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礼埋首于陆慈颈间,一只手消失在衣襟处;陆慈微红的小脸后仰,发出轻微的低哼声。
春华惊怒欲上前,沈清梨一把将其拉住,转身欲走。
陆慈娇吟婉转声传来:“表哥你马上要成亲是别人的了,慈儿不开心。”
“吃醋?她出嫁要用的首饰我都作主送你了,还有何不开心。”江之礼含糊轻咬,听到轻呼声得意笑道,“放心,表哥成亲后想的也都是你。”
沈清梨一张脸涨的通红,恶心地听不下去。
她咬紧下唇,指尖气的发抖,压下心中慌乱颤着声音道:“江之礼。”
软糯的声音染上了丝丝怒意,在小胡同中传开,惊吓到正在苟且的二人。
江之礼抬眸眼尾满是欲色,见到沈清梨很是惊讶,衣襟微敞向她走来:“梨儿,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梨梨后退几步,如此浪荡的江之礼她从未见过,她全身冰冷唇色尽失:“退亲,江之礼,我们退亲!”
小雨飘落下来,越下越急。
沈清梨未多做纠缠,冒雨跑着离开这条另人泛呕的胡同,一路跑到永望侯府偏院外。
隔着一道墙,她停在永望侯府外,不想进去,仰头泪水随着雨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十岁那年父亲战死,祖父母伤心欲绝随着去了,母亲料理完后事也一病不起,带着十岁的她来盛京投奔外祖家。
母亲是庶出,姨娘早就没了;虽外祖母对她母女二人还算客气,但她深知这始终不是她的家。
江之礼无意间的闯入,点亮了她的心。
他谦逊有礼,时常送一些盛京流行的小玩意给她,什么陶瓷娃娃,玉饰、珠花。
祖父沈万昌富甲一方,沈清梨娇养大这些东西自是见惯了,她却格外珍惜这份善意。
后来外祖母同母亲商量给她和江之礼订婚,母亲很是高兴,她亦有了期待;江之礼是个善良的人,会对她好,和她组成一个她自己的家,她和母亲便不再寄人篱下。
然而,期待在此刻都化作泡影。
春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小姐沉默不语,她哭道:“小姐,你若难受便哭出来,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雨越下越大,沈清梨好似没听到,呆呆地望着天边一道道闪电。
幼时她最怕打雷闪电,每每此时便躲进父亲的怀里,要被抱着、哄着才肯罢休。
自父亲走后,她再也不敢害怕打雷闪电,一心照顾病重的母亲,生怕连这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
雨水如豆子般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水泡,一只落单的鸟儿自头顶斜斜飞过,狼狈不堪。
沈清梨只觉这天地如此大,她竟寻不到一片栖身之所,如那只鸟儿一般狼狈不堪。
“大胆,何人竟敢在此阻拦九千岁的马车?”
沈清梨被一道尖细的嗓音惊醒,眼前出现两匹身材高大的上等踏雪乌骓,车架全部用千年金丝楠乌木制作,牟钉均用黄金包裹。
两位太监打扮的车夫坐于车前,后面跟着一队带刀护卫。
“滚开,本王还有急事。”清冷不耐地声音自马车内响起。
沈清梨心中突地一跳。
这声音真的是君墨染!
十年前,她刚满六岁遇到十六岁来边疆磨砺的九王爷君墨染。
那时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懂何为君何为臣。只觉新来的小哥哥长得分外好看,性子也温润沉稳,她喜欢缠着他。
七岁,第一次上战场是她悄悄跟上的,墨染哥哥每次同她打架都会输,作何他能上战杀敌,她不能?
可,战场岂是军中比武场能比的,这里比的不是功夫而是杀人技巧,沈清梨打急了失手砍下人生中第一颗头。那颗头不知滚落何地,只一具无头身在她眼前倒地她吓傻了,呆愣在那里。
幸好君墨染及时发现,为了护她左肩被长刃刺穿。
那是第一次君墨染对她怒吼,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眶:“混账!谁允许你跟来的?”
一句嘶吼几乎刺破她的耳朵,至今想起那双染了火的黑眸,她都会心有余悸。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回了盛京,再无音讯。
短短几年,无权无势的九王爷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就连当今圣上都对他礼让三分。
沈清梨作为将军遗孤参加过几次宫宴,远远见过几次。
最后那次去宫宴,一位宫女只因低头打了个哈欠,就被九千岁当声斩杀吓坏众人。那宫女开宴前曾故意针对她,她亦不喜,但人命轻贱至此,她亦不敢再入宫门。
那人再不是墨染哥哥,她同众人一样低头跪拜九千岁。
所以在听到他染着怒火的声音后,沈清梨吓得直接跪地,心中升起恐惧,后悔不该站在这里难过。若因此丢了性命,母亲大概也是活不成了。
应该不至于处死吧。
春华亦是吓破了胆,抖着声叫道:“回回大人的话,是已故沈忠将军儿女沈清梨,小、小姐”
春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清梨咽了咽口水,接话道:“回九千岁,民女不小心扭了脚,请九千岁恕罪。”
“且慢。”车帘被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缓慢掀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
他眉目疏淡,身形修长,暗红色朝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来。
仅片刻,他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拿了件月白色披风。
沾染了泥沙的黑色长靴出现在沈清梨眼中,雨水骤然停止,砸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沈清梨眼神顺着暗红蟒袍一点点爬上去,对上一双清冷毫无温度的黑眸,又低下头,只觉此刻狼狈极了。
“谁惹你哭了?”清冷的声音,染了一丝温度,大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起来。
沈清梨鼻头一酸,刚压下的委屈无助又要上涌。
“民女只是脚疼得厉害。”低头,声音都带了哭腔。
君墨染指尖微蜷,探究的眼神落在她发顶。
她心中惶恐:“……民女告退。”
雨越下越大,油纸伞倾斜在她头顶,打透了他整个后背。
片刻后,一声淡淡的轻哼传来。
沈清梨松了口气,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拿着。”天青色油纸伞柄递到她眼前。
沈清梨怯生生抬眸,她怎敢接他的东西。
四目相对,她终是败下阵来,接过油纸伞,轻声道:“多谢九千岁!”
转身同春华快步行至小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后背那滚烫的目光直到她进门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