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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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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30章<关闭段评功能

佩戴的首饰太过显眼,永宁都卸了,去成衣铺子换了一身朴素的行头,卖了幂篱遮住面容,乔装打扮一番,依着京都舆图直奔东边的六安渡口。

六安渡口是离定国公府最近的一个渡口,水系发达,码头的客船、货船南来北往,繁华拥挤。

永宁问了一艘南下的客船,那年长的船家看了她一眼,道:“过所,你的过所呢?”

永宁第一次单独出门,不知道出城还要过所,被这一问,问得愣怔在原处,心中百感交集。

“没过所?"船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瞧着眼前女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家贵女,但谈吐却和朴素的行头不搭,还戴了幂篱,隐约间猜到身份恐是不简单。

他可不想因为一些蝇头小利,摊上事情。

船家摆摆手,“那不行,没有过所登不了船,便是侥幸上了船,到下一个关隘时,娘子也进不去。”

永宁望了眼一艘正离岸的船只,心急如焚,越早登船离开越好。她离开国公府很久了,大抵已经被发现不见了,都做好逃离的准备了,她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永宁退而求其次,打算去问问码头搬运货物的船只,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甲胄铮铮,禁军队伍正朝渡口码头来,黑压压的一片,俨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宁呼吸一窒,暗觉不妙,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跳了出来。她不敢久留,急急侧过身去,迅速藏身来往来人群里,压低幂篱,混在一行离开码头的人里,从码头离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渐近,开始将渡口围住,高朗的声音响起,“禁军寻人,封锁渡口,只出不进,所有人排成一列,等候排查!”

永宁心里一紧,惶惧不安,猜到多半是来寻她。天子这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身着劲装的佩剑男人拦住她的去路,拉着她远离人群,沉声道:“不想被抓回去,就跟我走。”

男人将永宁带入华丽的马车中,催促车夫离开。马车启动,风吹动窗帘,行至出入口的时候,被搜查的禁军拦下,“停下,例行搜查。”

男人掀开窗帘,声音洪亮,“敢问军爷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封锁渡囗了?”

“不该问的莫多问,配合搜查便是。“禁军厉声说道,将帘子撩开,探头巡察车厢里面。

男人正襟危坐,只他一人,车厢内除了放香炉的案几空空如也,一眼就能望到底。

“见过这名女郎没有?“禁军拿出一副画像,问道。画中不是旁人,正是不见的永宁。

男人细细一看,摇头道:“没见过。”

“行了,走吧。“禁军收了画像,挥了挥手,将马车放行,紧接着去搜查后面离开的人。

码头边上,气氛紧张凝重,带头的禁军速将刚刚驶离的船只召回,逐一排查,不遗漏任何一处。

马车很快驶离渡口码头,离搜寻的禁军远了,男人坐到另一边,按动内侧隐蔽的机关,轻扣适才坐的位置两声,藏在座下的永宁推开顶板,拿着幂篱从里面出来。马车暗藏玄机,座下可用来藏人。

永宁后背渗出密密匝匝的冷汗,坐回马车上,将幂篱重新戴上,掩住面容,她手掌全是汗,心紧得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帮她躲过一遭的中年男人有些面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多谢搭救。我们在哪里见过,是吧?您是……“长庚,元姝大长公主近身护卫。“男人冷冷说着,没有隐瞒的意思。

永宁愣住,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华服艳艳的盛妆面容。元姝大长公主今日也去定国府参加宴会,两人还打过照面,她怎会算到这一切?

永宁疑惑不解,看着眼前腰间佩剑的男人,他眉宇间尽显疏冷凛冽的气息,手背上留有条长长的疤,好似藏了不少故事。蓦地,永宁脑中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双瞳紧缩。元姝大长公主派护卫跟踪她!

她的计划从来没跟任何人提及,元姝又怎会知道她要逃?永宁骤然想起藏在手中的京都舆图,头皮麻了半边,一股说不清的寒意升起,蔓延至后脊,将她紧紧笼罩。是小玄子吗?

