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人医
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换到白芷来说,生死是这抢劫犯撞上她的命,富贵是她好好出个门,天上突然就掉金子了。
就是这提现时间有点慢。
她在公寓大门旁边守着通缉犯的尸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还有个住户提着菜兜子外出归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当场被吓得够呛一一不是被尸体吓到,而是为碰上杀人抛尸的现场,边嚷嚷着自己没看到边捂住眼睛冲进了楼里。白芷寻思着她要真是罪犯,那这样不是更会跟进去灭囗么。
她看着楼道里的灯光在浓雾中明灭,默默数了下有几层,决定到时候还是亲自登门解释为妙。
毕竟是人家李十针的房子,要是搞出什么奇怪传闻就不好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疑吗。)
看到她点数楼层的动作,连诺亚都忍不住吐槽道。楼道灯灭下后,其中某户的窗户旁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个脑袋,见她还没离去一一甚至和自己对上了视线,惊恐得猛然拉上窗帘,然后那合拢的窗帘再一动不动了。甘木:”
“他今晚肯定要做噩梦。”
虽然听不到系统发言,但它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吓着就吓着吧,反正又没有真正的危险。“始作俑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道,“长个记性。”
“对了,我刚才有亲密值吗?”
【他是人类,异能水平也不高,而且是拉近关系而不是杀了他一一哪个方面都不符合。】
…果然。
白芷默默记下“杀死人类涨不了亲密值”这条,好在还有奖金聊表安慰。
来吧,用钱砸死她。
她的钱又过了十分钟才来。
自卫队那醒目的橙红色电车朝着公寓楼缓缓驶来,车上下来两个无精打采的队员,习以为常地拿着通缉令就要去扒拉死人脑袋好对照长相。
“你们小心点,"白芷制止了对方,“他身上有碰了就死的毒。”
她可不想来这的第一天就上官方黑名单。
真正毒死个大活人以后,她对自己现在如何无法正确管理毒素有了个大致的认知一一佐证就在于那不管不顾地直接蔓延到了男人脸上的花纹,他不仅仅是嘴唇乌青和皮肉萎缩又色泽古怪,连这些纹路也像纹身半永久一样留在上头。
她的倒是淡了一点。
“不过戴手套应该就可以了。"她补充道。那年老些的自卫队队员在尸体旁边抬起头,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她。
“你是赏金猎人?”
白芷:“不是。”
赏金猎人分为两种,一是帮忙解决城镇附近的兽害,因为很多兽难以对付,所以也会抱团行动;二就是像灰港这样治安混乱的地带,对付的是制造混乱的异能者,基本是单打独斗。二者其实说不准哪个的危险性更高。“我陪朋友回来探亲,“她说,“自己也准备找个人。”老队员“哦"了声,没再问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摆在他脸上。旁边年轻点的那个拿着平板开口:“老郭,"镰螳'的赏金更新以后大概是这个数一一”白芷看看那条还没从环刀变回来的手臂。
形状确实像镰刀。
“他有代号的吗?“她随口问道,“我还以为就是个没名气的家伙。”
“他们在行动前都会给自己起个代号,能不能传出去看实力,这是他们那种人的内部攀比。你运气好,他本来不够格,但前几天联合其他同伙搞了票大的,实际上能拿到的奖金会比通缉令高点。”
“搞了票大的,不避嫌还继续出来抢劫?”“避嫌?"老郭冷笑,“犯罪就刻在他们的基因里,一天两天能忍,多点时间就得跟蚂蚁刺挠似的浑身难受。”“那你们这工作量比我想象得还大。"白芷同情地说,“看你们的样子,不会还是连着倒班吧?”她有双微弯的桃花眼,透亮又润泽,光亮流转间就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可不是么。”
这下戳中了年轻队员满腹牢骚的话匣子,他叽里咕噜地就抱怨起来。
“你这都算最没营养的常见情况了,比他严重的在大街小巷都海了去,甚至′人医'最近又一一”“小徐!"老郭厉声道。
