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梧桐本来以为何鸾要带她走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蔽密道。
等到所有人都出来之后, 他们顺着拱门出去，模拟的晨曦之下，到处都是交错威严的殿宇。
所有建筑的外墙都奢华庄重, 浮雕精良。
按照叶梧桐在三皇子何玉那里得来的经验, 这根本不是什么出路，而是一座宫殿。
她点开端脑, 皱眉看着上面，发现这里甚至是皇宫的主宫殿位置。
不过叶梧桐还没有开口质疑的时候，他们就遭遇了第一拨巡视主宫殿的侍卫。
叶梧桐一直在用手臂夹着枪管，见状第一反应就是抬枪射击，但是很快何鸾抬手，抓住了叶梧桐要扣动扳机的手，低声说：“这里放枪会吸引卫兵, 交给我。”
而后他速度快得几乎肉眼难以捕捉，在那几个守卫大喊大叫之前，迅速穿越庭院, 到了他们的对面。
他没有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的脑袋拧断，也没有掏出一把匕首给他们割喉, 让他们瞬间死去。
而是开口，不知道和那几个人说了什么。
声音的音调叶梧桐隔着这么远, 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很快，那几个守卫就像是被大巫师摄魂了一样，抱着将要击发的武器，无视他们一行人, 朝着别处巡逻去了。
而且他们的脚步看上去十分僵硬, 动作也格外统一, 双眼之中的神采消失, 他们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被一双无形大手操控的提线木偶。
接下来碰到的几批守卫都是何鸾用这样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解决的。
叶梧桐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何玉提起他的姐姐，和自己的父亲偏心的时候，说她姐姐的那个守护者“拥有操控其他双精神力”的能力，是多么厉害的能力。
她最开始在游戏里面遭遇何鸾的时候，就猜测他会催眠，只不过她几乎是在心理医生的诊疗室里面泡大的，精神上的抵抗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何鸾的催眠作用，只有一个“他音调挺好听能让人放松”的作用。
但是亲眼见到他和人说几句话，就能让一群人失神，并且言听计从，还是有些汗毛竖立。
而何鸾小队里面的那些人，见到自家老大这样“大发神威”，自然一个个满脸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崇敬。
他们紧跟着何鸾的脚步，其中有人看着叶梧桐抱着枪警惕不已的样子，甚至露出了些许难以形容的炫耀神色。
眼中的意思很好理解——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老大的能力，能在任何地方如入无人之境！
叶梧桐对那个炫耀的队员无动于衷。
依旧警惕着周围，这里是皇宫的主宫殿，她怎么觉得这里的守卫少得有些不合理呢。
不过叶梧桐和何鸾之前在游戏之中合作过，知道他至少不是个没谱的，自然也就跟着走。
边走边看到那些HJN小队的队员脸上对何鸾的信赖和与有荣焉的神色，很难不想到一个她之前在现代社会的网络视频上刷到的画面。
一个大鸭子带领一群小鸭子跳水的视频。
还有人搞怪配音，一片吵得人脑仁子震荡的“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怪不得这群人用尽所有办法，不惜与极乐公司为敌，都要救何鸾。
原来不是战友情，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利益盘。
而是“母子情”啊。
这就好理解了。
叶梧桐悄悄点了点头，看着带头的“男妈妈何鸾”，甩了甩身上恶寒的鸡皮疙瘩，跟上队伍。
这个主宫殿的守卫确实少得可怜，何鸾一路带着他们越走越靠近主皇宫的中心。
在第十三批守卫被何鸾催眠成排队小蚂蚁之后，何鸾似乎终于找到他真正想找的人。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即使隔着这么远，只看到她亭亭而立的姿态，阳光下曼妙的剪影，都会觉得她美得令人心生向往。
她身边不远处站着两个守卫，和何鸾一样都是遮着半张脸的全副武装的人。
他们一靠近，那两个守卫立刻就侧过头来，发现了他们。
