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薛婉婷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她披了件衣服便下了楼,却只是站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小蝶端着东西被侍卫挡在了门口,小蝶想要说服侍卫放她进来。
“我只是来给姑娘送点东西的,上次来时,姑娘说是吃药吃没了胃口,正巧我这有罐老家带来的咸菜,便想着送来给姑娘尝尝,还请两位小哥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我保证一送完东西便离开。”
任凭小蝶如何说道,两名侍卫仿佛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将剑交叉横在门前,闭口不语。
小蝶见状,心下大恼,但也只能忍着不敢表现出来,与此同时却是责怪起薛婉婷来。她已经在这磨了好一会儿了,起初侍卫还好歹愿意跟她说几句,却始终不肯放她进去,现在更是连理也不理她了,这让在后院早就有了一席之地的她觉得很是没脸。
今日她是带着高回的命令来的,势必要将消息传到薛婉婷的手中,见进不去,随故意提高了声音,想着薛婉婷听到声响自会下楼来,只是这么久了,依旧没有见到薛婉婷的影子。
这时,侍卫实在是看不下去小蝶一直赖着不走,随一脸不耐地说道:“你也不要为难我们二人,王爷有令,为了姑娘的身体着想,没有王爷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许入内。今日要是放你进去了,我们二人必定会被王爷责罚,你说我们能让你进吗?”
小蝶神色一闪,听了侍卫之言,才知道齐王对薛婉婷的照顾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她心头一哽,更加得不舒服了,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扬起了轻快地笑。
薛婉婷看了个大概,知道小蝶应该是来传达高回的命令的,随即朝外说道:“让她进来。”
轻柔的声音传来,几人都朝门里看去,见薛婉婷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处,一楼的光线有些暗,让人瞧不清楚薛婉婷此时面上的反应,但只听着清浅柔和的声音,便让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侍卫立马神色一变,面上带着恭敬,朝着薛婉婷躬身说道:“姑娘,不是我等不让进,而是王爷特意叮嘱,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您见谅。”
薛婉婷自是知道萧升荣的命令,随也不为难二人,只是上前,站在门口朝着小蝶说道:“谢谢小蝶姑娘挂念,不过是我那日随口一说,没成想你竟还记得。”
小蝶见薛婉婷走了过来,两名侍卫也都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这才上前,与薛婉婷隔着门槛站着:“姑娘您客气了,这腌菜是奴婢家里自己做的,味道酸爽可口,姑娘要是觉得口中无味,可以尝尝。只是自家做得小东西,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得好。”说罢,小蝶便将盛着腌菜的盘子递了上去。
薛婉婷客气地接过木盘,瞧着盘上的腌菜有些跃跃欲试:“如此便谢过小蝶姑娘了。”
小蝶收回手,朝着薛婉婷笑了笑:“姑娘客气了。后院还有好多事情呢,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嗯,劳烦小蝶姑娘你专程跑一趟,你先去忙吧。”薛婉婷亦是回以微笑。见小蝶走远后,便转身进了屋。
“九王叔,这里面住的是何人呀?怎么瞧着好似是名女子呢?”萧奕轩瞧着肖升墨打趣说道,其实方才他只瞧着一缕淡青色裙角,并未看清进去之人是男是女,但看着那裙角的样式和颜色,怎么瞧着也是个女的。况且他这九王叔喜爱女色之名早已传遍了南安城中的大街小巷,身边养些个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这文怀阁比邻玉清殿,门口又是侍卫把守的,想来文怀阁内的女子应该是个特别的存在的,他有些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萧升荣手上收紧,面上却是一笑,这笑容格外轻浮,语气也是漫不经心,只是朝着萧亦轩挥手示意他靠过去,小声说道:“你还小,有的事情不懂,这女人呀有时候也不一定都得温柔小意,常年清淡,偶尔尝尝辛辣也未尝不可!呵……”萧升荣说到最后,竟是笑了起来,那笑声怎么听着都让人臆想连篇。
萧亦轩一顿,沉默了片刻,亦是跟着笑了起来:“不愧是九王叔,侄儿受教了!”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周遭的人并未听清楚,只是从这叔侄二人的表情及笑声中便知这二人说得并非是什么正经话题。张守一和左羽的内力深厚,倒是将这两叔侄的一番污言秽语给听了个全部,左羽倒是面色如常,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只不过是日常的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张守一就不一样了,他跟着萧奕轩不久,对萧升荣也只是从长辈那里听了几耳朵,也多半是不好的。是以,对着叔侄二人他实在是谈不上好感。