小徐才反应过来失言,连忙讪讪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他那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白芷善解人意地笑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你们也尽早点休息吧,不然哪来的健康当本钱?”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也清闲不了。"老郭缓和过语气,“那小子舌头长,你不要跟其他人提那个代号。”白芷:“当然。”
老郭问了她的终端账号,拿着队内设备划拉几下,很快,有笔转账就到了户头。
一看数额一一六百新币。
半张中央城车票。
白芷看着被两名自卫队队员戴着手套抬进汽车后备箱的尸体,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可真是活着不努力,死了徒伤悲。
但是没关系,蚊子再小也是肉,金子再小也会积少成多变成黄金雨。白芷重振旗鼓,希望在路上多碰到几个正在通缉令上发光发热的倒霉蛋。
众所周知。
物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直到抵达诊所,她都没有再遇上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悲。
虽然浓雾中本就静谧,但越靠近诊所,白芷就越觉得安静一一不光是安静,还有一种不同于外界的安全感。她行走在雾气里,能感觉出大脑始终都在高频地处理着外界信息,借以辨别是否会有危险及其来源。换言之,身体始终紧绷,每个细胞都本能地在告诉她危险。于是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提防,哪怕周围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但这种感受在接近诊所后减弱了,可能是因为这种地方本就有助于积累人缘,得罪谁也不至于得罪医疗资源,所以就算如今已经不对外接诊,附近也没有像别处那样沦为犯罪高发地。
诊所大门虚掩着,她推开以后看到那些担架有序地排列在厅堂里。曙光会的人已经走了,担架旁摆了一台又一台维生设备,缺少内脏的也有疑似仿生器官塞在肚子里代替功能。而伤患们稍有不慎就要丧命的伤势奇异地稳定下来,有的人甚至有力气偶尔发出几声呻|吟,看起来还算不错。
“我说过,"先打破安静的还是那把阴冷得能拧出水的声音,“这里不欢迎机宠。”
他耸着背,不偏不倚站在阴影中的身形如同鬼魅,单凭外表和第一印象,根本想象不来他会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它有名字的。”
白芷看着绷带间的那只眼睛。
“它叫甘木。”
“哦,"绷带男抖抖长褂上的灰尘,“那又如何。”…猜错了吗?
机械小鸟懵懂地问:“我不是叫波妞吗?”白芷:“?”
你就别拖后腿了!
虽然李十针没说他是从哪里得知了甘木这个名字,但已知药方是他师父给的,再加上到了灰港以后,他除了师父以外似乎根本没有别的人际往来,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如果是想要试探,那你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对方也不在乎她怎么知道地这些,只是冷冷地说,“我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有只危险性极高的"兽′正在生根发芽,碰巧又在我能处理的范围内,所以送培养了的徒弟去练练手,相关资料全都写在档案里。”
“甘木是那份档案里的名字?"白芷问。
“没错,"他说,“你可以走了。”
白芷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提出看看档案,恐怕会立马被扔出诊所。
“那倒不是。“她捋起袖子,露出底下的花纹,用最真诚的表情说着最恐怖的话,“我异能失控了,只知道这里能求医,来的路上还毒死一个。”
对方:”
她到底还是进了里间一一带着她的鸟。
李十针正在收拾器械,抬头一见她就吓了一大跳,特别是在看到仿生伴侣居然也能登堂入室之后。他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师父轰了出去,不过他看到她胳膊上的异样,又对她的能力略知一二,谨慎地绕着她走了。