而那个女人似乎没有在意这宫殿里面走动的人，更没料到谁能闯到这个地方来。
她连看也没看这边一眼，侧头对着水池，轮廓秀美，无论是鼻尖还是下颚的弧度都格外的圆润温和。
皮肤在阳光下像是蒙着一层凝脂，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修长纤细的指尖，从一个罐子里面捏鱼食，正站在院子里投喂池塘里面的锦鲤。
是真的锦鲤，黄的红的，在阳光下铺满了荷叶的水中游曳，因为争夺食物聚集在池边，张开嘴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可爱。
这如果放在现代世界，应该是随便一帧，都能截取做电影海报的程度。
但是在这个荒芜而混乱的世界里面，临池喂鱼的美丽少女，是一幅在任何人看来都奢侈到令人心惊的画面。
毕竟这世上连上层人吃的鱼，都是人工养殖和培育出来的，肉质炖出来就像面一样散开的品质。
而这一池子花朵儿一样艳丽，黄的红的真正锦鲤，在现代世界无论多么寻常，在这个世界都像是沙漠之中开出的水仙。
这一幕简直刺痛了叶梧桐的眼睛，她抱着枪口的手微微发痒，真想一枪轰上去，把这里变成一片奢侈的废墟。
她的灵魂真实一面彻底被释放之后，她现在连骨子里都透出随时要失控的躁动火苗。
她想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看美好陨落成灰，让太阳从天空之中坠落，变成砸进地面的蛋黄酱。
她甚至非常不满意这一路上何鸾对那些卫兵们催眠的处理方式。
为什么不一路杀出去呢？
那多痛快，叶梧桐想的就是一路杀出去，就算要死大家也是同归于尽。
她的人皮之中，薄薄地，险之又险地，一戳就破地关押着一只勉强维持人形的兽。
尤其是她发现那个女人穿着和她身上这破烂裙子一模一样制式的裙子。
何玉那个口是心非的变态，还说不是想□□？
他找什么像自己妈妈的圣母多简单啊，还有比他亲姐姐更像他母亲的人吗？
是的，叶梧桐一个照面，就已经猜出了这个岁月静好喂观赏鱼的美丽女人，就是和她拥有一样名字，经常被她的直播评论区拿来作比较的大皇女——玛利亚。
毕竟她和何玉的某些“故作纯良”的神情太像了，而且在这个外面烈火烹油的时刻，能在这重重侍卫守护的主皇宫里面玩情趣的，除了大名鼎鼎的大皇女，还有谁？
那两个“守护者”已经冲了过来，那个岁月静好的大皇女也看了过来。
她的表情先是露出了一些震惊。
很快，她就死死地盯住了正在和那两个守护者交手，并且眨眼之间占据上风的何鸾。
叶梧桐抬起碎骨凸出的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脸上因为血迹干涸之后，紧绷发痒的脸。
何鸾……带他们来这里，不会是来会见老情人的吧？
何玉和叶梧桐说了很多他那可爱姐姐和守护者之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哦！
叶梧桐看着大皇女和何鸾的身影，终于恍然。
怪不得何玉那个恋母的变态没搞自己的最像妈妈的姐姐。
原来是姐姐犯了他认知里面的“不忠”，喜欢了一个低贱的守护者。
叶梧桐看着何鸾很快把那两个守护者定住不动了。
然后抱着枪管，好整以暇地看着何鸾朝那个大皇女的方向走过去。
大皇女紧盯着何鸾，胸脯起伏得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就在叶梧桐以为这俩人会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深情相拥”的时候，何鸾直接摸出一把匕首，横在了大皇女的脖子上面。
“我们需要一辆悬浮车，还有皇宫内卫的制服。”
何鸾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依旧是那么……让叶梧桐起鸡皮疙瘩。
但是他的做法真的非常不绅士，叶梧桐认识他这么久，他向来对女孩子很客气，就连安吉拉那样的话痨他也会礼貌应对。
现在居然用刀威胁一个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他的“旧情人”。
叶梧桐微微勾了下嘴唇，觉得有趣极了。
她看到了那大皇女盯着何鸾的双眼，确实印证了何玉说的，大皇女玛利亚长了一张非常完美的圣母脸，那双眼睛却暴露了她所有勃勃野心的形容。
她看着何鸾的眼神晦涩又酸涩，含着显而易见的怨恨还有无法忽视的委屈。
哎呦呦。
哎呀呀。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上位皇女俏侍卫的戏码，古往今来都非常的好吃呢。
