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律和姜源还没回家, 范文姬管教不听话的弟弟去了, 君雪不好扔下卫央不管,就把他带去自己书房了。
“你会做这些功课吗?”君雪今天是趁着君律和姜源不在家溜出去的, 朱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写完, 眼看姜源就要回来了, 君雪病急乱投医,逮着个人就开始求助。
卫央看都不看就摇头道:“不会,我最不爱读书了,我爹看我把先生气走了, 就说我们以后不学了。”
君雪闻言两眼放光,羡慕道:“你爹对你好好,我也把先生气走了, 结果我爹请了个更厉害的先生来。”
给君雪启蒙的杨先生脾气很好, 根本镇不住他, 姜源瞧着情形不对,就给换成朱先生了。
瞧着君雪毫不作伪的满脸艳羡, 卫央突然就同情上君律了, 他怎么尽生他们这样不学无术的儿子。
卫央捧腹大笑,见君雪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才止住笑,安慰他道:“你爹要你读书,你又扛不过他, 除了认真读还能怎么着,你根本就没得选好不好,还是乖乖认命吧。”
“你这是安慰人该说的话吗?云哥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君雪撇了撇嘴, 感觉心情更不爽了。
卫央听到久违的“云哥哥”的称谓,莫名有点惆怅,他再也不能这样叫君云了,真是可惜。
“小云功课很好,我们可以互补嘛。”他和君云怎么可能不是好朋友呢,他们上辈子就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求助无门的君雪苦恼地写功课去了,卫央就在书房找他的书看,意外地发现两人的兴趣爱好还很合拍。
君雪算是他的弟弟吧?卫央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是爹爹的儿子,君雪也是,他们不是兄弟是什么。
可是……
他和君律的父子缘分是前世的,君雪才是爹爹现在的儿子,他们的关系真能这么算吗。
卫央正在心里纠结,等下见到君律,他该怎么称呼他,有人来敲君雪书房的门了。
来人是照顾鱼苗的嬷嬷,原来是小姑娘午睡醒了,找不到爹爹就找哥哥,哥哥也找不到就开始哭了。
君雪想也不想,叫人把鱼苗带过来,他每天下午都要陪着妹妹玩的,今天自然不能例外。
卫央不知道君律还有个小女儿,闻言整个人眼神都亮了,那也是他的妹妹哎。
装着鱼苗的小提篮很快被拎了过来,小姑娘躺在里面咿咿呀呀,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乳母放下提篮就出去了,因为君雪的书房是不允许外人待的,可君雪却坐在书案前没有起身。
“我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帮我逗会儿鱼苗。”君雪头也不抬,直接就把光荣的使命交给卫央了。
卫央很惊讶,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凑到君雪身边看看小妹妹就不错了,毕竟他们还不熟嘛,还刚刚打了一架。
谁知君雪说话的语气就跟对老熟人似的,卫央很想提醒君雪,不要这么轻信好不好,要是我是坏人,你和鱼苗就完蛋了。
但他觉得自己要是这样说了,回过神的君雪搞不好会把他轰出去,就把话咽下去了。
卫央决定先逗妹妹玩,玩好了再提醒君雪,这样才能一举两得。
鱼苗躺在提篮里有点不耐烦了,怎么一直没人抱她,小姑娘扁扁嘴,又要哭唧唧了。
君雪听着动静不对,抬眼看向提篮的方向,却见卫央站在提篮前一动不动,篮子里的鱼苗手脚乱动,嘴里还在呜呜叫着。
“你把鱼苗抱起来,起来她就不哭了。”看到卫央满脸无措,君雪立即进行远程指导。
谁知卫央还是不敢动,还颤声问道:“怎么抱?会不会我抱了她哭得更厉害了?”卫央想起自己刚过来那会儿,卫盛抱他的姿势就很奇葩,他用了好多的抗议方式都不管用。
鱼苗比那会儿的他还要小,卫央左看右看,愣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不会不会,你随便抱,只要不是倒着,我保证没事儿。”君雪给卫央喂了颗定心丸。
卫央鼓足勇气,把眼看就要从低声呜咽转变成嚎啕大哭的鱼苗从提篮里捞了出来。
鱼苗不怕生,落到卫央怀里真的没有哭,还睁大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看个不停。
卫央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妹子,一颗心差点被萌化了,抱着鱼苗激动道:“她真的不哭了……”
鱼苗抬起手,先是自己拍了两下,然后猛地把两只手张开,啪地拍到了卫央脸上。
