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帝的立场, 他是恨不得卫盛越快回京越好,他在朔州多停留一日, 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就越高, 这是皇帝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毕竟军队是看真本事的地方,卫盛的皇子身份非但不是优势, 反而还是负担。可他正面打赢了铁勒大汗苏尔伽,还逼得舒翰放弃了到手的天庸三关, 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地位立刻就不同了。
而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舒翰太凶残了, 上来就是屠城,卫盛的功绩简直可以让人给他立生祠。
但是卫盛没法马上就走, 凤台关好歹还有个霍泽支应着,可天庸关、阳岭关和落霞关,那是守将和当地官员都几乎没了, 卫盛不派兵驻守, 不就是给舒翰创造机会么。
收到卫盛八百里加急送回宫的折子, 皇帝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边火速选派官员前往天庸三关接班, 一边令卫盛分兵五千人出来, 和原有驻军进行整合, 以便留守天庸三关。
如果有得选择, 皇帝是不希望卫盛带过的兵留在朔州的,可改派西城大营太不现实了,他们到底没有和铁勒人交锋的经验, 而且一来一回也要时间,所以皇帝勉强妥协了。
“二皇兄勇猛善战旗开得胜,待他回到京城,父皇想必是要给予重赏了。”长久以来,卫盈表面上和兄长们的关系都还不错,卫盛出征后,他更是在皇帝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卫盈言辞恳切表情诚挚,怎么看都是个仰慕兄长的好弟弟。
神佑皇帝最恨有人窥视帝心,平日里有人随意揣摩他的心思,后果都是很凄惨的。但是今日,他并未对卫盈发脾气,还接着他的话道:“盛儿战功显赫,朕不重赏如何说得过去。”
卫盈闻言淡然一笑,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父皇打算如何重赏二皇兄呢?”
皇帝抬起手,随意指了指身后的堪舆图,笑道:“你看这处藩地如何?”
刹那间,卫盈心中惊涛骇浪涌起,他太过惊讶了,以至于忽略了皇帝的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皇子封王才有藩地,神佑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他要给卫盛封王了。可果然卫盈没有看错的话,皇帝在堪舆图上指的地方恰是渝京。
京城当然不能作为皇子的封地了,就是太子也不行,可渝京周围一圈的地盘,却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看来,卫盛的封号不是雍王就是秦王。
在大衍皇朝的历史上,雍王和秦王这两个封号都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而最有名的秦王,就是废了侄儿的帝位,自己取而代之的中宗皇帝。
卫盈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也不敢多想,只得笑道:“儿臣要恭喜二皇兄了。”
从宣室殿出来,卫盈还有些心神不宁,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看好卫盛么。卫盛出身和排行都有优势,现在又有了军功,再封个雍王或是秦王,距离入主东宫也就不远了。
可据卫盈长期观察,皇帝对卫盛并不看好,几位已成年的皇子似乎也都不是他中意的人选。这是父皇临时改了想法,还是另有用意,卫盈思来想去也没个确切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的计划还要继续,干不掉老二没关系,解决老三那个蠢货是没有问题的。
通常来说,有重要位置出缺是皇子们最紧张的时候,因为谁都想趁机往里塞自己人。
偏偏这回不一样,他们不说往后躲,起码是没人主动往前凑的,爱谁谁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疆风平浪静的好时代结束了,不说大战一触即发,各种小摩擦肯定是少不了的。北地穷苦,一向没什么油水好捞,再遇上铁勒人年年打秋风,真心是个苦差事。
皇帝催得紧,吏部一再放宽标准才选出了接班的人选,然后就把人直接打发去朔州了。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去朔州都是不情不愿的,至少季诗安就是主动请缨的。
昨年因着琅琊的假祥瑞,原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的季诗安被皇帝免了职,赋闲在家大半年,再难复起。这回天庸三关缺人,他是仅有的一位主动请缨的,吏部官员怎么可能不如他的愿。
尽管季诗安是因为得罪了皇帝才被免职的,可他并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就是脾气耿直了些,说话不好听,皇帝不想见他,他主动去边关吃苦受累,皇帝没道理不高兴的。
完成后续的种种交接,君律回到渝京已经是六月初了,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的渝京城里,有关武安侯霍博通敌叛国的流言已经衍生出各种版本,叫人真假难分。
