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箐冷静地问清了事情的始末。
伴随着他交代事情经过, 确定70元是一个月的薪水后,死神发现箐箐变得非常可怕——比发现他不穿衣服变成开水壶还要可怕。
死神喜欢箐箐变成小猫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可怜又可爱;但他并不想她继续枯萎下去, 那让他觉得箐箐会彻底消失。
现在, 生命力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悲观和恐惧一扫而空,她的眼神不再消沉, 让死神想起了劈下来的闪电!
但也许是生命力太旺盛, 她的脑袋上开始冒火了!
她把裙子绑在腿上,抄起了扫把:“走走走,我们索命去!”
鬼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七十块钱:
简直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
郁箐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她决定等到今天晚上夜深人静后,和宁宁一起去把老板吓得鬼哭狼嚎!然后把老板暴打一顿!
郁箐挥舞着手臂挥斥方遒, 高大的鬼影则蹲在一边听着:
箐箐的身高好像因为竖起来的头发变高了一点。
可能这就叫做怒发冲冠。
郁箐把自己看过的全部恐怖片都想了一遍,她翻出了一条白裙子,掏出了红墨水,把长发全都披散下来。
她要求他变回鬼影的样子。
郁箐还给鬼影分配了任务, 他只需要在她旁边露出血腥的笑容, 增加恐怖氛围, 必要时给她配音就行了。
配音?
这个他很擅长,鬼影发出了“桀桀桀”的怪笑声。
郁箐:321——
鬼影:桀桀桀!
密林外被吓飞了无数只小鸟。
……
怪谈里恐怖鬼影其实想要带着怨灵大军荡平鬼屋, 咔咔吃了老板。
但被郁箐否决了。
生活在一起那么久, 郁箐知道鬼影虽然凶神恶煞,却会满足她的大部分要求。
可就像是郁箐绝对不会让他去抢银行一样——哪怕他只需要带回来一点钱就能够解决她的所有烦恼。
因为郁箐知道,一旦触犯了活人世界的规则, 就是和整个活人世界为敌。
郁箐听见身后的鬼郁闷地说:“通通吃了!”
天色渐渐黑了,她和高大的鬼影一起离开了这座怪谈, 朝着城市走去。
走过及膝高的野草,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降临在了郁箐的身上。
她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如果她继续沉沦下去, 宁宁不会坐视不理——他会继续去外面打工,不停地试图帮她还钱。
但就像是把一只凶兽丢进了羊窝里,就算他束手束脚地隐藏自己,也装不出来羊羔的模样;反而会因为她的束缚,反过来被外面的人欺负。
郁箐害怕宁宁被抓走做研究,更加害怕哪一天飞机大炮对准了他。
——她不愿意冒一点风险。
她要保护宁宁!
她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跨越草地的脚步前所未有地有力。
瘦长鬼影也不再说话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被他包裹住的小野花的影子,走在了他的前面。
她为他开辟了野草的洪流。
铿锵有力地像是一块抗击风暴的小盾牌。
于是鬼影也慢慢地落在了后面。
鬼影压缩了自己四米多的身高,发现变矮了两米还躲不进去。
干脆变成了0.1米,匍匐前进。
试图把自己塞在小盾牌的身后。
……
深夜,老板正在数钱。
自从郁宁来了后,鬼屋业绩提高了许多,比上个月盈利翻倍,还多了很多回头客。有的是来看雪国帅哥的,有的则是来找刺激的。
老板咧着大牙笑。
突然,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骤降。
有人在他身后幽幽问道:“赚黑心钱开心么?”
披头散发的女鬼箐箐从他身后一飘而过。
(威亚由宁宁的胳膊友情赞助)
老板吓了一跳,转过头没看见鬼,拍了拍胸口。
“还我钱来~”
女鬼箐箐再次飞过。
老板浑身僵硬地转过头,从玻璃上看见自己背后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亮起了猩红的眼睛。
那是一张没有面孔的脸,露出了血腥的裂口,发出了桀桀桀的怪笑声。
鬼影伸出了尖尖的手指——
女鬼箐箐配音:“拿命来~”
老板双腿发抖,疯狂往后退。
刚刚哆哆嗦嗦地退到了收银台底下,一只箐箐鬼就从柜台上爬了过来。
她抬起了双目流血的眼睛,发出了一阵嘻嘻嘻。
老板:“妈妈呀!救命啊!!!”
鬼影看了看扭着脖子在桌子上乱爬的箐箐。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当鬼不够吓人。
想了想——
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
老板发出了一声更加惨烈的尖叫。
……
从南追到北,从北追到南。
老板在鬼屋里狂奔了不知道多少个三千米。
最后跑不动了开始痛哭流涕。
郁箐想要逼问出来老板有没有干别的亏心事。
但并没有,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黑心老板!
这就更气人了!
女鬼箐箐直接抄起了扫把,把老板打得满地抱头。
让他欺负宁宁,让他克扣工资!