里间是这家诊所唯一一个医师的诊室,于他师父眼里,他显然还没有能在自己跟前独当一面的资格。所以能看出来,这里的东西和器具都是按照同一人的习惯所摆放。细节总是在无形中彰显了很多东西,比如分类方式、摆放规律…说句大不敬的,他师父恰如其分地符合“从坟墓里爬出来”这个描述,而诊室也是同样,看不出半分鲜活,一切都死气沉沉地待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真不知道是应该感慨李十针能在这种地方住得下去,还是要感慨对方居然能容忍得了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白芷注意到桌边挂着个大拇指长短的小布牌,那丝线绣成的铭牌很旧了,经过反复浆洗后依然保存得还算完好。制作者的绣工很好,针脚密密地扎着,这也使得这些早已发白的丝线在有好几根脱了线后还保持着形状,能看得出它们所绣的两个字:
太常。
它的主人为什么把它挂在这里不得而知,但白芷瞧着有点像医院里的那种胸牌。
李十针他师父回到桌旁,一个眼神让她坐在对面那把椅子上,再伸出胳膊来。
白芷想要提醒,“这毒刚才一一”
还没说完,那枯瘦手指已经按上了她的手腕。白芷思考了片刻如果再毒死对方要怎么交差,但想完以后发现他还好端端地坐在原处,保持着把脉的手势,望过来的眼神里写满“就这?”。
…这种被挑衅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知道乱摄取超出自己控制的毒素会如何吗?"他说,“会是这个下场。”
白芷咳了声,“我就想着试一下……
“试?“那八成是叫太常的绷带男冷笑,“你是可以试,你对毒免疫,但会造成的局面就不好说了。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你按它们心意毒死够多的活物,要么你想办法驾驭它。”
白芷震惊,“你连它们心意都能把出来?”太常:”
你重点是这个?!
“驾驭是怎么驾驭?“看着对方眼神,她赶紧拐回正题。“那要问你自己。“他说,“我又不是你,也没有这种能力。在此之间,如果你要触碰活物,只要不用手,或者像这样隔着东西就可以一-但最好不要是那种能渗过去的材料。”
白芷忍住了问浑身绷带的人还有没有多余绷带的冲动,心心说是时候订一双长手套了。
“说不定还是好事。“太常的语气讥嘲,“反正这阵子不太平,就当是防身。”
“不太平?”
白芷说:“我之前听自卫队也是类似的说法,他们还提到一一”
太常打断了她,“提到′人医′?”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人医”。
外间忽然传来“当哪"的一声巨响,听起来有谁把东西打翻了。
紧接着是李十针慌慌张张的声音,“对不起啊啊啊我被绊了一跤!”
白芷:”
太常:”
“进来,”这场面似乎不稀罕了,他师父气道,“工具收拾好重新消毒!”
李十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进门,托盘上是沾着灰的各式器械,放进柜子里等待运转时就问:“我好像听到你们说人医'?”
“……耳朵挺尖。“白芷说,“所以人医'是什么?”“三十多年前的通缉犯,说连环杀手也可以。”李十针说:“叫这个名字是因……呃,他自称是医生,落到他手里的受害者都会遭到过激改造,或者′协助'他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直到折磨死为止。”“受害者没有活口,"他道,“自卫队和目击者发现的都是一些不成人形的尸体。”
白芷:“三十多年前?”
她听自卫队说的可是最近。
“三十多年前是开始活跃的时间,因为'人医'从来没有被抓到过。"李十针扯扯嘴角,“应该这么说……每次抓到疑似的嫌犯,别处又会发生新的,所以渐渐也有人猜那是个组织。”
…这灰港的生存条件未免太恶劣了点。
“也就自卫队会以为自己捂得住消息。“太常嗤道,“谁不知道′人医’又在行动了,出门在外的都小心着点。”白芷:“我倒是不担心安全……”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终端适时震动起来,低头就看到是来自某人的通讯。
她示意自己接个电话,起身暂且离开。
“怎么样?"那边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大问题,就是还要适应。"白芷假装没有听出这主动关心的意味,“这话应该我问吧,有消息了吗?”“我是去接治……具体的你不需要知道。“他纠正道,“总之,联络到的情报贩子只同意在指定地点见面。”“对方要求的是一个鱼龙混杂到不会被过多注意,可以观察后再做决定的集会地。”
白芷意识到什么,“那不就是……
“嗯。”
狙击手说:“是谋杀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