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不行的话,只抿着嘴,怏怏不乐。
大姑娘二姑娘回了各自的院子,夫人让大夫也跟去了,嘱咐要用最好的药。
夫人转身看向温竹君,面色平静,“竹儿,你跟我来。”
周氏望着女儿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了,不知何时,女儿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甚至能撑起她的腰身。
不,这么些年,她这娘做得一点也不好,说是照顾女儿,其实是女儿一直在撑着她。
周氏的眼泪又不自觉的落下来。
但她还是努力站稳,女儿说了,要站好了,从今以后,也都要站好了。
韶华跟着温梅君一起走了,温菊君屁颠屁颠的也跟上。
她跟大姐姐平日交集不多,主要是大姐姐瞧不上她这个小屁孩。
温梅君见嘴巴肿了,上下嘴唇周围还有红印子,不由嘟囔,“母亲也太狠心了,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
温菊君在一边撇嘴。
“谁叫你胡说八道,这让三姐姐怎么想?还从小一起长大呢,一点姊妹情谊都没有,亏三姐姐还帮你求情,大姐姐,你都要嫁人了,不能乱说话的道理都不懂?”
温梅君板着脸,“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话赶话,又不是故意的。”
温菊君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就是这样母亲才要打你啊,半点心眼子都没有,哎呀,你以后嫁人可千万别这样,会吃亏的,三姐姐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最好长点智吧。”
温梅君看着四妹妹溜溜达达的跑了,气的跟韶华告状,“你看那小蹄……你看四妹妹,太过分了,我是不是她亲姐姐?”
韶华摇摇头,劝道:“大姑娘,您该好好收敛脾气了,嫁人后的日子,可不是做姑娘,您日日跟在夫人身边,怎么还没学会呢?”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四姑娘当您是亲姐姐,您什么时候当她是亲妹妹?大姑娘,四姑娘都明白的道理,您也该明白了,别叫夫人失望呀。”
温梅君挨了一嘴板子,知道疼了,尤其是母亲那失望至极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惊。
她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我会好好学的。”
温兰君被琴瑟扶了回去,看着嘴巴上的红印子,气得哭个不停。
“都怪温梅君,要不是她挑衅,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这样?呜呜呜……”
琴瑟挨着劝,“姑娘,何必生这一场闲气呢,之前养伤的这段日子,三姑娘跟着夫人进进出出,关系不知多好,你也得早做打算呀。”
温兰君眼泪一收,“你是说母亲会多给三妹妹嫁妆?”
琴瑟摇头,“咱们都知道,夫人是个公正的,但也难免有偏爱,而且掌家理账一事,姑娘也不能松懈学习的,将来总有用啊。”
温兰君连连点头,“你说的是,不能再受温梅君挑衅了,不值得,反正日子还长呢,我等着她哭,哼。”
既然抢去了,那就好好享受吧。
含春院内,辛苦侍弄的花草迎来盛放,蜂飞蝶舞,美不胜收。
温竹君一进门就跪下了,老老实实磕头,“母亲,女儿知错。”
虽然她赌夫人不会罚她,但态度还是要有的。
果然,夫人将她扶了起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试探,霍家跟你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你放心。”
温竹君不好意思地笑,是她小人之心了。
“母亲,您真没怪我?”
夫人叹了口气,“怪你做什么?梅儿性子养成这样,若再不纠正,怕是真的完了。”
她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孩子,眼里难掩欣赏,“竹儿,你很让我刮目相看,这些年,你跟你姨娘都受苦了。”
想到温竹君毫不畏惧地与自己对视,说出不配为人的那句话时,她就一直在可惜,这若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好了。
为什么呆笨的周氏能养出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儿,她的女儿精心教养却养成那样,哎,当真是老天作弄。
温竹君却摇头,目光诚恳,“母亲,若不是您仁慈,姨娘可能都活不到把我生下来,我心里都明白。”
夫人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乌发,柔声道:“你姨娘是个好女子,又能哄你父亲开心,我留下她,也不全是仁慈。”
温竹君听她这般坦诚,带着当家主母独有的威仪,眉眼低垂的瞬间,难掩一丝苦涩。
纵使她心里明白,美貌娘亲是玩物,但真的在细枝末节处体会到这点,还是有些难受。
夫人看着温竹君一步一步出了含春院,往日藏拙而刻意让人忽视的身影,变得挺直坚定,不由笑了。
“这段时间,将大姑娘二姑娘都看好了,她们屋里的话本子全都给我找出来,一本不许留,元氏那边也多派一个粗使婆子守着,今儿的事,让那些人嘴皮子紧点,谁敢传到安慈堂,就卖了谁,安慈堂那边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韶华躬身应下。
春思院内,难得的安静,就连温春果也不啊啊叫了。
周氏看到女儿回来,眼泪瞬间就落下了,“你,你……”
温竹君轻柔地帮她擦泪,“娘,是我不好,以后无论什么事儿,我都不瞒你,好不好?”