而这个时候，大皇女玛利亚终于开口，她声音也很好听，配得上她这张美人脸。
她慢声细语地说：“你终于肯出现了。”
何鸾没回答，黑暗的双眸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只是把手中的匕首又朝着大皇女的脖子上压了下，血线瞬间就流了下来。
大皇女的眉心微微拧起，看上去更加具有悲悯柔弱的风情。
看她的眼中却满是倔强与无畏，和她的外表实在大相径庭。
叶梧桐甚至已经猜出了何鸾的计划，悬浮车和皇庭内卫的制服，只要得到就能横着走了。
毕竟何鸾说现在皇宫外面乱得很，在交火呢，他们要穿着联盟军政府军的服制从内部出去，那会被联盟驻皇宫的政府军当成友军。
与其在地下像老鼠一样逃窜到哪个大道，不如就堂而皇之地出门。
叶梧桐双眼兴奋得发亮，他们还能浑水摸鱼，加入激战，或者把皇宫炸个漫天开花！
她事先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只要抓住个重要人物，例如皇子皇女，或者是皇帝本人，就能横着走了。
怎奈何她知道这群“金贵人”的身上护盾实在是太难弄了。
况且他们身边的守护者也分外不好对付，叶梧桐身上有再多的武器，也无法突破他们身上的护盾，她只杀了两个守护者，都受了一身伤。
若是她再对上守护者，恐怕胜算不太大。
这才是她决定走下水道的原因。
谁想到何鸾竟然能轻易办到！
不说别的，叶梧桐看着他能伤到大皇女的脖子，双眼冒出镭射灯一样的光芒。
她的小脑袋瓜转得飞快，何鸾被大皇女爱上，她恐怕是像自己愚蠢的父皇一样，给何鸾开了护盾权限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还玩什么？直接把皇宫炸了，狗鸡的皇帝还有他下的几个变态崽子都一锅端了算球呗！
叶梧桐扭了下脖子，在大皇女说：“你为了那个女人才……”
叶梧桐没给她说完这句“幽怨缠绵”的话的机会，走到何鸾身后，从何鸾背后伸手几乎是用抱着他的姿势，抓住他持着匕首的手，然后朝着大皇女的脖子就抹了上去！
再见啦，玛利亚。
谁让你和我用一个名字。
何鸾当然没有想到叶梧桐的举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何鸾手偏了一下，大皇女的脖子也还是被豁出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啊！”她按住了自己的伤口不可置信地惊叫了一声。
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叶梧桐还没等抓着何鸾的手再给她补一刀，何鸾就按着自己的脖子半跪在了地上。
手上的匕首掉落，他回头看了叶梧桐一眼，狗笼子里面喷出了血来。
“老大！”
厉美人迅速跑了上来，狠狠瞪了叶梧桐一眼，而后从身上的一个兜里掏出了一瓶什么东西，扯开了何鸾的“狗笼子”，然后喷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脖子上有个非常深的口子，嗯，比划在大皇女的身上的程度严重多了。
没人动他啊，叶梧桐站在那里，迅速根据何鸾和大皇女身上相差无几却深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刀口，猜出了一件事——反噬。
倒也合理。
守护者如果能随意伤害被守护者，那肯定要遭受千百倍的反噬，不然单靠药物和所谓的情谊保证忠诚？
也怪何玉死得太容易，叶梧桐还没和他仔细了解太多的内幕。
幸好何鸾的恢复速度非常快，他应该也被植入了纳米医疗程序。
脖子上很快不流血了，扯掉了狗笼子之后，他真正的样子暴露，虽然脖子上全都是血，但是无损他英俊逼人的样貌。
他和游戏里不能说完全不一样，但是比起游戏之中被弱化的五官，他真正的样子极具攻击性。
轮廓极其深刻，哪怕黑发黑眸，也像个八国混血，而且因为皮肤染了鲜血，让他显得有过于冲击人的视觉神经，到了些触目惊心的地步。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像一把开刃饮血的神兵利刃。
大皇女玛利亚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张她曾经朝夕相处依旧朝思暮想，现如今依旧无法无动于衷的脸，眼中的怨恨更深。
几乎毁了她温和完美的样貌。
叶梧桐看了看大皇女，又看了看被扶起来的何鸾，皱眉。
靠，没得玩了。
还以为能玩一把大的呢。
守护者确实能触碰到被守护者，毕竟护盾只对他们不设防，这也方便了守护者随时救治自己的主人。