那位看着老实巴交的内侍。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元姝的监视中。

永宁越想越生寒,面色煞白,蓦地抓紧衣角。长庚虽看见幂篱后的神情,但从永宁的举止察觉到她的情绪,道:“殿下不必怕,属下奉命护你回大长公主府。”永宁在马车上如坐针毡,连禁军都惊动了,想必此时满城都是找她的,她一出去肯定是自投罗网。

她无处可去,只能随长庚回去,兴许能避一避风头,天子找不到她,时间一久,兴许城中的守卫就松懈了。马车行至长街,闹哄哄的声音传来,永宁掀开窗户一个小角,远方人头攒动,在禁军的指挥下往两边站,空出中间的道来。

马车忽然改变行进路线,调转进入隐蔽的小巷,避开人群的同时,稳稳停下。

禁军开道,天子骑马前行,速度不紧不慢,他沉着张脸,凝眸远望,冷戾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永宁心惊胆颤,仅看了一眼,便迅速放下帘子,悬着一颗心,紧张地贴着车板,祈祷不要被天子发现。慢慢地,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永宁隐约听见“武安侯”三个字,蓦地愣怔,有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升起。永宁侧头靠近窗柩,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是啊,谁能想到呢,天子亲自上门捉拿,闹出天大的动静。”

“怎了,与我说说呗,何事竞然惊动了天子。”“听说是武安侯一家勾结戎夏,秘密传送情报,还暗中招兵买马,要反!人赃并获,武安侯府已经被封了,府上的人全部押入大牢,天子要亲自审问。”

“我生平最恨叛国狗贼了!该杀该杀!!没想到叛贼竞在身边!”

“武安侯小侯爷不是和永宁长公主有婚约吗?前阵子陆小侯爷在酒楼一高兴,包了当晚所有食客的饭钱,我还沾光吃了一顿。”

“都成叛贼了,自个儿的性命都不保,婚事自然是不成了。诺,他们一家已经在囚车上押着了。”“而且永宁长公主不见了,天子重金寻人,一万金!一万金啊!”

永宁耳朵嗡嗡作响,外面再说什么全然灌不进耳中。勾结戎夏,传递情报,叛国?

永宁如闻天堑,处于震惊中,良久没有缓过神来。她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天子重金寻她,会不会是故意将武安侯一家押入大牢,引她现身?

事发突然,永宁心乱如麻,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她这才小心翼翼撩开窗帘一角。

人群中,天子在禁军的护卫下已经走远,三辆囚车由禁军押送,紧随其后。

陆涿绪戴了镣铐就在囚车里,狼狈不堪,不时有人往囚车扔鸡蛋和菜叶,更甚有激进的人丢石头。

陆涿绪大抵是不堪此辱,躲避之下捡起石头,满身戾气地狠狠扔了回去。

见他如此狼狈,永宁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她脑子里乱糟糟,不知如何是好,纤指紧紧抓着帘子,眉头紧锁,内心摇摆不定。

永宁不清楚朝堂上的事情,陆家清白与否,她不知。与天子一起长大好,永宁深知他不是颠倒黑白之人,凡事有理有据。

若是天子借此逼她现身,她回去以后再想逃跑,怕是难上加难,而且经此一遭,天子恐怕会变本加厉的与她亲热。永宁身体僵硬,手腕脚踝被他大力扼住捉回的感觉再度而来,她呼吸一窒,顿时怕得厉害。

永宁看了一眼囚车里狼狈的男人,无声流着泪,原谅她的自私,她不能回去。

她决绝地放下帘子,催促长庚道:“快走吧,不是回大长公主府么。”

“是要将长公主带回去见殿下,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按照殿下的吩咐,应该要先去另一处。”

长庚简明扼要命令车夫道:“去兰桂染坊,注意避开沿路禁军。”

永宁疑惑丛生,兰桂染坊,那是处什么地儿?一个染坊有什么特别之处?

元姝大长公主用意何在?

