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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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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神曲》<关闭段评功能

刘姨放假的日子里,公馆内的其他人也在放假。除了几个重要岗位和巡逻的工作人员,偌大的公馆内被一种孤独的氛围紧紧笼罩。

陶栀子仿佛将藏书阁当做她的栖身之地,不需要干活的她早上去跑到古树咖啡馆买了一杯现磨咖啡,用纸袋装着打包带了过来。

藏书阁的门没有被反锁,只需要轻轻转动古老的黄铜把手,门就开了。

但是今天她没有直接步入,因为总觉得身体里大概缺了点太阳,就如同植物每天都要见阳光一样,她也需要晒一晒,把脑海中残余的阴霾通通驱赶掉。

打扫院子的阿姨最近被允许晚点上班,陶栀子坐在藏书阁门口,听着院子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清扫声,沙沙的,像是在给耳膜做按摩。

扫到一半的时候,陶栀子起身问道:“需要帮忙吗?”对方抬起头看向陶栀子的身影,一道清澈的笑容出现在有些垂老的脸上,清扫的阿姨眼神带着茫然,熟练地指了指自己嘴巴,摆摆手,喉管里发出呜鸣的闷响,比划着陶栀子看不懂的手语。

原来,是聋哑人啊。

陶栀子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从纸袋中掏出一块焦糖饼干。

上前,将焦糖饼干塞到阿姨带着老茧的手里。阿姨用手语激动地推辞,陶栀子将饼干灵活地塞进她的衣袋里,跑开了。

阿姨连连感谢,陶栀子却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昨日的心事又重新涌现。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述月从里面将门打开,视线下移,看到陶栀子盘腿坐在门口闭着眼晒太阳。

她被门的响动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拍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杂草。

全然没有想到江述月在室内,又惊又喜地问道:“我一早就来了,莫非你来得比我还早?”

“我从另外的通道进来的。”

江述月看向她,解释道。

陶栀子抬眼顺着藏书阁的三楼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连通其他楼的通道。

“我本来以为你跟刘姨她们一样不用来上班,心想可能见不到你了。”

跟着江述月走了进去后,陶栀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纸袋,这才放下心来,“幸好今天等得没那么久,咖啡还热着,你现在喝正好。”

像是不忍辜负她的心意,江述月还是接下,将纸袋放下,沉吟了几分,说道:

“你以后不用给我带任何东西的。”

陶栀子一时间没完全听懂这句话的含义,表情僵了一瞬,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走到茶案前,那里有刚泡好的新茶,江述月略微俯身,将茶案上带着金属手柄的琉璃杯递到她面前,面容下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组织语言。

他说了一个很容易被陶栀子接受的理由:“这里有茶,还有你送的咖啡豆,不用额外买。”

听到这里,陶栀子悄悄松了口气,接过茶杯,双手将那杯温和捧在手心,啜了一口,压压惊。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江述月打开她送的纸袋,将纸袋中剩下那块焦糖饼干递给她,自己略微仰头,浅喝咖啡。

在他吞咽咖啡液之际,陶栀子看着他的喉结上下微动,不知何故,带着包装的焦糖饼干在她手里应声断掉,成了两半。她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中之物,那饼干缺口像是在控诉她的视线一样。

内心那种发紧的感觉重新找上了自己,让她焦灼不安,总愧疚地觉得自己坏了坏心思。

江述月放下杯子的瞬间,陶栀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那皮鞋碰撞楼梯的哒哒声,是她旧鞋子的声音。昨夜结束,她没有穿上江述月送的鞋。

待十分钟后,脚步声再度响起时,她回来了,怀里多了三本书一一但丁的《神曲》。

她将那精装的三本不由分说地安放在江述月面前,透彻清亮的眸子里仿佛进了流光,用一种诚恳又略带请求的语气说:“等你有空且方便的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讲讲。”江述月看着她亲手挑选的书,心境有了波动,轻声道:“为什么选择这几本?”

他看了一眼陶栀子脸上的璀璨笑容,又将视线落到那最上面的一本书。

《神曲》的第一本就是地狱篇,封面上是按照的但丁的描述而绘制出的地狱的油画,那九层结构的地底世界。九层地狱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越往下层越狭窄,每一层都关押着不同类型的罪人。

“但丁对于地狱的描述更加详尽,我好奇地狱到底什么样子。”

陶栀子如实回答道,眼神却在后半句响起的时候飘忽向其他地方,如同一团雾气涣散开来。

她感受到了江述月的眼神,那种波澜不惊的视线仿佛总是带着洞察人心心的力量,让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中所想早已被他层层解构。

江述月不置可否,但是以陶栀子对他的了解,只要不是明确拒绝,就代表着他同意了。

喝了茶,坐上沙发的瞬间,空气中是木头的香气,还隐隐飘散着江述月身上的淡香,她在他背上曾不小心闻到的。一切的条件是这样完美地具备,陶栀子觉得那条掌管困意的虫子瞬间找上了自己。

