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
对这一场比斗。
乌洛早就在期待了。
只不过进虫谷前的那几天,彼此双方还不是太熟。
所以即便跃跃欲试,也始终不好开口。
担心会吓到一行远来的客人。
只能强行按下心思。
但今天不同啊,趁着高兴,加上几碗烈酒下肚,乌洛哪还忍得住,当即朝一帮人提出了比试的意思。
他年纪虽然不大。
但因为长期游走在密林之间,和百兽野物打交道。
对于凶险的感觉极为敏锐。
一帮人里。
除了陈玉楼和鹧鸪哨看不透。
在他看来。
昆仑独一档。
袁洪、红姑娘、老洋人、花灵、张云桥等人紧随其后。
那些伙计就要稍差一筹。
不过就算如此,每一个单拎出来,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这些人中,唯一又让他心生迟疑的是袁洪。
因为总是以黑巾遮面,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迄今为止,他也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能看出个大概。
身形矮小,形如猿猴。
但动静之间的气息却掩藏不住。
一身凶性堪比山间虎豹。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越发琢磨不透,看不清他的来头。
众人当中,他最想交手的就是昆仑。
前段时日还向他请教了些拳脚。
只可惜。
他性格沉闷,也不是争强斗狠之人。
所以,乌洛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老洋人。
一个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擅长弓弦之术,之前交谈时,在狩猎上多有心得,简直就是完美的比试对手。
深吸了口气。
乌洛浑身气血爆发,手中牛角弓一下张开。
遮龙山大小寨子十多个。
但论箭术,他乌洛不觑任何人。
他手中这张牛角弓,乃是寨中祖辈留下,原本一直供奉在祖祠当中,他这一辈人中,只有他能够拉开。
所以他才有资格继承大弓。
这些年来,乌洛也不负众望,用那张牛角弓不知狩猎了多少野物。
三年前的祭天。
他更是前往勐腊寨,亲手斩下五人头颅。
双方交手时,几乎都是一箭射杀。
至此过后,他乌洛凶名,也传遍了整个遮龙山十九寨。
也因为那一场大胜,勐腊寨再不敢来犯。
如此种种。
乌洛哪能不自信万分?
缓缓从身后箭筒中取出一支长箭。
张弓搭箭。
目光微微眯了眯。
扣着箭尾的手指轻轻一松。
只听见嗖的一声,长箭瞬间破空而去,将挂在屋檐下一串铜铃射落。
“好!”
“乌洛好箭术!”
看到这一幕。
围观的马鹿寨山民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见此情形。
乌洛脸色间也是难掩兴奋。
这一箭绝对是他中等偏上的水准了。
没有选择草垛。
而是铜铃。
也是想要一鸣惊人。
让对手知难而退。
咧了咧嘴,乌洛满意的摸了一把弓弦,然后看向一侧不远外那道身影。
在他心里,老洋人虽然也不错,但与自己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只是……
眼角余光刚瞥过去。
一道惊人的嗡鸣声骤然在他耳边响彻。
犹如破空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乌洛眼睛一下瞪大,死死盯着老洋人手中的秦川弓。
一行数十人里,只有他一人用弓,所以早就被他给盯上。
而作为善射之人。
弓之强弱,好坏,几乎一眼就能看出。
老洋人那把弓,四尺三寸,铁木为臂,大筋做弦,少说有差不多三十石。
这等强弓,一般人别说用来厮杀,仅仅是拉开都难如登天。
他之前倒是想试试。
不过……
弓是箭手的命。
又岂会轻易给人上手。
就如他自己,向来牛角弓不离身。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把秦川弓的认知。
本以为老洋人身形削瘦,除了长相异于常人,其他并不算太过出众,那样一张强弓,顶多也就能拉个半月。
没想到。
念头才起。
他竟是毫不费力,一下将秦川弓拉到了满月。
与他失神不同。
老洋人仿若未闻,只是熟稔无比的张弓、搭箭,然后扣下弓弦。
嗖!