天子的御驾已经走远,此时街上的戒备不算森严,马车缓缓启动,朝兰桂染坊驶去。

兰桂染坊位于闹市区,规模中规中矩,染出的布料因较为便宜,而备受成衣铺子喜欢。

然而此时的兰桂染坊经历了场打斗,已是一片狼藉,谢枭率兵将里里外外都围住,一只苍蝇也逃不出去、飞不进来。马车远远停在兰桂染坊外,借着几间相连的铺子遮掩,因视角的缘故,从兰桂染坊的角度看过来,根本看不到马车,而从车厢内望去,恰好看得清清楚楚。

兰桂染坊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气派的木招牌自中间砍断,外面放置的大染缸碎成一半,染缸里的水全漏了,地上湿漉漉。

永宁眉头紧拧,心里的疑惑越发深了。

定国公府今日有宴会,我离开是谢国公还在府内,怎么会出现在兰桂染坊?

长庚看了眼被围起来的染坊,与她解释道:“此处明面上是染坊,人来人往,掩人耳目,可实际上却是戎夏在京都的据点,戎夏暗探藏身于此,传递情报。”

他与元姝在戎夏十年,戎夏暗探在京都的据点,两人又岂会不知?

只是戎夏那边新王登基后,据点有了变动,在防着他们。闻言,永宁双瞳紧缩,惊讶地看着长庚,如此说来,武安侯传递朝廷情报不假。

天子没有冤枉他人。

永宁脑中轰鸣,颠覆了认知,她认识的陆涿绪热忱,竟不想是窃取朝廷情报的叛国臣子!

自天子突然出现,谢枭匆匆召集府兵离开后,宴席便散了。众人云里雾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察觉到气氛的不妙,恐怕有大事发生。

元姝从定国公府回来以后,颇有闲情逸致,于花园里赏花摘花,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心情明显愉悦。不多时,长庚领着戴了幂篱的女郎入府,出现在花园。元姝眼皮一掀,眸光流转间看向那道纤瘦窈窕的身影,红唇勾扬,“可让本宫好等。”

长庚:“遇到天子押解囚徒,属下依令改道,领长公主去了趟染坊。”

元姝将手里的花一扔,起步离开花园,道:“永宁,跟本宫进屋。”

如今满城都是寻永宁的禁军,元姝还毫不避讳地直呼她的名字。

永宁紧随其后,拎着裙裾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进屋后将幂篱摘了下来,露出小巧匀称的脸。

屋子里只有两人,外面也没有侍从守着。

“永宁拜见殿下,"永宁福身一拜,“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元姝高坐在椅子上,整理宽大的衣袖,看她一眼,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寄挂于心,本宫最喜的便是助人为乐。”元姝叹息一声,颇有可惜的意味,把玩手中的团扇道:“已决定要走,怎么又不逃了?”

永宁没承想她就这么直入正题说了出来,省了铺垫和寒暄,抿唇道:“想逃的,但没有过所。”

元姝一笑,摇了摇团扇,馥郁浓烈的香味随之而来,一如她的性子,“我的好孩子,皇兄和我那侄儿真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无忧无虑惯了,竞然连这最基本的也不知。”永宁不觉这是夸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哪知道离开京都还需要过所,以为乔装打扮衣一番,趁着没人发现,就能顺着人群逃离这地儿。

她真蠢。

“本宫以前也不知。“元姝忽然笑道,那双含笑的眼睛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元姝轻呷一口茶,艳丽红唇翕动,问道:“为何要逃?天子素来待你亲厚,你不愿的婚事,难道他还要逼你不成?”永宁抿唇,沉默不言。

天子才不似表面这般,仪表堂堂的皮囊下的心思难猜。“永宁不愿出嫁,也不想再回皇宫了,求殿下帮一帮我,助我离开京都。”

永宁拎了拎裙裾,跪在地上,看向高高在上的人,“殿下的大恩大德,永宁没齿难忘。”

元姝起身,缓缓朝她走来,艳色裙摆逶迤在地,好似湖面绽放的红莲,黛眉微挑,“本宫说了,乐于助人,自是会帮你离开,不求回报。”

元姝伸手搭上少女的皓白腕子,扶她起身,染了丹蔻的指甲太艳,妖娆妩媚。

浓妆艳抹的脸庞映入眼帘,永宁微微愣怔,看不懂这位接触不深的长辈。

永宁手心莫名出了层汗,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不计回报地帮她逃走,哪有人愿意做这等和天子抗衡的事情。