只是随着前方捷报频传,怀疑武安侯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二皇子在前线呢,谁忠谁奸他能分不清楚,要是武安侯真有问题,他怎么可能一直让他们父子镇守凤台关。
倒是天庸关的守将傅新,一直神神秘秘的,给人的感觉就不光明磊落。
最早说铁勒人是武安侯放进来的人就是傅新,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更别说去告御状。
所以到了后期,流言出现了反转,有说法称,武安侯没有问题,倒是傅新自己,引了铁勒人进朔州。
然而,由于当事人都没有出现,皇帝也罕见地没有追究,于是流言一直就是流言,始终没有拿到台面上说。
即便如此,君律也不难猜出,永安王府有对流言进行引导,姜家和霍家休戚与共,不把霍家摘出来,对永安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多数士兵直接就回东城大营了,只有卫盛带着少数有功将领进了城,享受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君律原以为姜源不会出门看热闹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应该不太方便了,可经过会宾楼的时候,君律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姜源趴在窗前,给了他一记灿烂的笑容。
姜源带着小朋友来迎接自己,可把君律给乐坏了,笑得合不拢嘴不说,整个心思更是飞去了会宾楼。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里,魂不守舍的君律被沿途热情的小姑娘用荷包和香囊砸了无数回。还有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砸人还用玉观音,很大的一枚,直接砸在君律额角,痛得他龇牙咧嘴。
晚上皇帝要在宫里给卫盛举行接风宴,君律也要受邀参加。不过在接风宴开始之前,众人可以先回家收拾一番,君律也不回家了,直接就往会宾楼杀去,他估计姜源还在那里等他。
“我回来了。”君律径直闯进姜源所在的房间,站在门口大声宣扬道。
“回来了就快进来,还要我出来迎你么?”姜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君律当然不用姜源出来迎他了,姜源话音未落,他就大踏步地进了里间。
姜源原是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知道君律来了,就赶紧站了起来。然后君律一进门,就死死盯着姜源的肚子瞧,看着看着脸上还露出了疑惑的色彩。
他离京的时候姜源刚发现有孕,虽然没告诉他有多久了,可大抵在一个多月到两个月之间。他来回朔州一趟三个月有余,姜源的肚子怎么也得有四五个月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君律是近距离接触过孕夫的,对这个月份的肚子也有概念,他记得卫盈以前为了不让人瞧出来,还用布巾缠过肚子,可姜源又没有隐瞒的必要,怎么会看不出来……
难道是……
给姜源诊脉的大夫看错了,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又或者是……
君律的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姜源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会故意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见君律老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还变幻莫测,姜源不解道:“阿律,你怎么了?”
君律抬起头,下意识地脱口道:“阿源,我们儿子会动了吗?”
姜源没想到君律会问这个,当时就愣住了,回过神方道:“动是会动,可是不明显,我能感觉到,但你可能摸不到。”
君律闻言松了口气,尽管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紧接着,君律疾步走到姜源身边,紧紧抱住了他,带着点醋意问道:“谁摸过我儿子?”如果不是其他人摸过,姜源肯定不知道,外人还感受不到小朋友的动静。
“还能有谁?当然是阿宁和阿微了。”其他人和姜源没有那么熟,提不出这样的要求。
君律撇了撇嘴,把手搭上了姜源的肚子:“小朋友长得好不好?我记得大嫂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肚子不是这样的。”
“我问过刘大夫,他说孩子很好,只是我胎位靠后,前面看着不明显。”其实,姜源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他吃得不少,自认为应该是把小朋友喂饱了的,可他怎么就不见长,真是愁人。
尽管姜源的肚子看着不显,可君律把手放上去,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更让君律感到惊喜的是,他的手轻轻在姜源肚子上摩挲了片刻。掌心突然就感觉到了细微的动静,那动静非常小,不仔细体会都感觉不到,仿佛一条小鱼游来游去,还轻轻吐了个泡泡。
“小朋友动了,他会动了……”君律激动地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