老板一边抱头一边求女鬼饶命。老板很委屈,他感觉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就是坑了个工资怎么就被鬼给缠上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郁箐身后的那个瘦长鬼影慢吞吞地变出了一张郁宁的脸,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整张脸就裂开了。
——大哥,你不是人你早说啊!
最后,郁箐放下扫把问:“工资呢?”
老板哭着说:“我把柜台里的钱全都给你们!”
郁箐冷笑,那不就成了敲诈勒索了!
然后他去报警,让警察调监控看到底是人是鬼?
郁箐在闹鬼前,就让宁宁把鬼屋的电给断了,监控绝对看不见!
老板最后痛哭流涕地交出了三千块。
但是郁箐才不好骗:“他在鬼屋提高了那么多的业绩,绩效奖金呢!提成呢?”
在她身后狂舞,为她壮大声势的鬼影怒目而视:就是就是!那个什么成呢?!
郁箐:“夜班加班费呢?”
鬼影怒目:费呢!
郁箐:“精神损失呢?”
鬼影怒目:失呢!
老板感觉自己还不如被索命得了!
……
群魔乱舞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老板被打晕放回了收银台,摆出了个睡觉的姿势。
等到第二天早上,老板会误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被索命的噩梦。至于消失的工资和莫名其妙的满头包——世界上那么多未解之谜,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嘛。
鬼屋的大门被关上。
鬼手打了个响指。
电回来了,墙上停滞的时钟再次开始滴滴答答地转动。
夜色里,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渐行渐远。
……
郁箐一共要回来了九千五的工资!
郁箐也不算欺负人,因为死神的业绩十分显著。只要有他在的晚上,鬼屋的效益蹭蹭往上涨。老板还因为宁宁省下了不少空调钱!
但是郁箐并没有想象中高兴——
她看见了死神宁宁的工作记录。
他们坐在了游乐园街道边的长椅上。
郁箐问:“打工是不是很难受?”
但是死神宁宁不肯说了!
他扭开了脸。
死神宁宁经常因为吓哭小朋友被投诉、吓坏同事被投诉,态度恶劣被投诉,还经常恐吓老板——看起来很像是个恶霸。
但郁箐知道,就在不久前,鬼影还会无情地吞噬怨灵、制造恐惧,是怪谈里最恐怖的boss;他讨厌活人的体温,还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他离群索居太长时间,每天蹲在大树底下长蘑菇,和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节,就像是一台沉重而运行缓慢的大机器。
可是他竟然现在能够试着和活人相处。
打工会快乐么?当然不会。
郁箐问他:“你待在怪谈里就好了,不懂外面的世界、不喜欢活人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一定要跑出来呢?”
——因为死神还没有抓到骗子,他想要先哄哄消沉的箐箐。
就像是他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却爱上了烹饪;他根本不需要住在房子里,却打造了两个小窝;他根本不喜欢活人的世界,却试着走出去,适应活人的生活。
但这让他怎么说?
对于这只恐怖的鬼影而言,亲口说出这些话,比杀了他还要难。
他也就是最近才试着变得温柔了一点点的!
死神宁宁凶恶地盯着她:他再也不是之前被她蹭一下就惊慌失措的鬼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怕她的温度。他低下头,突然蹭了蹭郁箐脸上用来扮鬼红墨水——郁箐被蹭得不停往后躲。
是的,他打算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
只要把郁箐蹭懵,她就想不到问他了!
但是郁箐却扛住了他的狂蹭,笑眯眯、坚持不懈地问:“为什么呢?”
烦人的郁箐!
他瞪着她:“再问,死!”
死神出去打了一整个月的工,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拿着镰刀。
过去,他只需要在怪谈里游荡,所过之处都是怨灵们惊恐的尖叫,放过一只人类的小命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但现在他出去打工,帮她喂养小鸡,笨笨地递过来七十块钱。
恐怖的鬼影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笨蛋。
郁箐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们对视着。
为什么呢?
她不是心知肚明么?
是什么让老虎变成猫?
是什么让兔子长出尖牙齿?
……
深蓝色的夜空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明亮的靛蓝色。
世界的光晕像是温柔的童话。
但是这一次他们带了伞,不会再被清晨的光灼烧了。
在那把大大的黑伞遮挡下。
折射四散的晨光像是婚纱。
他们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呢,也许早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也许是那束苍白的玫瑰花……爱情早有预兆,不可救药。
他们对视着,慢慢地靠近了彼此。
先是一个浅浅的啄吻。
吻对方的鼻尖、上唇。
紧接着是一个漫长的,深深的吻。
像是坠入了无尽的、互相交缠的风暴当中。
他小心翼翼收起自己尖锐的牙,如同亲吻一朵易碎的玫瑰。她也踮起了脚尖,努力在狂风般的吻当中维持着一丝的理智,死死抓着那把黑色的大伞举在他们的头顶。
爱情的狂风暴雨中。
一轮浑圆、前所未有的明亮红日,就这样在街道的尽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