“因为你想逃婚呀。“元姝转身间敛了敛裙摆,恣意随性,淡淡笑了一声,言简意赅地回她。

若是曾今有人愿意助她,她何须去戎夏和亲。“本宫见过你母亲,就喜欢你母亲在后宫兴风作浪的性子,将后宫搅得越乱越好,高位上的那人脸色一定很难看,可偏偏装作一副贤良的淡然样子,做个与世无争之人,虚伪。”裙袍一撩,元姝转身坐回椅子上,周身散发出盛气凌人的阴翳气息,红唇一扬,心思越发难猜。

眼前的少女是故人之后,也有故人的风采,单是择婿一事,就掀起了一阵风波,不敢想象后面还会发生多少精彩的事。元姝拿起桌上准备的过所,悠悠道:“本宫帮你造了过所,保你出入无虞。”

一份过所,对于现在的元姝来讲,并非难事,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然而放在十几年前,却是能难倒她。

自由的诱.惑太大,永宁迟疑片刻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过所,攥在掌中,仿佛是攥住了一线希望。“多谢殿下,殿下的恩情,永宁牢记在心。”永宁顾不得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逃,不能被天子抓回去。

永宁看着高位上的女子,“可否再问殿下一个问题。”元姝颔首,示意她但问无妨。

“玉芙殿的小玄子,是殿下安插的人吗?”永宁屏气凝神看着她,等一个回答,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答案。

元姝眉头一挑,饶有闲情逸致地,轻轻摇动团扇,迎上她的目光,笑道:“也不笨嘛。”

元姝伸手,团扇扇面抵着永宁的下颌,“没有本宫的人,你早被人害了。“她一笑,淡声说道:“不用谢本宫,本宫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顺手的事儿。”

“如今满城都是寻你的人,在府上住下吧,等这风口稍过,本宫送你离京。”

元姝唤来心腹,将永宁带了下去。

永宁无处可去,也没有选择,只好藏身在大长公主府。她平素与元姝没有交集,天子大抵不会想到她在这里,等时间一久,久久找不到她,或许就放弃了。天子并未回宫,于昭狱亲自审理案子。

一双眸子如利剑出鞘,寒芒乍现,天子居高临下看着押解的囚犯,除了武安侯父子,还有两名戎夏暗探。气氛异常凝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枭从兰桂染坊回来,呈上寻来的一本册子。这册子可非同寻常,是戎夏大家所作的典籍。

册子里夹了张纸条,几行数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字。然而就是这几行数字暗藏玄机,数字所对册子的页数、行数、第几个字,最后得出要传递的消息。

刘胤扫了一眼,将册子扔在桌案上。

天色渐黑,在几番审问下,戎夏暗探承认在京都的接头人就是武安侯。这两年他们通过武安侯,将传递朝廷的情报去戎夏,时间远比刘胤所知的要早。

武安侯已无辩驳的意义,承认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在舍车保帅。

京都潜藏暗探,有戎夏的据点,戎夏亦有大黎的暗探,散落在戎夏各处,很早以前刘胤便得到暗探传回的消息,大黎有官员私下和戎夏有往来,密谋不轨之事。

刘胤也是在今年年初,派谢枭查到了戎夏据点,但他没有立即铲除,安插了内应,想办法截获消息,此后传去戎夏的消息全是假的。

谢枭顺势查到武安侯是线人,而他不仅将情报传去戎夏,还和另一个人暗中有往来,可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给那人定罪,他们才将武安侯留下。

屋内光线昏暗,便是点了烛火也是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刘胤慵懒地坐在高台上,拿起一叠书信,长指翻阅,漫不经心地念了出来,“人穷志不短,已增收一百步兵,静候佳音。”“策反成功,静候佳音。”

“蜀地受灾,帝于寺庙祈福,可成。”

武安侯父子相视间面色大变,这些书信不是早寄出去了?怎……怎在天子手里。

刘胤放下书信,将从陆涿绪书房搜来的城防部署图展开。南北城门每一处的布防记得清清楚楚,何时换岗,哪处薄弱,在部署图中圈出。

这份城防部署图若是传来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刘胤长指敲了敲桌面,“咚咚"的沉闷声乍然响起,他眼皮轻抬,冷眸扫向台下的人,厉声诘问道:“策反了谁?又在等谁的回信?”