张守一瞧了瞧嘴角仍带着笑意的萧奕轩,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每到夜深人静时,萧奕轩屋内传来的癫狂低语,和那日在巷子里发狂的模样。再一想到远在南安城中的妹妹,心头便着实有些许焦虑,虽自从妹妹那次遇险归来,看着像是已经将太子淡忘,但早些年妹妹的痴狂依旧历历在目,且又有伯伯时时地耳提面命,很难保证他的妹妹不会重蹈覆辙。在他看来,太子萧奕轩不仅不是良配,反而是一剂毒药,而解药只有那个叫做薛婉婷的女子,大名鼎鼎的薛婉婷他也是见过的,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比薛婉婷漂亮的也不是没有,身为南朝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不明白为何太子却执着于一个薛婉婷不可?想着昨夜太子拿给她的画像,让他吩咐暗卫全力查找,他便觉得太子实在是难堪大任,完全忘记了临行前皇上的叮嘱及期望。
薛婉婷倒是不知道这几人的各种心思,上了楼,将盘子放在了桌上,而先前端着盘子的手上是一张细小的纸条,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薛婉婷看完便将纸条塞进口中,咀嚼几下吞入腹中。看来高回是听进去了她说的话,这样便好,了了一件事情,她便能安心筹谋接下来的。关于那日林肖的所作所为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初来王府时她便和林肖碰了面,但她想着与林肖在南安时并无多少交集,且多年不见,加之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的容貌早就与当初天壤之别,且当时的林肖待她没有丝毫的不同,她还差点死在林肖的手上,显然林肖当时并没有认出她来,那昨日林肖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她实在是不懂了。
转眼间,天色暗了下来,玉清殿又传来丝竹之声,今夜萧升荣又在宴请客人。小枝伺候薛婉婷睡下,又将对着玉清殿的窗户关严实,才又走到外间睡下,没有像平日里嘴里说着个不停,神色虽然平静,却因为过于平静反而不像小枝了。
薛婉婷没有叫住小枝,她自是知道小枝的反常原因。昨日回来时,她本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可却临时改了主意,故意在药碗上留下了破绽,小枝必定已经发现昨日早间端下去的药碗干干净净,碗里并没有一滴药汁。小枝看着粗枝大叶,却是个机灵通透的,要不然当日也不会只有她和小枝二人识破了齐王的戏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习惯孤军奋战,但再勇猛的将士,身后也得有一个有力的后备,她对小枝有恩,这是小枝自己认定的,小枝又是个机灵通透的,她不能直白地告诉小枝她要干些什么,她也不是需要小枝帮她做什么,她只是想慢慢露有些破绽,她要看看小枝是会忍不住来问她,还是会默默替她隐瞒。如果小枝问她,她便不再对小枝露出破绽,如果小枝选择默默地帮她隐瞒,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这样就算是事情败露,也不会波及到小枝,毕竟小枝是萧升荣自己亲自为她挑选而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李楚并未再来,薛婉婷积极配合李沐的医治,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这也让李沐在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薛婉婷的眼神越发的复杂。
这日,李沐又来为薛婉婷看诊,见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薛婉婷,李沐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见小枝拿着东西下楼去了,他眉目一转,朝着身后的奴仆说道:“你去将我屋中架子上放着的那个小木箱取来,我要用你们的东西。”
“姑娘可知,这几日咱们这云中城很是热闹了一把?”奴仆刚一出了门,李沐似做无意,像是闲着无事与人闲聊一般,却暗暗瞧着薛婉婷的反应。
“是吗?是何事呀?李大夫可否说与我听听?”薛婉婷笑着说道,看着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李沐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薛婉婷:“前日太子殿下被百姓当街拦轿,状告那刘川在云中这几年,啥好事都没干过一件,整日不是溜猫逗狗,就是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在大街上也是肆意抢夺百姓的东西,太子殿下看了百姓呈上的那刘川的罪状,气得当场就写了折子,快马加鞭地命人将折子送上了京城,并罢免了几名与刘川有关的官员,现在在云中城只要一提起太子殿下,那可真是无人不钦佩臣服的。”
南帝忍痛将爱子派至苦寒的云中,自是想要为太子身上镀金,可这刘川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南帝老谋深算,这云中城中几派人马,局势看似被李太守一人掌控,可还有那驻边将军相互抗衡,萧奕轩此次前来,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究竟是什么呢?薛婉婷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明白。
薛婉婷心下早已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说道:“这刘川是何人?不过这般为为非作歹之人,理应千刀万剐才是。”
薛婉婷的反应早就在李沐的预料之中,这个女人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能睁眼说瞎话的了,就是连神色都丝毫没有破绽,要不是他会医术,面对如此完美的表演,也会信以为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