一道雷鸣般的破风声中。
箭矢如烟般射出。
乌洛脸色微变,下意识扭头,目光拼命追逐着箭影,试图看穿它的轨迹。
只是……
那支箭速度实在太快。
恍如闪电一般。
在半空中穿梭而过。
单凭一双肉眼几乎都无法捕捉到它的痕迹。
见状,乌洛心思瞬间沉到了谷底。
连对手的箭都看不清,还谈何比试?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传来,乌洛瞪大眼睛,这才看到那支箭对准的同样是屋檐,不过却是屋檐后方一株拔地而起的古树。
更准确的说。
是从树上快速掠过的一头树鼠。
一箭破空。
那头树鼠瞬间化作一团血雾。
远远望去,血雾四溅,长箭没入古树之内,只留下箭尾在外,还在发出咄咄的颤鸣声。
“这……”
看到这一幕。
寨子空地上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一帮人目瞪口呆,比大白天撞了鬼还要震撼莫名。
两地相隔,最少一百五十米。
三十石强弓,一箭射杀奔行中的树鼠不说,余劲还能贯穿树身。
这是什么样的箭术?
马鹿寨祖祖辈辈都过着刀耕火种,狩猎为生的日子,对他们而言,弓箭那就是得以谋生的本事。
狩猎队中人人都是弓术高手。
而乌洛能够力压群雄,在年轻一辈中成为最佼佼者。
可想而知,他箭术之娴熟。
不是如此之前那一箭也不会那般精准。
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两人箭术孰高孰低。
“好箭术!”
终于,沉寂中一道赞叹声忽然响起。
西古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惊叹,忍不住感慨道。
魔巴虽然不以武力论强弱。
但他坐镇马鹿寨将近五十年,见过太多出类拔萃的后辈。
在乌洛这一辈年轻人中。
身手强横者更是不计其数。
他能够鳌里夺尊,已经说明了一切。
尤其是箭术上,更是少有对手。
但如今,那位年轻人一箭,就算是他都被震动。
“那是哪位达那?”
远远看着那道持弓而立,明明大胜,却半点没有骄纵轻狂的年轻人,西古目光闪烁,忍不住追问道。
“那是在下师弟,老洋人。”
见西古问起,鹧鸪哨轻声回应道。
“老洋人……”
“他这个年纪,能有这份身手,可知达那你这一门不简单啊。”
西古一辈子从未出过遮龙山。
更别说腾越、滇西,甚至滇黔、川府以及北上南下。
虽然守了一辈子与阿公的誓言。
但他对汉人习俗、风土了解并不多。
全部的见识,都是从先辈传承的草图、结绳以及口口相传中得来。
能看穿一行人身份来历。
还是因为那些伙计身上沾染的死气。
至于摸金、发丘、搬山、卸岭,几乎一无所知。
但在他看来,既是以师弟称呼,必然是出自同一门派。
“秋达言重了,他也就箭术稍有成就,又哪里比得上乌洛兄弟。”
鹧鸪哨连连摆手。
只是……
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此刻,他看向远处那道年轻身影的目光里却是难掩惊喜。
这小子终于有点男人样了。
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
也能挑得起重担。
轰——
在他微微失神中。
空地外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海啸般的山呼声不断响起。
即便是狩猎队那些年轻人都是如此。
佤寨向来崇尚强者。
老洋人的箭术,已经完完全全折服了他们。
而这些人中,最为激动的不是卸岭群盗,也不是昆仑、袁洪与花灵,而是乌洛。
此刻的他,一脸惊喜的走向老洋人。
丝毫不吝啬于惊叹和震撼。
本以为自己箭术已经足够强大。
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
对他而言,能够在有生之年见识到这等箭术,等于在前路给自己点燃了一盏灯。
“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老洋人兄弟,你这箭术到底怎么练的?”