刘胤的目光一寸一寸压过去,“借职位之便,行不轨之事,意图谋反,你父子二人是谁在京都的内应?如实招来!”证据确凿,武安侯却突然一笑,铁了心的藏住拥护的那位,半个字也不愿透露,仰天悲怆,“想我曾经也是凭了军功封侯拜相,偏偏不受先帝的重用,在京城白白荒废十年光阴!如此憋屈,自是要反!”

武安侯给陆涿绪使了个眼神,抗下此事,“不是谁的内应,老夫就是领头者!”

刘胤冷笑一声,黑眸骤沉,深邃的五官掩映在昏暗的烛火中,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朕会信吗?”刘胤又从案上拿起另一封信函,扔了下去。【天子赐婚永宁,不敢抗旨,无奈应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陆涿绪大惊,他传出去的信函,怎么会在天子这里?谢枭说道:“回陛下,臣暗中截获的此信函是传往西北,给肃王的。”

肃王,先帝第四子刘褚,新帝登基后便去了西北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这信上的意思,朕怎么感觉你不愿娶永宁,"刘胤长指敲着桌案,冷眸睨向跪地的陆涿绪,“那上折子和宴会上求朕赐婚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刘胤长眉一折,厉声诘问,“老四远在西北,你传信给他何意?″

陆涿绪心头一震,背后生了层层冷汗,他们与肃王的联系陆续有两年了,他以为事情足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武安侯忙道:“犬子曾经受肃王殿下的恩惠,肃王殿下有意帮犬子做媒,犬子当初应了下来。如今陛下赐婚,自然是犬子辜负了肃王殿下的好意,无奈之下才这样去信告知。”幽幽间,刘胤转动白玉扳指,抬头看了眼外面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神情越发冷沉。

武安侯私下招兵买马抵、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还剩背后的那条大鱼没有钓出来。

刘胤暗了目色,没时间与之周旋,将案子交给三法司会审,离开此处,刚入宫门便召来禁军头领询问。禁军头领惶惶不安,“城门、渡口留了人驻守排查,还有各处歇脚的客栈,微臣已加派人手仔细搜寻,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

明明暗暗的烛火映在脸上,刘胤面色阴郁,坐在御撵上冷声吩咐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数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从定国公府出去后,她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敢逃,胆子真大。

长指抚摸腰间的龙形玉佩,刘胤眼底墨色翻涌,指腹用力一压,似要捏碎那枚玉佩。

跑啊,尽管跑,既然这般狠心,便也不要怪他日后心狠了。御撵还未行至含章殿,张金贵出现在夜色中,扶着拂尘急匆匆来,禀告道:“陛下,怀仁长公主在宣政殿等候多时,说是有永宁长公主的消息。”

宣政殿外,怀仁从白天等到天色暗下来,脚都站麻了,终于等来天子的身影。

天子从御辇下来,裹着一身沉降的气息,不过是从怀仁身边经过,她便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她心里不禁一颤,但同时暗暗窃喜,天子一怒,永宁难逃责罚。

怀仁带着贴身侍女步入宣政殿,拜见高坐龙椅的天子,开门见山说道:“臣妹去定国公府赴宴,与永宁见过一面,宴会散去后,才知皇兄四下寻找永宁。臣妹见那会儿见永宁一个人鬼鬼祟祟离府,心生好奇,于是便派侍女暗中跟随。”她侧身看眼带来的侍女,那侍女会意,上前回话,“禀陛下,奴婢跟着永宁长公主离开,路过间成衣铺子时,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发现长公主是往城东去了,奴婢原本跟着大公主的,但是突然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再醒来时将人跟丢了。”“那人下手重,奴婢如今后颈还疼。”

天子眼皮微抬,冷睨侍女一眼,指腹缓缓摩挲着玉佩,状似神思。

怀仁担心天子不信,“臣妹不敢欺君,以项上人头作保,绝无虚言。”

殿中静得可怕,天子盯着一处,目色发沉,好半响才敛了沉沉的目,冷声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怀仁还等着天子震怒发令捉回永宁,那知竞与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她欠了欠身,告退离开宣政殿。

刘胤望着发沉的夜色,昏黄的烛光罩着他锋利的轮廓,半张面容藏于光影之下,给那本就深邃的眉眼平添几分狠厉。他慢慢阖眼,长指揉了揉眉心。

她方向感极差,刚入宫那会儿常常迷路,更莫提从不熟悉的京都街巷了。

城东。

城门在南北两边,而坐落在城东的,只有一个六安渡口。她居于深宫,又是从何得知的这些?