小姑娘还不到半岁,手上力气有限,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太大的杀伤力。只是卫央没有想到,小妹妹表达热情的方式如此诡异,有点懵住了。
鱼苗拍上瘾了,又来了两下,可惜卫央有了准备,不仅没得逞,小胖手还被人握住了。
“呀呀!”鱼苗抽不回来手,就摆出超凶的表情对着卫央吼。
卫央看着气呼呼的小胖妹,乐得直不起腰,原来有个妹妹是这么好玩的事儿。
君雪今天的运气很不错,他把全部功课都赶完了,君律和姜源还没回来。
鱼苗玩了会儿就饿了,哭着开始找乳母,君雪就让乳母把她抱回去了。
“鱼苗的大名叫什么?”卫央好奇地问道,他总觉得君律不太擅长取名这种事儿。
君雪摇摇头,表情略显无奈:“还没有呢,爹爹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爹都懒得搭理他了。”
“那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卫央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当年给他取名字,爹爹也是举棋不定,最后他的名字是皇帝直接赐的。
君雪更无奈了,叹气道:“我出生那天,渝京下雪了,于是……”
哈哈……
卫央笑不可抑,如此随意的取名,很符合君律的风格。
“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小鱼?”用鱼苗的名字倒推,小鱼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君雪目瞪口呆,看向卫央的眼神都有点崇拜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云哥哥告诉你的?”
“我猜的。”卫央笑着公布答案,“小云没有说过,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说是堂兄弟,可君云和君雪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两人从小又没见过,对彼此的了解其实很有限。
天快黑了,君雪盛情邀请卫央共进晚膳,就是两人口味差异太大,这顿饭吃得有点辛苦。
易州人嗜辣,琼州人嗜甜,卫央自从到了易州,吃饭就成了很郁闷的一件事。倒不是说易州就没不辣的菜,只是类型少得可怜,而且很多时候,易州人所谓的不辣,跟卫央的理解不是一回事。
由于卫央再三提醒,君雪又给厨房打了招呼,送来的菜肴倒是甜辣各半。
但是两人看着对方面前的菜,都有种那是邪教异端的错觉,真是太不懂欣赏美食了。
“菜里竟然放糖,那还能吃吗?”君雪根本理解不了卫央的口味。
“菜里放糖算什么,我小时候还在饭里放糖。”后来小乳牙差点不保,这样的吃法就被严令禁止了。
君雪摇摇头,表示自己以后坚决不要去琼州,不然他一定会饿死的。
“你父亲呢?他们不回来吗?”卫央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们最近很忙,经常我都睡了才回家,我们不用等他们。”君律和姜源在忙什么,君雪大概还是知道的,跟范犇去了红河郡有关,也跟孟凌山虎视眈眈有关。
卫央闻言并不失望,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可能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刚从琼州出来那会儿,卫央满心底都是兴奋,他终于可以见到爹爹了,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好多年。
可是真正到了易州,尤其是到了西川,卫央的兴奋之情渐渐冷却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忐忑不安。
诚然,在他离京之前,君律的那声“丢丢”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那不是爹爹,他不会知道自己曾经的小名。
可卫央和君律分开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超出君律的想象,所以离君律越近,卫央就越不安,隔了整整一世,他和爹爹该如何相处呢。
被君雪盯上是个意外,那张和君律酷似的脸让卫央马上猜出了他的身份。
卫央以为自己会有一点难过的,但事实上并没有,他都有新的爹娘了,爹爹为什么不能有新的宝宝。
卫央从前没有弟弟,他看到君雪更多的是期待,然后他就陪着君雪和范文姬打了一架。