她昨晚几乎无眠,吃了药才勉强控制住心跳,此刻那积蓄已久的困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被迫不及待地释放出来,尽数奔流。

原本想打起精神对江述月说点什么的,一开口却直接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连忙惊醒般捂住嘴,在睡眼婆娑中弱着声音惭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困着来找你的。”

江述月直觉掠过她奇奇怪怪的道歉,开门见山问道:“昨晚没睡好?″

陶栀子强撑着困意,点点头,“失眠了。”“那就先睡会儿吧,等你睡好我再给你讲。”江述月的声音在模糊的听觉下仿佛格外温柔和动听。陶栀子憋着不说话,心里觉得不大好,但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毫无疑问的是,她在藏书阁的空间里,在江述月的面前感到绝对安全,才能暂时忘掉那些恐怖的记忆。就连他身上的冷香都仿佛成了催眠的药剂。陶栀子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有些拘束地斜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双脚依旧接触着地面,动作非常礼貌。“我就打个盹就好了,如果有人来巡查,你可以随时叫醒我。”

意识飘忽间,一句完整的话碎落不成段,倒也饱含她的万千思量。

这个上午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藏书阁内因建筑特点飘着一缕清凉穿堂风。

这一眠,许久不见的香甜,一开始还动作拘谨,进入深度睡眠后睡姿便不由自己操控了。

成年后都不曾有过的安眠,一眠无梦,也无惊扰。倏而间,她睁开眼的时候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因为体感上时间仓促,足以让她淡化记忆一样。双拳依旧紧攥在胸前,身上多了条薄毯子,上面是洁净淡雅的木兰香,有些陌生的香气。

当回过神之际,她才发现自己已然是侧躺的状态,光着脚半屈膝,全身尽数躺在了沙发上。

她疑惑之际,反而不敢动弹,像是担心自己睡梦中是不是做了什么不雅动作,否则怎么会有这种断片的错觉。起身之前,她飞快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嘴角是否有湿润,这才缓慢地起身,穿上了鞋。

对面的沙发空空如也,茶杯中残留着香气,江述月却已不知所踪。

心中的失落刚升起几分,随着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脚步声响起,是江述月亲手端着餐盘走了上来。她从未想过平时江述月是如何解决三餐的,此刻心中疑惑已解,又带着某种窃喜,就因为自己知道关于他的事情更多了些。

原以为是午饭时间,谁知她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下午,这份餐食是给她准备的。

陶栀子极不好意思在江述月面前用餐的,便抬头对他说:“我想去旁边那里吃,别人看我吃饭,我紧张。”于是她没等江述月发表意见就挪到了离他比较远的位置,用餐期间也努力不发出声音,是一顿让人惊喜的餐食。可惜她的胃口太小,即便跳过了早餐午餐还是能被轻易填饱肚子。

她面对一桌菜色有些惭愧,又不忍辜负好意。正盯着面前的菜色出神之际,一杯冰镇西瓜汁已经被那只漂亮的手放在了她面前,同时托盘被人撤走。陶栀子坐在原处看着江述月的背影,双手托着西瓜汁喝了一口,如同将那些无声的默契也一同咽下。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异乡人的梦境,她与江述月在林城相逢,在藏书阁内有一段注定被的冰封在夏天冰块里的故事。这冰块太小,只够储存三个月的故事。

日光下撤,对于刚苏醒的人来说,却美好得如同一天的伊始。

江述月在讲故事之前亲手磨了咖啡粉,用咖啡杯装着那带着香气的粉末,放在了陶栀子面前,好像在用特殊的方式款待不能喝咖啡的她。

陶栀子坐在他身旁,一面听故事,一面喝着东西,时光度过得格外惬意。

“《神曲》诞生于七百年前的意大利,教皇和皇帝两派斗争时期,但丁所在的佛罗伦萨是斗争冲突的中心,但丁在斗争中被驱逐出佛罗伦萨,永远无法返回家乡,流亡期间,在基督教的影响下,写出《神曲》。”

“分别描述了主人公但丁穿越地狱、炼狱和天堂的旅程。”在故事真正开篇之前,陶栀子在一旁浅浅唤了一声:“述月……

江述月停下,看向她,认真地问道:“有什么疑问吗?”“你真好……

陶栀子将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目睹江述月的清介神情如预料中那般凝滞了一下,她忽然又清脆地笑了起来。像是在故意逗他一样。

越是严肃的人,在表情松动的时候,就越有意思。陶栀子笑了一阵,在江述月的凝视下收敛了笑声,乖巧而富有求知欲地说:“你继续说,我不打断你了。”当年路西法从天界堕落时,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坑洞,于是形成了漏斗形的地狱,一共九层,每一层都关押着不同类型的罪人。

每层对应不同类型的罪行,罪行越严重,层数越低,惩罚也越加剧烈。

每一层惩罚与罪行相匹配,象征着因果报应,如贪婪者被淹没在黄金中,背叛者被冻在冰中。

“第一层,灵薄狱,这里的人没有犯下任何大罪,但是由于没有受洗,从而居住在这一层,这里没有严酷的痛苦,只有无尽的遗憾,比如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这样的古代先哲就在其中。”