但是伤害的反噬是百倍。
刚才何鸾的反应但凡再慢一点点，大皇女的脖子被捅开致命，他的脑袋就得当场掉地上。
不过在何鸾的血止住，扯下另一个护手缠了脖子后，重新拿过叶梧桐手里的匕首，对准了大皇女的方向说：“车，衣服。”
大皇女竟然也是个刚强的，她竟然只是这么看着何鸾，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的脖子也已经不流血了，她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可比何鸾的要高级多了。
而且她身上有护盾，是和皇帝一个级别的护盾，在场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伤害到她。
大概有恃无恐习惯了，她再开口居然还是说：“你在外面玩一段时间，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回……呃……”
她话又没说完。
因为叶梧桐再次向前，抓着何鸾的手腕，一匕首，捅在了她肩膀上。
何鸾同时闷哼一声，衣服透出血迹。
他甚至有些迷茫地侧头看向了叶梧桐，厉美人和她的队员们想上前阻止叶梧桐，被叶梧桐一脚蹬在了肚子上，飞出去老远。
他们的战斗力早已经不是一个级别。
大皇女捂着肩膀，眼角已经见了泪水。
是惊怒，也是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疼痛。
叶梧桐说道：“别说那些缠缠绵绵到天涯的废话，你俩要是旧情难忘请私下端脑联系。现在，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昨天的直播看了吗？我虽然短时间没有办法把你变成和你弟弟一样，但是他能伤到你。”
叶梧桐拍了拍何鸾的肩膀。
“我们不能杀你，但是你猜猜，我有多少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叶梧桐说着，又抓着毫无抵抗的何鸾的手，朝着不断后退的大皇女的腿上扎了一刀。
“嗯。”大皇女捂住伤口浑身发抖，身上的血染红了裙子，和叶梧桐的越来越像同款了。
但是她居然和何玉一样，有着优良的刻在骨头上的需要恪守的礼仪。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震惊得短促惊叫一声之外，现在连表情都做好了管理，痛苦得楚楚动人。
何鸾则是一声不吭，任由叶梧桐抓着他施为。
但因为腿上比大皇女重了数倍的刀伤，被迫半跪在了地上。
幸好他的战斗服是黑色，要不然一定能把整个裤腿都染成红的。
不过他跪下的朝向却让叶梧桐不愉快了。
这正谈判呢，他给人家跪下了还行？
叶梧桐抓着他的手，冷酷无比地说：“你在向谁下跪？”
叶梧桐眯了眯猫瞳，笑容灿烂，眼神却冷得像一把穿透人肺腑的冰锥：“你跟人下跪有瘾吗？”
何鸾只得咬紧了牙关，借着叶梧桐拉他的力度，强忍着身体之中因为触碰他人乱窜的电流，从地上站起来了。
“老大……你……”厉美人在不远处想过来但是不敢，她跟着何鸾的时间最久，知道几乎所有关于何鸾的事情，因为何鸾不止一次尝试把脑内的芯片取出。
可是黑市联系了无数次，花了很多钱，因为芯片的位置在太危险的地方，强行取出有可能丢掉性命。黑市，乃至整个何鸾能接触到的技术公司，都无法完成这种摘除手术。
而在整个星球上，有取出这样芯片技术的，只有永生游戏的制作商，极乐公司。
这也是老大不断去参加永生游戏，甚至研究永生游戏的原因，他需要先了解极乐公司最热门的项目，最好在游戏之中崭露头角，游戏明星可以接触话事人。
最后以利益交换的方式，设法抓住对方致命的弱点把柄，取出脑中芯片。
否则贸然接触极乐公司取芯片，说不定会被识别出身份，送回皇庭销毁。
背叛的守护者从来没有出路，其下场也只有销毁一条路。
可是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半路杀出了一个叶梧桐。
何鸾能触碰到大皇女的这种……皇族守护者的能力，竟然被叶梧桐拿来这么用。
她被叶梧桐蹬了一脚，连腰都挺不直了，喘息之间已经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了。
好在这点伤对何鸾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但是这种伤敌一百，自损九百的路子，何鸾也想到了，他就是打算这样做的，只是他擅长做事，不擅长威胁。
他说的那些没有用。