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可卫央觉得,他和君雪还是有几分兄弟缘的,不然也不会不打不相识,然后就把他带回家了。
卫央并不认为君云能在他和君雪中间起到多大的桥梁作用,再说是堂兄弟,他们压根儿就没见过面。
到了君府,卫央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得到的消息却是,君律不在家。
兴奋和紧张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消失,卫央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跟鱼苗玩上了。
弟弟妹妹比想象中更容易亲近,哪怕他们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也不可能知道。
听君雪的语气,君律晚归是很正常的事,卫央又不好多问什么,就打住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我今晚住哪里?”要是君律一直不回来,就得君雪安排他了。
君雪想也不想就不假思索地道:“你跟我住不就行了。”
卫央傻眼了,迟疑片刻方道:“你就这么信我?你不怕我是谁派来的?”仅仅相处了半日,卫央就为君雪的轻信担忧起来,以后有人要骗他,岂不是很容易就得手了。
君雪得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说完还冲着卫央扮了个鬼脸。
君律和姜源临近半夜才回来,到家时儿子女儿都睡了,两人先去看了鱼苗,接着又去了君雪的房间。
暗卫把君雪今天的行程和动作向君律作了汇报,姜源听说儿子偷溜出去玩,还跟人打架,末了又把人带回家住下了,脸色马上变得阴沉下来。
“都是你宠出来的,我看你以后怎么收场?”暗卫退下了,姜源没好气地瞪了君律一眼,“小鱼还没到八岁,你瞧他都放肆成什么样了,我看再过两年,他能窜上天去。”
“哪有那么严重?你说得好像我们小时候就不调皮似的。”君律一向对儿子很放心,总觉得他虽然调皮,可也是很有原则的,不会惹出太大的祸来。
姜源闻言气急,辩解道:“我哪有小鱼那么调皮,跟人打架就算了,打完了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搞清楚,还把人领家里了,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阿源,你是关心则乱了,小鱼知道那是谁。”君律一听说君雪带回家的少年来自琼州就知道那是卫央了,姜源和卫央却没什么渊源,一时想不到很正常。
“他怎么知道的?”姜源半信半疑,始终不觉得自家儿子像是那么细心的人。
“你问我小鱼怎么知道的,我还真的说不上来。可是阿源,咱们小鱼有多敏感你是知道的,不是他真正觉得可信的人,他怎么会把鱼苗给他抱,看都不让看的好不好?”
姜源细想也是,君雪调皮捣蛋是真,可他警惕性高得可怕也不假。有些时候,姜源甚至怀疑这是小鱼的本能,因为普通的七八岁孩子,不可能有这样恐怖的分辨能力。
“好了阿源,我们就别在这里东想西想了,明天等小鱼醒了,直接问他不是最清楚的。”君律说着把手搭上姜源的肩膀,拖着他就往外走,“天不早了,我快困死了,回去睡吧。”
见姜源还有些迟疑,君律又道:“就算你信不过那个小鬼,也信不过小鱼的判断,总该信得过我的暗卫吧,有他们盯着,不会有事的。”
姜源皱了皱眉,终于跟着君律走了,口中却道:“我快饿死了,先叫厨房弄点吃的来。”
“你之前干嘛去了,席上怎么不吃点?”不管目的如何,今日的酒菜还是不错的。
姜源没好气地白了君律一眼:“你以为都是你,什么时候都吃得下。”今日他和君律的确是赴宴去了,可惜赴的是鸿门宴,在座所有人除了君律,几乎就没人动过筷子。
姜源有点想不明白,其他人都在斗智斗勇打机锋的时候,君律哪来的好胃口吃得津津有味。
“行了行了,我们先别说了,回去吃东西。”君律立马忘了他说要回去睡觉的事。
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君律都不知道,姜源并不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好的人,他只要忙起来,就会把吃饭睡觉这些事给忘掉,先把事情做完再说。
然后姜源就把他好端端的胃给折腾出问题了,时不时就闹点罢工什么的。
当然,姜源的胃疾并不严重,平时注意饮食规律就好,都不用刻意调养。但是去年有了鱼苗,姜源前期的反应特别大,吃什么吐什么,连安胎药也吐,最后还把胃疾给搞严重了。
君律从此紧张上了,不仅自己盯紧姜源的一日三餐,还把君雪也给使唤上了。