“你说真的?”周氏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质疑,“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你,竹儿,我就是心里替你委屈,呜呜呜……”
温竹君拿着帕子,眼泪都擦不及,不由满眼无奈。
“好了,娘,父亲回来看到你肿着眼睛,就不好看了,放心,女儿不委屈,你想想,那是夫人给大姐姐找的夫婿,能差到哪儿去?女儿这是捡漏了呢。”
周氏是个听风是雨的性子,难哄,其实也好哄。
尤其是方才温竹君用实践证明了这桩亲事的好处,她反对的声音就慢慢小了。
温竹君对此很是欣慰,只要美貌娘亲不哭,一切都好说。
黄昏后,落日熔金,天边红云热烈似火。
安平侯鬼鬼祟祟地回来了,进了含春院,得知事儿都处理好了。
他一把抓住夫人的手,满眼感动,“夫人,你实在太能干了,为夫真是好运,夫复何求。”
刚从温梅君院子回来的夫人,心里正烦呢。
她疲惫地推开丈夫,表示自己处理事情累了,需要休息。
安平侯扭头就去了春思院,谁知周氏也不理他,一门心思要给女儿准备嫁妆。
从未在这受过冷落的他,只能另寻一处,心里还颇为凄凉。
最近为了孩子,他受了不少委屈呢。
……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鸣几乎占据了所有声音。
七月流火,温梅君跟江玉净的婚事算是理顺了,江家也送来了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聘礼,婚期就定在年底。
温梅君看着那准备了好久但还是稀薄的聘礼,人前尚能落落大方,但回了房,就忍不住闷在枕头里大哭一场。
她知道江家穷,但没想到这么穷,连必不可少的金钏、金镯、金帔坠都是银镀金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就那么几抬,看着都寒酸。
想到温兰君肯定会笑话她,就只能生生忍住眼泪,抢都抢了,再后悔哭肿了眼睛就更丢人。
自道歉事件后,除了温菊君每日要念书,三姊妹就各怀心事,你争我斗地跟着夫人学习掌家之事。
虽也有龃龉,意见不合,但总能磨合下去,也算有商有量。
温竹君觉得,这都得益于夫人教育得当,是她以身作则,赏罚分明下的必然结果,她把住了孩子们做人的基本方向。
大家都有缺点,都不是完人,都有脾气,但心地确实不坏,这就已经可以了。
温竹君还得知两个姐姐损失了大量话本子,以致精神不振后,表示了深刻同情,但心里一点也不同情。
侯爷爹说得不错,看这些真的容易坏脑子,少看为好。
有了三姊妹的些微帮衬,夫人也松快了不少,每日里有空闲,就带着三人在府里走走看看,顺便指使三姊妹处理各种事务,加以纠正。
许是大家都成长了,也可能是要成亲了,离别愁绪作祟,大家关系开始有所缓和。
尤其是温梅君,跟着夫人最久,耳濡目染,管起家来有模有样。
当然,温兰君也不遑多让,在算账调配一途,极为突出。
两人你争我抢地,甚至表现还不错,这让夫人都大吃一惊。
她哪里知道,两人已经经过一遭了。
温竹君始终中规中矩,不显眼不拖后腿,偶尔笑眯眯替两个姐姐背锅,有她从中调和,三人相处勉强融洽。
吵吵闹闹间,姚家也很快依约下聘,两家开始商定婚期。
温梅君还特意打听了姚家送来的聘礼,金钏、金镯、金帔坠,并一些销金料子,珠翠团冠,珠翠排环等等,比她的多多了。
温兰君知道她会来,早就等着呢,一脸坏笑地看着温梅君,连眼里都是笑,无声胜有声。
温梅君被她气得心肝疼,扭头就走。
温竹君也慢慢开始习惯早起的规律日子。
直到这天,寻烟忽然过来,请她去前院,说大哥哥有事找她。
温竹君才恍然想起,她不久前钓过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