因为叶梧桐眼疾手快抓着要逃走的大皇女，并捏住了她要用端脑发出指令的手指。
笑着说：“你的眼睛真漂亮，像黑葡萄一样，他们都说黑色的瞳仁象征着尊贵。”
“他们说我基因低贱，我们都叫玛利亚，这样吧，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给我一只，见面分一半嘛。”
叶梧桐温和地说：“你放心，何鸾两只眼睛就算都瞎了，还能安装电子的。实在不行，我去基地外面，给他挖两个异生物的，换上说不定更好看。”
她看向何鸾笑着问：“对吧？”
何鸾没吭声。
但是他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确实没什么关系，他只要去地下城换一双电子眼，一样可以视物，还能添加一些其他的功能。
毕竟这个社会上面，做各种肢体改造的人多如牛毛。续接异生物的肢体也在黑市之中流行得很。
挖眼睛是比较热门的强化身体项目之一。
大皇女的眼珠子里面现在没有任何复杂情绪了，因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何鸾，就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了。
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自问对何鸾好到不能再好。
最好的食物，最精良的设备，最先进的战斗程序。
他们朝夕相伴，他一直都表现得很忠诚，在大皇女主动告白，几次三番推拒了联姻，打算和他这个守护者缔结婚约的时候，他却跑了。
虽然她是个皇女，可并非没有女皇治理国家的先例。
皇储拒绝联姻，几乎等同放弃登位的可能。
诚然她并不是为他放弃了皇位，只是所爱和所想全都要，皇位总要徐徐图之。
但大皇女始终想不通他到底为了什么逃走。
那么多年，她从不曾对他表现出居高临下的傲慢，从不曾责骂打他，给他保留应有的尊严。
她为他冠以皇室的姓，取名为鸾。
鸾鸟为凤，她未来坐上女皇之位，在远古的某些传承之中，就是人中之龙。
自然除了真凤，无人能与她相配。
她为此还查阅了无数远古的历史记录。
她自问对一个守护者，比那些大人物的儿女对自己的联姻对象还要无微不至，客气周到。
她感激他的保护，也真心喜欢他，只不过想吃两次他煮的食物，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避之不及？
就像她想不通此时此刻，对她从来不假辞色的她的守护者，为什么会对着这个疯子一样，看上去就精神不太稳定的女人，百依百顺。
这个女人难道有更加厉害的控制守护者的方式吗？
大皇女看向叶梧桐，怀疑她的双精神力外显型攻击方式，是比何鸾的基因催眠还要高等的压制。
比如像她父皇的守护者的“言灵”。
但是千万般的思绪和不解，在叶梧桐把她的头压着凑近何鸾举着的匕首，要把她的眼珠子戳上刀尖的时候……大皇女终于松口：“好，我叫人送车子和衣服来。”
于是叶梧桐一行人挟制着大皇女，先进入了她的宫殿之中暂时歇脚治伤。
大皇女被两个小队队员钳制着，虽然他们没有办法透过护盾碰到她，但至少能隔着护盾，一定程度上限制她的行为。
至少不能让她对着端脑报警，吸引来其他的卫兵。
而进入了大皇女的宫殿之中，他们被看上去无比镇定的大皇女，引入了一个宴会厅。
厅内摆放了许许多多的精美的食物糕点，酒水饮料，极尽奢靡之能事，就连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
走上去脚步声都被吸得干干净净。
不难想象，衣香鬓影的上层人穿梭其中，言笑晏晏，音乐流淌，模拟出来的天幕，想要清风夜色，便是清风夜色，想要星月璀璨便是星月璀璨，想要流风细雨，便能开窗体会淋漓烂漫。
这该是多么高雅而奢靡的宴会。
和外面因辐射阳光身患基因病的民众，残垣断壁之中挣扎求生的人民，完全是天堂和地狱两个极端。
这本来是今晚准备给二皇子何峻的生日宴后，上层的那些官员和议员们的家眷们准备的小宴。
这样的小宴，在皇庭之中，三天怎么也要来一次。
但是这等奢靡铺场的情景，却让从没来过皇宫的一行小队里面的人都不由咋舌。
他们目光黏在那些不要钱一样摆放着的酒水，和广告里面才会有的精致食物上面，心中悲凉。
他们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虽然挟制着大皇女，却也本能地不敢在这样富丽堂皇的皇庭之中过于放肆。
刻在骨子里的阶级，写在血液里的服从，让他们故作不感兴趣，径直路过了那些精美的食物。
但是很快，那些有一个人对着其中高盘上的糕点伸出了手。
叶梧桐拿起一块，直接塞进嘴里。