自从范犇出发了,君律就在西川塑造出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现在有多紧张,他需要外界尤其是孟凌山保持对他足够的敬畏,否则内讧一触即发。
前两日孟凌山来了西川,原因不明,当日就给君律下了帖子,邀他和姜源今日赴宴。
要是孟凌山请君律去姚安,他是打死不会去的,打不死也不去,可孟凌山自己来了西川,又有易州刺史和西川太守作陪,君律不去就显得有点露怯了。
席间,孟凌山想方设法试探君律的底细,他虚以为蛇小心应对,和姜源配合地天丨衣无缝,不仅让孟凌山毫无收获,也把早就被架空的易州刺史和西川太守给吓得够呛。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西川的地盘上君律并不担心孟凌山会有所动作。他真正需要提防的,是孟凌山是否起了独吞易州之心,若真是那样,他就得先下手为强了。
好在目前的孟凌山还没有那样的野心,他只是安于现状不想再冒险罢了。
这样的结果让君律暂时松了口气,如果孟凌山选在这个时候发难,他就将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双重压力,以君律现有的实力,能不能扛过去还真不好说。
“孟将军一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黄雀不是那么好当的,万一后面还有个捉鸟的小孩儿……”姜源其实预料到了这种可能,但是不亲眼看到孟凌山表态,他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就放不下去。
偌大的易州不是只有君律和孟凌山两股势力,只是他们互惠互利合作共赢,让其他人没了崛起的机会,可要是他们闹翻了……
这也是君律敢把范犇派出去的底气所在,他不信孟凌山有两败俱伤的勇气。
半夜加餐,厨房送来的菜色都很清淡,君律早就吃饱了,就在旁边给姜源服务。
“你不吃点?”有人一直看着自己吃,还不停给夹菜舀汤,姜源有点不自在。
“等你吃饱了,我吃你就好了。”君律面不改色地说笑道。
姜源无语,抬眼狠狠瞪着君律,又低头扒饭去了,拼脸皮的厚度,他是永远拼不过君律的。
翌日清晨,君雪天不亮就起床练功,却发现卫央比自己起得更早。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两人昨晚睡在同一张床,君雪醒来看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吓得差点傻了,他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我看你睡得就跟小猪似的,就没吵你。”卫央刚练完一套剑法,收起剑朝着君雪笑道。
君雪鼓着腮帮子,底气不太足地嘟囔道:“谁是小猪呀,我不是。”
卫央忍俊不禁,但没再说什么,他怕把君雪惹急了,还没见到爹爹就被他赶出去。
“你刚才练的什么剑法?看起来好厉害,能不能教我?”君雪聪明地跳过了小猪这个话题。
“剑法是我爹自创的,教你没问题,但你得管我叫声哥哥。”卫央趁机开始提条件。
君雪眼珠子一转,连声唤道:“哥哥,卫央哥哥,你快教我。”
习武场边,看到卫央和君雪滚成一团,君律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早膳是父子三人在一块儿用的,因为姜源还没起来,君雪对此好像并不惊讶。
用过早膳,君雪去朱先生那里上课了,君律就把卫央拎到了自己的书房。
卫央曾经设想过,再见到君律的时候,他要用力扑过去,直接跳到他的身上,就像他以前老往卫盛身上扑一样。
可真正站到了君律面前,卫央反而迟疑了,他不仅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爹爹的样子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不是长得不一样,而是气质和神态,好像另一个人似的。
就在卫央傻站着发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吓得差点惊叫。
“我说央儿,你这一脸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君律装作受伤的样子,表情特别逼真。
“爹爹!”卫央小小声地叫了句,声音小到只有他和君律能听到。
君律上次抱着卫央的时候,他比现在的君雪还要小,像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可是现在,卫央已经是个小少年了,君律不至于抱不动,但也没有小时候抱着那么舒服了。
“可以放我下来了吗?”过了许久,卫央弱弱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谁说不是小孩子,我说是就是。”君律很不讲理地宣布道。