陶栀子听到苏格拉底这个熟悉的名字时,眼神一亮,但是转念一想,又泄气了,喃喃低语:"苏格拉底这样的先哲都在地狱,更何况我了。”

江述月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这份悲观的念头,提醒道:“这只是个故事,带着但丁本人主观的思想,它不是事实。”陶栀子又默默点头。

“第二层,充满了狂暴的风暴,强烈的旋风将罪人们不停地吹向四处,用来惩罚生前有失控欲望的人,让他们在风中不断翻腾。”

失控欲望……

陶栀子听到这个字眼后,耳膜一跳,脑海中又浮现起江述月和咖啡时滚动的喉结,还有那精致白皙的手。好像这一层也隐隐对应着她……但是又不完全。像是刻意隐藏点什么似的,听到这一层她没有发表看法。“第三层,惩罚暴食者,罪人被沉浸在永无止境的肮脏泥浆中,天空不停下着冰冷的雨、冰雹和雪。凶猛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守护着这里,不断撕咬着他们。”

暴食者……

陶栀子又觉得说的好像是自己,她对美食有极高贪欲,就是胃口比较小。

“第四层,惩罚一生贪婪地追逐财富或吝啬积蓄的人,这层地狱充满了无意义的劳作,罪人被迫推着沉重的石头,互相撞击并辱骂对方,承受永无止境的压力。”贪婪者……

陶栀子感觉自己早些年可能符合,这个节骨眼上,对钱倒也不执着了。

“第五层:惩罚生前经常发怒、嫉妒和充满暴力的人,罪人被淹没在冥河的沼泽之中,互相撕咬,永远在泥泞和愤怒中挣扎,这里充斥着愤怒和无休止的争斗,无法获得任何平静。”愤怒者……

她忽然想起了陈友维,可惜他还没死。

陶栀子咬牙切齿地想。

“第六层,惩罚异端者,罪人被关在燃烧的坟墓中,永远被火焰炙烤。”

“第七层,惩罚暴力者,暴力者分为三种:杀人者、自杀者、对神和自然暴力的人。”

“杀人者被沉浸在血河中,被守护怪物弥诺陶洛斯和半人马射击。”

“自杀者的灵魂被变成扭曲的枯树,他们的树枝上挂满了他们的痛苦,被怪物和鸟类撕咬。亵渎神灵者,被无尽的火雨炙烤,永远忍受着地狱火的灼烧。”

听到了这里,陶栀子终于有点坐不住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为什么自杀者要面临这么严重的惩罚啊,我觉得这不大合理……

她觉得自杀的罪远远没有剥夺他人生命来得严重,可在《神曲》中,他们却要去往同一层。

江述月从另一角度给她解释道:

“这和当时中世纪加教派的想法有关,他们对自杀进行极端否定,视为对神的生命赋予权威的直接冒犯。”“作品中的描述离不开时代浪潮,理解了。”陶栀子倒是没有过分困于疑问旋涡,利落地说道。可是这次江述月却没有急于往下说,而是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她,如寒潭下的深渊。

像是发现了些什么,陶栀子看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强壮镇定。江述月深深看着她,低声问她:“你产生过这个念头吗?”陶栀子眼神不由得瑟缩一下,不想在他面前撒谎,只得说:“以前有过,现在没有了。”

现在客观上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自杀倒显得多余了。见陶栀子态度诚恳,江述月没有继续往下问,但是那双眼中对她的疑问倒是越来越多。

江述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第八层,惩罚欺诈者,罪人被迫穿着沉重的铅衣行走、恶魔不停地鞭打所有试图逃跑的罪人。”

“最后一层,第九层,惩罚背叛者,位于最底部,是一个被冰封的湖泊,背叛者被冻在冰中,只有头部露出,无法动弹,路西法也被困于这里,他的三张嘴不停咀嚼着犹大、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因为他们背叛了yesu和凯撒。”听完完整的九层,陶栀子脸上慢慢写满的不满,她看向江述月,眼神有些失望地问道:

“杀人者和自杀者都在第七层,欺诈者却在第八层,但是杀人者夺人性命的行径却远远比欺诈严重,为什么反而受到更轻的惩罚……”

江述月说:“这篇作品带着但丁浓重的个人色彩。在中世纪社会中,秩序和等级制度非常重要,当时但丁对社会整体的欺诈和腐败问题极为不满,认为它削弱了法律与正义,动摇了社会的根基。”

陶栀子说:“如果是如今,我认为杀人罪才是最大的罪过。”

说到这里,陶栀子胸中压抑的记忆重现,恍惚间,她的双眼闪着泪花,带着沉重的悲悯和无助。

她的脸庞陷入了半片阴郁中,若有所指地说道:“我希望杀人者去第九层地狱,可他现在却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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