大皇女玛利亚作为“囚徒”也是脊背挺直，姿态从容。
纵使脖子上和腿上的疼感未尽，她还是本能遵循着作为皇女的端庄优雅，发现她身侧的叶梧桐毫无讲究地直接伸手动用了那些糕点，她本能拧了一下眉心。
她自问对何鸾多么的优待，可骨子里被金玉和等级浇筑出来的傲慢，还是无所不在。
叶梧桐很快发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因此她下一个动作，就是直接扯住了桌布，将那些摆放讲究，实际上没几块糕点的桌子，直接掀翻在地上。
“哗啦啦——”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极其刺耳。
叶梧桐笑眯眯拉过一把高凳，就在大皇女对面坐下，拿过旁边的糕点直接塞嘴里咀嚼。
指尖沾染上了奶油，她就直接拉过大皇女的裙子，抹上去。
隔着护盾，伤不到人，但是这种程度的“侮辱”如叶梧桐所想一样，轻而易举。
大皇女眼不见为净地闭上了眼睛。
叶梧桐对着其他人说：“很好吃，你们不吃吗？出了这里可就吃不到这种好东西了呢。”
其他人本能没动。
是本能。
是那种在“高等人”的地盘上，在主人家没有开口的时候，不敢放肆的本能。
而且他们看着叶梧桐的眼神都有些震惊。
震惊她竟然狼狈成这样子，衣服血渍斑斑，满脸脏污头发打结，况且在这种紧张的，等待着送衣服和车子过来的危险状态下，还能如此自如地随心所欲吃东西。
万一一会儿来送东西的是要抓住并且杀掉他们的卫兵呢？
因此包括大皇女在内，他们看着叶梧桐的眼神，不光有震惊，还有怪异。
叶梧桐吃着，心中啧啧想：多么可怕的阶级和传承？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观念，已经成了那些帮助恶人说话，甚至是作恶的伥鬼一样。
不过她可没有兴趣给谁开蒙。
她靠坐着椅子，周边的食物吃完了，正要起身再去拿点。
一个盘子被一双修长的，已经擦干了血迹的手端了过来。
上面重重叠叠地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糕点，鳞次栉比地像是承待检验的卫兵。
叶梧桐顺着盘子的收看上去，看到脸上的和脖子上的血迹也已经擦干净的何鸾。
他只有衣领还带着一丁点血迹，不知道在哪里洗了脸，额头旁边的碎发都卷曲地贴在额角。
看上去像个出水……不，不可能是芙蓉。
他像是被水洗过更加明亮和锋利的……弯刀。
叶梧桐盯着他额角卷曲的绒发，还有他有点蓬松，之前没注意，现在发现他的发顶似乎都是大卷的头发。
她没接食物。
何鸾很快低头说：“这些是比较好吃的。其他的几样有的是呕吐味道，有的过于酸，有的包裹了泥土。”
“在这样的宴会里面，这是一种游戏。”吃到那些味道诡异糕点的人，如果伪装不住表情，就会被“惩罚”。
当然惩罚无伤大雅，跳个舞唱个歌一类的。
但是在他们看来会很丢脸，毕竟他们都以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面不改色，不尖叫不失态为礼仪最佳。
所以这样的游戏总是在上层的聚会之中乐此不疲，谁倒霉了还要被下次参加宴会的人取笑个不停。
而何鸾跟在大皇女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怎么规避掉那些味道奇怪的糕点。
因为大皇女从未出过丑。
可是此刻大皇女却看着这个盘子愣住了。
她难得出现如此怔忡的情绪，并且慢慢抬头看向了何鸾。
她确实没有出过丑，但那是因为她知道怎么避开那些味道奇怪的糕点，无论谁家承办宴会，都不敢让皇女“表演节目”。
皇宫中的宴会就更是不可能不告诉大皇女怎么避开。
但是……何鸾从没有给她挑拣过食物。
从来没有。
他总是沉默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笑，不动，不说话。
他的眼睛也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地看着她面前这个疯女人一样看着自己。
即便是在自己给他植入了服务程序之后，他只会机械化地做出一些服从指令。
但是他现在鼻尖滴着水，脸上表情虽然不多么谄媚，可他满眼温和。
像是一尊活过来的雕像一样，拥有了曾经大皇女求而不得的灵魂。
但是他这凤毛麟角的鲜活，却依旧不是对她。
叶梧桐依旧没接过来，随便捏了一块塞嘴里，还感叹道这群皇宫里面的上等人真是闲出屁来了。
好好的食物不糟践就脑子疼是吧。
何鸾端着那些糕点，叶梧桐一块一块接着吃，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垂着头，像个尽职尽责的真正守卫。
