的许多家书,只是他一封也没拆开看过,实在不知她到底会写多少个字。
真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能识文断字,甚至还爱钻研这般深奥的药理医书。
想着,他不禁又深深看了面前人一眼。
见她一直神情淡然,微垂眼眸不看自己,只觉心里莫名就有些闷闷的。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旁的罗汉床榻,随之小心思动了动,一撩衣袍直接坐到了榻上。
面前人此时就在他正对面站着,他如此一坐,她垂下的目光势必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贺怀琛玩味儿想着,抬眸朝面前人看去。
本以为会看到她如小兔般受惊的眼神,又或是如温玉燕那般的娇羞模样,却在此时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进了进来。
只见锦善捧着两杯热茶走进里间,恭敬上前。
苏淡云趁机就避开了贺怀琛的目光,上前帮着将茶放到榻上的矮几上摆好。
锦善很担心主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留在屋里伺候。
贺怀琛看了眼手边的茶,又看了眼重新站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妻子,最后蹙眉扫了依然站在屋中的婢女一眼。
锦善被这冷冷的目光看得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看了下自己主子。
苏淡云感受到锦善朝自己看来,遂朝她微微点了下头,又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锦善无法,只得咬咬牙,垂首重新退了下去。
房门重新关上,贺怀琛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眸光不禁沉了沉。
他将手中医书放回桌上,转过头来,目光重新锁定那清丽面庞,眸光幽深。
“你怕我?”
他平淡道,声音里一时难以辨出喜怒。
苏淡云睫毛轻轻一颤,袖子里的指尖下意识微微捏紧。
“没有。”
她平静道,神情看不出多少波动。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他不依不饶追问,语气却同样没有什么波动。
苏淡云抿抿唇,继续微垂眼睑,模样依旧恭顺。
“没有不敢。”
只是不想。
前半句说了出来,后半句却留在了心里。
这次贺怀琛过来,也不知为何,在面对他时,她心里就是比上两次见时更加排斥,连一个眼神都不想与之相触。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又或是因为之前听温玉燕弹琴时,她想起来的那些事情。
贺怀琛却不知面前人心中所想,只以为这人还在耍什么小女子脾气,便自知看透一切似的轻笑了一声。
“过来。”
忽地,他朝她招了招手,语气因为那声轻笑依旧带着些微笑意,听着就多了几分矜贵的温柔。
只是这一声温柔的召唤落在苏淡云耳里,却似催命符般让她遍体生寒,当即脊背一紧。
第二粒虚息丸已经服下一段时间,怎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苏淡云心中苦恼,焦急万分。
这下怎么办?
她能感觉到贺怀琛今夜的决心,这时若自己公然拒绝,只怕就会将他激怒,届时对方对她用强,她还真是抵抗不过。
她飞快左右权衡,终是迈开了脚步,乖乖走到贺怀琛跟前站定。
贺怀琛目光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定看向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
那眸他在梦中已经见过多次,想到她在梦里看向自己的眼神,贺怀琛的心便又开始咕嘟咕嘟冒出热气。
“看我。”
有别于方才的温柔,他此时的声音有些微的哑,还明显透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苏淡云心头猛地一跳。
她见过他的冷漠他的鄙夷还有他的不屑一顾,甚至还见过他对温玉燕时的情意绵绵,却从未见过他这般霸道地要求自己看他。
换了以前,她此刻该是何等模样?
脸红心跳,娇羞欢悦?
还是比以上的反应还会更加主动一些?
可她此时若不那般反应,这人会否对她生出疑心?
那她当真要把以前的反应假装出来好稳住他吗?
她犹豫着踌躇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这般。
她能明显感觉到此时自己的心除了排斥便还是排斥,甚至恨不能立即就将这人给赶出这间屋子。
“怎么?不是说没有不敢吗?”
忽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未等她回答,那人又道:“莫非还在为我纳了燕儿的事在恼?”
说着,他似觉得十分好笑般低笑了一声,随之又忽地转了话头:“我听嬑姐儿说,你给我做了很多衣裳,是不是因为恼了我,才不遣人把那些衣裳给我?”
苏淡云一怔,唰地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澄净,似被冲刷过的黑曜石,又似天上最亮的一颗星。
贺怀琛今晚第一次对上了她的目光,只是和他想象的不同,此时这目光里满是疑惑惊讶,丝毫也没有那梦中的缱倦缠绵。
他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烦躁,心底似乎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让他一时间便失去了继续这般拉扯下去的耐心。
只是他刚想有所行动,眼前便忽地闪过温玉燕在梦中望向他的幽怨眼神。
他当即一个激灵,正要伸出去的手也不禁顿住,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燕儿会伤心吧
不对,他怎么忘了,今晚就是燕儿主动让他来的。
没错,他今晚也只是顺着燕儿和母亲的意思,何谈背叛?
他飞快理清了思绪,顷刻间,只觉身上的枷锁被人拿掉,浑身轻松之余还被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复又安下心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底气满满,终于毫不犹豫就把手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