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清颜恼羞成怒,程佑阳难得地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正经,“不会真的是你吧?”
程佑阳和清颜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他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护着,他知道她在后宫里的挣扎沉浮,看着她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变成一个满腹心机的女子,看到她越发残忍冷酷,看到她的手段越来越凌厉,他忍不住心疼。
像她这样美好的女子,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而不是整日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争宠夺爱。他从来都不曾指责她,甚至当她耍手段害人时他也不曾多说一句,他知道后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想在那里生存,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善良狠狠地藏到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其实不懂,上官泽到底有哪里值得她那样的深爱,他的薄情,他的欺骗,她一次次退让,一次次原谅,直到退无可退,她的心底依然期盼着他懂她的深情,可是最后他还是辜负了她,她是个固执地让人无奈的女子,她的爱炙热浓烈,即使飞蛾扑火也绝不后悔。
“佑明,你还记得两年前的生辰宴上,我说过的话么?”清颜的神情淡淡的,状似随意。
她很少同谁提起从前的事,她硬生生地将自己分割开
,而那两年则是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两年前的纳兰清颜是个没有了爱情就无法活下去的女子,她的世界她的人生都围绕着她的爱人,没有了爱她甚至不愿意再生存下去。
但是如今,她却望爱却步了,她看得懂墨北晟深藏眼底的深情,可是站在选择进退的悬崖边她却胆怯了,她不愿意再对任何人付出真情,因为爱,已经让她遍体鳞伤。
爱一个人,真的太辛苦了。
“什么话?”程佑明皱了皱鼻子,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纳兰清颜分得清是非黑白,绝不牵连无辜,更不会迁怒旁人。”清颜垂首,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掷地有声,“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依然如此。”
程佑明怔了怔,回忆如潮水涌入,两年前的生辰宴办得极为隆重,皇上仿佛恨不得将天下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宠爱一个女子时,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其实至今都看不懂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帝,为什么他可以那么狠心将自己宠到天上去的女子狠狠地打入地狱,甚至冷眼旁观她的痛苦。
只是这些他这个旁观者却无法评论,因为这条路是清颜自己选的,怪不得任何人。
至于她刚才所说的,
他却并不赞同,“纳兰家的仇,你牵连了无辜。”
他所谓的无辜,不止墨北晟,还有所有与她相关的人,包括因为她的出现而被软禁的墨王妃,很多时候并不是她不想害人,旁人就不会因她而受到牵连。
听了他的话,她竟是怔住,半响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从前最恨的便是牵连无辜,而今,她竟是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了。
可是,她并不曾勉强过谁,更没有逼迫别人。
她没有逼墨北晟喜欢她,没有逼陆霓裳害她,没有逼齐氏林氏讨厌她,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只是个怀璧有罪的人。
“清颜…”程佑明见她面上一阵茫然失措,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只是,看着曾经那个善解人意的清颜,变成如今这个偏执到令人发指的女子,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她。
“佑明,真的回不去了,你,我,大家,谁都回不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清颜的这句话,程佑明只觉得心底冒起一股苦涩,她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有我的底线,就算我再想报仇,我也不会真的要整个靖国为我纳兰一家殉葬。”
她只是想要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参与算计的人,主导这场阴谋的人,给纳兰家
陪葬而已。
程佑明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她从来都是这样故我的人,以前他劝不了她一心一意爱着上官泽的心,如今也同样劝不了她一门心思报仇的决心。
“你想知道我这次离京,遇到谁了么?”程佑明突然开口,神情古怪。
“谁?”清颜微微握拳,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她无法接受。
“我还记得纳兰明么?”程佑明顿了顿继续说,“当初,纳兰家出事,他不知所踪,后来很多人都说是他出卖了纳兰淮。”
清颜一口否定,“不可能。”
纳兰明是清颜的叔叔,虽然不是亲叔叔,但是在清颜眼中,这个一身傲骨的叔叔是她最尊敬的,她从小就知道整个纳兰家,爹最看重的就是明叔叔,她爹不止一次告诉她要和明叔叔好好学,清颜从小就喜欢跟着纳兰明,同他的感情比家里人更好。
虽然听到很多流言蜚语,但是她始终都相信明叔叔是清白的,他绝对不会害她爹,更不会害纳兰家,纳兰家对他有恩,他绝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我回去祭拜我爹时,碰到了他。”程佑明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告诉清颜接下去的话,见她神情严肃,他便把心一横,沉声说道,“他
以为你死了,以为纳兰家灭绝了,他说他对不起你和你爹,他早就知道是皇上要对付纳兰家,可是你爹耿直,死也不信,他们两人吵了几次,最后他呆不下去才离开了京城。等他知道纳兰家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哪里?”清颜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我原本想带他来见你,可是隔天他就不见了,我派了人四处打探都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才耽误了那么久。”程佑明抱歉地看着清颜,他知道这个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即使她早就推测幕后设计是皇帝,却依然心存希望。
他一直都知道清颜的自责和痛苦,她所谓的寻找真相,不过是让自己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听到这样的回答,清颜陡然失力,跌坐在软榻上,苦笑不已。
她从来都是个固执的人,即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她也猜到所有一切都是皇帝一手策划,可是心中明白和看到真相是两码事,她只觉胸口钝痛,一下一下锤得她忍不住弯下了腰,抚着胸口。
“清颜,你怎么了?”程佑明扶着她,担忧不已。
“派人继续打探他的消息,一定要找到他,我要亲口听他说这一切。”清颜咬着牙,眼中射出一抹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