大皇女的面颊上微微漫上了一些红潮。
她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脸红。
她甚至怀疑，不，她确定面前这个疯女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炫耀，她的守护者多么听她摆布。
因此她问：“你的精神力异能是控制？”
叶梧桐根本不知道大皇女到这时候了，脑子里想的还是缠缠绵绵到天涯的事儿。
且不说她和何鸾清清白白，堪比小葱拌豆腐。
就算她想搞个人玩玩，三角恋也是狗都不谈。
她大口吃着，真的好饿，而且点心的奶味醇香的程度堪比现代世界。
她在皇宫外面真的吃不到。
但是大皇女这么问，虽然叶梧桐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和脑回路，却本能阴谋论。
她眼珠一转，承认自己的异能，说道：“你怎么知道？”
“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能控制人为我……做任何事，怎么样，酷不酷？”
“不光能控制一个，我还能控制一群。”
“而且精神控制，护盾没用。”
叶梧桐指着她说：“你再不让你的人快点，我就控制你先给我表演个狗叫，再来个小狗跳火圈儿。”
大皇女的面色总算是有点维持不住那一副温和致死的悲悯样貌。
她看了一眼何鸾，心说果然如此。
但是何鸾就算是被摧毁，也是她的东西。
她不容许旁人这么戏耍。
她看着叶梧桐，酝酿了片刻说：“送来东西又怎么样，你们跑不掉的。”
“就算今天跑掉，支持你的民众也会因为你遭殃，你的抵抗，只会害死越来越多的人。”
“你不是自称圣母玛利亚吗？你现在最好的，最有尊严的选择，就是悄无声息死去。”
“当你的尸体被展示，那些为你而来的无辜民众才能平安离去。”
她说的是实话。
大皇女确实喜欢何鸾，但是她脑子里也不全是缠缠绵绵男欢女爱，她对政治和势力博弈非常敏锐，否则她的父亲也不会用培养继承人的方式培养她。
她相比三皇子那个恋母入魔的变态，和二皇子那个体弱多病的和稀泥和事佬，要更合适做帝国继承人。
因为她足够理智，冷血，也是等级和制度的强烈拥护者。
她说：“那些民众因为你的所谓‘施恩’追逐你的脚步，可你本身是个疯子，他们一旦发现这个事实，你面临的将会是反噬的灭顶之灾。”
“地下城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的护盾，你引诱他们为你走出来，阳光辐射死去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会死于审判。”
她看着叶梧桐，秀美温和的面庞上，格格不入的透着冷酷和精亮的眼睛，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违和。
她说：“皇庭和审判庭也不会容许挑衅联盟政府的狂徒存在。”
只是这些话都威胁不到叶梧桐。
“不容狂徒存在？那反抗军是政府军的分支吗？在外面是自家人好兄弟演练着玩呢吗？”
大皇女的眉梢都没动一下。
很显然，无论是政府军和反抗军，如何拼杀，谁死谁伤，她都不太在意。她知道赢的一定是政府军就够了。
叶梧桐又说：“你还算有点脑子。”
“但我要是悄无声息死了，你们会给我安个什么罪名？我猜猜……肯定是一个恶贯满盈的，试图勾引皇子不成，恼羞成怒伪造视频侮辱皇室声誉，还煽动民众对抗政府的‘反抗军’？”
毕竟反抗军那么大的旗帜在那里扯着呢，不利用白不利用啊。
一旦把她打到了反抗军的行列，她做什么就都是反人类的，错的。
那些无辜的，支持她胁迫政府军的民众，也会和她一样被打上反抗军的标签，然后死得理所当然，大快人心。
叶梧桐吃饱了，推了下盘子，挑眉道：“但是谁告诉你我在乎那些……唔……”
“唔唔？！”
叶梧桐猝不及防被何鸾从身后捂住了嘴。
然后何鸾有些强硬地把她拖走了。
“你干什么！”何鸾一路把她拖出了宴会厅，到了外面一个喷泉池旁边。
叶梧桐一脚踢在何鸾之前受伤的那条腿上。
何鸾闷哼一声，但是捂着她的嘴没放开，健壮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背，看上去像一个过度亲密的背后拥抱。
他比叶梧桐高很多，模拟的阳光不像皇宫外永不落日一般的极日，阳光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偏移的。
此刻两个人的姿势，投射过来的阳光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之上。