骤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刘胤猛地睁眼,乌沉沉的双眸藏着狠厉,愠色渐浓。

还是大意了。

刘胤起身,光影掠过深邃的眉眼,大步流星离开宣政殿,冷眸扫向候在殿外的禁军头领,沉声吩咐道:“带上大队人马,将元姝大长公主府给朕围住!”

禁军头领心头一宕,这与元姝大长公主何干?抬眸间,只见天子的身影已下了长长的台阶,他忙跟了上去。火

乌衣巷,元姝大长公主府。

“天子这是何意?本宫刚要歇息,天子不声不响地带着一队禁军,将这府邸团团围住,敢问本宫是犯了什么事?!”元姝于正厅见到天子,以长辈的姿态,怒气冲冲地诘问道。数名禁军候在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将整座府邸笼罩。刘胤长身玉立,身上还裹着夜的寒气,眉目颇沉,缓缓转动玉扳指,“皇姑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话音刚落,一内侍被押解进来,正是玉芙殿的小玄子。元姝眼皮轻掀,漫不经心道:“本宫不知天子在说什么。”刘胤低嗤一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他耐心耗尽,开门见山道:“永宁呢?朕今夜非带她离开不可,是朕派禁军搜府,还是皇姑将她带出来?届时闹起来,可莫要怪朕,不尊长辈。”元姝坚持说道:“本宫没见过永宁。”

夜色越发黑沉,永宁本已在厢房歇下,但辗转反侧间始终不能入眠,恰逢此时她听见外面传来慈案窣窣的动静。就着清冽的月光,永宁披了件外裳来到窗边,廊檐下一名拎着灯笼的侍女急匆匆而来,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见永宁没睡长舒一口气。

“不好了,天子带禁军寻来了,就在前厅,殿下正拖延时间,长公主快随奴婢走,暂先避一避。”

永宁心头一凝,面色煞白,寒意从脚下升起。他还是寻来了。

永宁急忙跟着侍女离开屋子。府中有条密道,元姝让她暂时藏身在密道内,待这一波过去,消了天子的疑虑。夜色发沉,府邸许多地方都没有灯笼,侍女的灯笼也早灭掉了,永宁的心紧到了嗓子眼,跟在她的后面,穿过长廊。凌乱的脚步声倏然从前方拐角传来,沉沉的夜色中,突然有了火把的光影,那些火把正逐渐靠近。

永宁鸦睫扑簌,恐慌万状,料到是禁军搜来了,心中的悬着块沉重的石头,忙将腰间系着的一串不时响动的银铃扯下,收入袖中。

这银铃是母亲留的遗物,她不曾丢下。

侍女暗道不妙,拉着永宁折返回去,先暂时避避风头。两道黑影穿梭在回廊,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好似将她们包围,永宁闻声色变,惶惶不安,手心已是密实的冷汗,感觉有双乌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她。

下回廊,正欲穿过小花园时,一道高壮颀长的黑影从掩映的道上出来。

月光投下,天子逆光而站,面容的神情隐藏在阴影下,寒眸直直扫来,与永宁紧张不安的视线在半空相撞。永宁面露恐色,一颗心;坠至谷底,双腿忽地一软,好似踏进了一汪沼泽,被一股大力束缚,跌倒在地。她汗毛倒竖,踢踏难安,喉咙仿佛被阴沉冷戾的目光遏住了。

永宁仰头望去,天子逆光缓步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步步逼近。

禁军纷纷而来,举起的众多火把足以将小花园照亮。一层围着一层,好似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逃不出去。永宁浑身紧绷,冰冷的寒意随着那道身影渐近蔓延全身,呼吸一窒。

天子行至她的面前,长指摩挲这她赠的玉佩,居高临下望向她,目光一寸寸压过去,压迫感十足。

他俯身,理了理她凌乱的乌发,唇贴于她的耳畔,缓缓道来,“念念,你让朕好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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