“放在遮龙山十九寨,绝对是第一。”
乌洛提着弓凑到跟前。
兴致冲冲的围着他。
老洋人性格木讷,被他吹得老脸一红,连连摆手。
“哪有,就是瞎练。”
两人年纪相近,又都是练弓之辈。
虽然说着是自己瞎练。
但对他询问,练箭时遇到的难题疑惑,却是来者不拒,事无巨细,一一解答。
乌洛听得眼神通透。
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见此情形,周围那些年轻人哪敢错过,全都围了过去,卸岭群盗也是如此。
一帮年轻人围在一起。
就算言语不通。
但却丝毫挡不住对武道修行的热情。
“这帮小子……”
“寨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见状,西古忍不住摇头一笑。
却没有上前打扰。
他何尝不清楚。
这么好的机会有多难得。
寨子不与外界相通,终究只是闭门造车,加上他们这些人已经老了,以后寨子还得乌洛他们那些年轻人撑起。
听到这句感慨。
陈玉楼也是淡淡一笑。
从虫谷返回时,他还有些惴惴不安,想着那些金银明器如何解释。
没想到,来到寨子后却是这番景象。
虽然遮龙山这些山民,被外界视为土人,提及时言语中也颇多不屑和轻蔑。
但比起他们城府深厚、心狠手辣。
陈玉楼更愿意与马鹿寨这些山民打交道。
淳朴、敦厚、热情。
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算计。
不说别的,单凭一句誓言,就在这片蛮荒之地镇守国门一千多年。
穷尽世间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还有。
那些金玉明器。
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起了贪婪之心。
要知道,一块金银,就足以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自始至终西古和托格,还有乌洛他们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来,两位,一路辛苦,我们两个老头子陪你们喝一口?”
西古收回目光。
朝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陈玉楼也不客套,坦然的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相隔几十岁,就如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随意找了张桌子,就着寨子里酿出的浊酒,畅饮闲聊。
中间的空地。
虽然将众人分开。
但却丝毫不影响气氛。
只不过一边安静,另一头却是喧闹。
转眼间。
三天一晃而过。
卸岭众人似乎彻底融入了佤寨生活。
每天不是进山狩猎,就是在寨子里交手切磋。
至于陈玉楼几人,却不敢过于放肆,早晚各一次的吐纳修行,已然刻进了骨子里。
趁着这几天空闲。
他也算是小小闭了个关。
一个是熔炼真身,另一个也将炉火境彻底稳固。
在他修行期间。
或许是骤起骤伏。
经历过诡秘难测的献王墓。
之前一直无法破门的红姑娘和老洋人,相继等来了契机,几乎是前后脚突破,总算踏入了炼气关。
不过。
在两人之前。
袁洪却是先行一步,不声不响突破。
因为那三具山魈遗骨,它一身尸气彻底拔除不说,更是完成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还是猿类猴属。
但血脉却是有了质的提升。
天生灵物,不过是妖猿最为基础的存在,山魈不同,山鬼通神。
从山魈的血脉中,它‘看’到了许多以往不敢想象的情形。
搬山而行、踏水分浪、捉星拿月。
甚至于只存在于上古时代的异种、遗种。
那些画面,让它震怖骇然的同时,又无比向往。
只是,走到今日这一步,都要历经千山。
袁洪明白,想要更进一步,需要厚积薄发另待机缘。
一大早。
陈玉楼住的木楼大门,被他缓缓推开。
虽然在闭关,但他却时时记着与西古的约定。
站在木廊上才片刻不到,寂静的寨子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抬头望去。
不是乌洛还会是谁?
只见他行色匆匆,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衫全都被露水打湿浸透,满脸疲惫,一看就是整宿未眠,横穿山林才赶了回来。
不过。
倦容却是难掩激动。
“陈兄弟这么早?”
经过木楼边时,看到门外的他,乌洛停下脚步道。
“看乌洛兄弟这么高兴,是虫谷毒瘴散了?”
陈玉楼笑了笑。
乌洛一下惊住,满脸惊奇。
“陈兄弟真是料事如神,雾毒确实散了。”
说到这,他脸上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焦急。
“但这消息瞒不住,我回来的时候勐腊寨那帮崽子已经在周围晃荡。”
“得赶紧通知两位秋达,尽早入谷,不然被他们抢了先,怕是要出事。”
陈玉楼点点头。
时间与他推算的相差无多。
“好,乌洛兄弟尽管去。”
“我也去叫人,与你们一起,同行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