何鸾的身形，像一个高大的，低垂着头的守护神，专注地在守着他怀中的人。
他温和地为她解释，依旧是那么令人骨酥肉麻的腔调，控制她的力度却是不容抗拒的强悍。
他在她头顶说：“皇储的身上都有影像和录音设备，不要被她激怒，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你不要说一些不可挽回的话。”
他显然知道刚才叶梧桐想说的是什么，“谁在乎那些民众？”。
他知道那是她的真心，也知道哪怕她说出了那样的话，也会在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做出维护弱者的选择。
在游戏里救安吉拉的时候是这样。
在出了游戏后，为了给他争取时间，答应了参加电视节目也是这样。
她聪明，却又割裂，割裂，却又完整着。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扭曲和并存。
但是何鸾却很懂得。
因为他的精神上，严格来说是真正的两个人。
他的思维和行动，也常常都是割裂的，某些时候，他脑中的思维也会打架。
会言不由衷，会……变得他无法自控。
但是何鸾控制着叶梧桐，忽视身体中因为触碰她而暴虐的电流。
轻声道：“她会利用你的言论，煽动民众反扑。”
叶梧桐现在就像是站在空中楼阁上的神。
她的脚下是民众的信仰。
让这样的楼阁坍塌很难，因为不是钢筋和混凝土，用枪和炮火是没有办法摧毁的。
因此就算他们今天被抓住，联盟政府也不会直接杀掉叶梧桐。
但是这种信仰构建出来的楼阁，想要摧毁也非常容易。
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就够了。
因此何鸾控制着叶梧桐，直到她不再胡乱挣扎和抵抗，这才放开她。
叶梧桐虽然是猛兽出笼的状态，现在恨不得把天地都掀翻一个个。
但心理有时还是很扭曲的和割裂的，就像何鸾理解的那样。
她的体内，有一层她的爸爸妈妈用毕生的爱来浇灌的护盾。
那比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要□□。
因此她疯，却也是保有理智的疯。
而且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为她好”。
因此何鸾松开她之后，她站在那里，眯着眼睛，没回头，也没再做出攻击的姿态。
她想说，“切，谁在乎呢？”
民心还是生死，其实她都不太在乎。
就像很小的时候，她带着一群小萝卜丁从山里跑出来，她甚至还一路拉扯着一个小不点，那个小不点得了结核病，走一步喘得像个破风箱还吐血，她都没扔下。
但她真的在乎那些人的生命吗？
她只是知道如果一个人跑回去，爸爸妈妈无法为了保护她做出更好的辩解。
爸爸妈妈也没有办法为“一个怪物”骄傲。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装在人类的壳子里面。
她方才确实是忘形了。
毕竟她爸爸妈妈又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她无论做什么也影响不到那两个人。
可是她现在被强行控制了半天，何鸾又轻声细语地讲道理。
让她像个骤然间又被套进壳子里的怪物。
想要张牙舞爪，想要撕毁牢笼。
可是她……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好啊。
因此她站在那儿，一脸暴躁地眯眼看了头顶模拟的阳光半晌。
回头一把恶狠狠拉过何鸾在身后的大辫子，把皮筋扯开抖散了他的头发。
恰巧模拟的天幕吹过来一阵清风，撩动他散落在肩头的波浪长发。
他的长相极具攻击性，是那种英俊到割人眼球的类型，谁看了他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好惹的角色。
加上身高腿长，肩宽背直，他像一把沉肃又锋利的□□。
但是他这一头堪称浪漫的长卷发……实在夺人眼球。
比高山云的蓝毛卷可好看多了，是那种非常有质感的大黑卷，专门烫都要在托尼那里花个千八百儿的蓬松级别。
好像远看一把炫酷的，出窍令人骨头发寒的□□，刀柄上绑着带着粉色蝴蝶结的流苏穗子。
他站在那里，不明白叶梧桐的举动有什么意义。
简直像是一匹鬃毛随风漂荡的、肩高没顶，气场两米八的大黑马。
和他实在是不匹配，却又那么和谐烂漫。
叶梧桐在他不解的注视下，眯眼笑着说：“你怎么还是个卷毛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