“被小鱼看到了怎么办?他会笑话我的。”卫央说着微微挣了挣。
“小鱼在上课呢,来不了。”君律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把卫央放了下来,他看到他的耳根子都红了。
尽管君律更想问的是卫央从前的事,可他开口问出来的,却是他在琼州的近况。
卫央如实回答了,听得君律一脸感概,卫盛竟然真的不问世事隐居世外了,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你就不打算劝劝他?央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使到了现在,以卫家人的身份出来拨乱反正,也是最行之有效的一条路。
卫央摇摇头,肃然的神色远远超过了他此刻的年龄:“卫家的时代结束了,我们谁也救不了他。”
卫央这番话其他人说出来不足为奇,可换成他或者卫盛,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央儿,从前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良久,君律终于问了出来。
十年前,卫盛带着卫央参加宫宴,卫央看到卫盈不仅不亲近,还拼命躲闪。那时的君律没有在意这样不起眼的细节,可事后想起来,他顿时明白卫央其实是知道真相的。
不然以卫央对卫盈的亲近,又有叔侄这层关系罩着,他早就扑上去了,绝不至于躲着卫盈。
卫央沉默了,许久方道:“我什么都知道,爹爹知道的,我都知道。”
“什么?!”君律曾经想到过这样的可能,可真正得到证实了,还是难免惊讶。
“那年从马上摔下来,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可我睁开眼睛,还是看到了爹爹。”
“你很难过,他也是……”提到卫盈的时候,卫央的话明显停顿了下,“我拼命叫着你们,可你们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无论我怎么哭喊都没有用。”
“而且我发现自己不是哪里都能去,我只能跟在爹爹身边,最远不超过三丈距离。”
君律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在死亡的尽头等待他们的,会是如此离奇的世界。
“我去不了别的地方,叫爹爹又得不到回应,于是大多数的时间我只能睡觉,醒了就看看爹爹,我以为一直就是这样了。”
“可他杀了君家所有的人,杀了云哥哥,还把爹爹赶到冷宫……”不自觉地,卫央的语气变得狠厉起来,君律轻而易举就能听出蕴含其中的恨意。
那个时候,卫央心里更多的是绝望,原来要他命的人,就是他的生身之人。
“我一直陪着爹爹在冷宫,陪了很多年,一直到爹爹放了那把火。”
再度醒来,卫盛的咆哮传入了卫央耳中,后来二伯就变成他爹了。
卫央说得很轻松,语气平缓地几乎不带起伏,君律却是心痛如绞。他宁愿卫央一死了就来到这里,甚至哪里都去不了也行。
君律没有办法想象,当年只有六岁的小卫央,被他和卫盈宠得又天真又娇气的小卫央,一个人是怎样度过那些黑暗而寂寞的时光的。
“没你想得那么惨了,我基本上都在睡觉,就是偶尔醒了看看你。”可能是太小了不懂什么是死亡,也可能是还能见到爹爹,那个时候的卫央并不觉得害怕。
“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他,所以害了君家,也害了你。”君家所有厄运的开端,都是来自于他。
卫央抬起手,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君律的肩膀:“现在他死了,我们都还活着。”
君律愣了愣,随即朗声大笑,他这算是被儿子安慰了吗。
姜源起床时,君律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在练武了。姜源特地跑过去看了眼,发现自己看到个缩小版的卫盛,顿时就释然了,难怪君雪对他那么放心。
在姜源的一众皇子表兄里,就属卫盛看着让人最安心,那张脸再幼丨齿点,杀伤力就更强了。
以至于卫央在府里住了段时间,都没人细究过,他到底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的。
南疆的战事还算顺利,范犇虽然还没发起反击,可也卡得朱夏人和南越人进退不得了。
然而北面传来的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舒翰顺利地穿越了燕州,兵临渝京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