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哥。”
尖沙咀弥敦道,历来至旺场的地方。
甘国亮撑手翻越栏杆,来到了韩琛身边。
后者正趴在马路栏杆边,左手拿着一串鱼蛋,右手还拖着杯冻柠茶。
“甘地,你来咗啊。”
听到甘国亮的问候声,韩琛头也不回,只是嘴上打着招呼。
“琛哥,call到我这么急。是有咩事吗?”甘国亮眉头微皱,问道。
韩琛并未答复,他挑了挑脑袋。“甘地,你看哪里。”
甘国亮顺着对方的眼神望去,是嘉禾旗下的戏院。
“琛哥,有咩不妥呢?”甘国亮问道。
“现在的妹妹仔,真是人细波大皮肤白。”韩琛深深地吸了一口冻柠茶,随后感叹道。
“……”甘国亮。
“簌簌……”手中塑胶杯传来被吸空的声音。韩琛咬下最后一粒鱼丸。随即将手中垃圾顺手扔到垃圾桶中。
“食完啦,开工。”
开工两个字,让甘国亮起了应激反应。
他整个人犹如被电流走过,连一大早被人叫起床的疲惫也消除的一干二净。
不过他并没有再过多询问,可是静静地站在韩琛身边。
过了几分钟后,韩琛身上传来了“嘟嘟嘟……”地响声。
他伸手进西裤口袋,掏出一个黑色小盒。
是一个已经过时了的电子call机。
不过现在香江还是有一部分人在使用这种几年前的通讯产品,所以电子call台照样有在运营。
【均辉,停车场—2。b4,36。aa666】
甘国亮注意到了call上的数字。韩琛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放任前者观看。
只见韩琛从另一个西裤口袋中掏出移动电话,拨打了过去。
“喂,迪路?”
似乎在等对面回复,一分钟后。韩琛才继续说道。
“均辉大厦,地下停车场—2。b4出口,36号位置。车牌孖a三条6。”
说罢,韩琛扭头对甘国亮笑道。
“甘地,你识揸车吧?”
说话的同时,韩琛把车钥匙扔给甘国亮。毕竟这年头,古惑仔唔识揸车。就等于骨女不会推油。
两人上了韩琛停靠在路边的深灰色福特。
“地点你听到啦,均辉大厦。”
朝早不怎么赛车,十几分钟。两人边驱车来到了均辉大厦地下二层停车场。停在了b4出口附近。
甘国亮双手握着方向盘,香江的车是右呔车,他开得有些不习惯。
一路上,甘国亮也没怎么开过口。此时到了地方,依然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36号位置。
在那个车位,已经停有一辆白色的三菱。
甘国亮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六分多钟。韩琛倒是一点都不急,甚至已经拉下副驾驶的座椅,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10分钟后,空档的停车场内。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韩琛也适时拉起座椅,低声说道。“来了。”
甘国亮定睛一望,是个穿着摇滚范,剃着寸头的年轻小子。
年轻男子一脸平静地走到白色三菱旁边,随即抬头四周望了望。
当看到甘国亮与韩琛所处那辆福特时,明显是有些吃惊。
韩琛也在此时拨过去电话,“继续作嘢。”
白色三菱旁的男子接到电话后,定了定心神。随即走到右后轮位置。俯下身子从轮胎上摸索着什么。
隔得有些远,甘国亮看得不太清楚。
“是车钥匙。”韩琛似乎知道甘国亮所想。
年轻男子打开车门,也不与韩琛打招呼。
直接开离了停车场。
“甘地,康威大厦。”
甘国亮微微点头,同样驶离了停车场。
康威大厦距离停车场路程不远。6分钟左右,甘国亮已经开车来到楼下。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辆白色三菱。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手提袋。走进大厦之中。
这是倪坤的仓,还是韩琛的?甘国亮心中疑虑越来越多。
不过不要紧,他知道既然韩琛今日带其过来。就一定会顺便帮自己解谜。
韩琛刻意走慢半步。等电梯来到6楼的时候,方才那个年轻男子。已经消失在过道中。
康威大厦,是中等价格的小区住宅。
配套有物业,保安和停车场。
甘国亮也在心中计算起将仓安放在这里的好处。
相比起工业大厦偶尔有接受消防,工商等部门的突击检查。住宅区则没有这种烦恼。
而对比起那些普通屋邨,这种中等小区的好处在与治安好,安全度数高。
邻里之间都比较尊重隐私,不会有热情的越界者。
而且相比起屋邨动不动就被贼佬爆格,这种有安保的小区要安全许多。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这种小区入住麻烦,手续复杂。
6楼608,韩琛按动了门铃。
过了两三分钟,内门在打开。隔着栅栏,方才那个年轻男子,这时候的他,已经带上了工业用口罩。甘国亮也险些认不出。
“琛哥。”男子望了韩琛一眼。与此同时,他也死死盯着甘国亮,眼神充满戒备。
“自己人,开门啦。”韩琛指了指甘国亮,没有解释过多。
男子犹豫了大概十几秒,最后还是打开了房门。
没有加锁,没有铁杆,门前没有闭路电视。韩琛和甘国亮轻轻松松就进到屋子里。
等两人进门,甘国亮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说也是掉脑袋的生意,就这么简单?
韩琛似乎是看出了甘国亮的疑惑,他笑着说道。“如果个仓真的扬咗。差佬杀到埋身,你整个夹万放在门口都没用。”
也是。甘国亮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经验啊。
进到内屋,除了刚才的年轻男子之后。还有另外一人。
而且让甘国亮有些讶异的是,这居然是个女的?
“琛哥!”女子见有人进来,也不回头。而是依然专心致志地做着手头上的工作。
甘国亮注意到,这两人都带着工业用口罩,还有一身防尘服。
他们将椰子粉盒子拆开,导出里面的四仔。放在铁盒中,并摆在天秤上计量。
随后又拿出另外一个量杯。从旁边的铁罐中,舀出一勺粉末。
看着量杯上面的度量衡,确定无误后,倒入铁盆之中。
充分搅拌,再重新计量。
韩琛这个扑街,居然加料?
那个应该是奶粉,或者是葡萄糖吧。
务求利润要高啊,还真是生意人!
……
“倪坤将货从菲国运来之后,就会收在他自己的大仓里。”
“但是那个仓在哪里。连韩琛都不知道。”
“倪坤将那个仓的事情,都交给他的情妇陈敏打理。”
听到这里,巩家培手中擦拭眼镜片的动作也暂停了。他将眼镜带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倪坤的情妇?”
甘国亮点了点头,“冇错。倪坤在外面养有一个情妇,叫做陈敏。”
随即甘国亮在心里补了一句,陈永仁的老妈。
“所以韩琛每次要拿货,或者有人跟倪坤要货。都要联系到陈
敏。”
“至于联络方式,是一个call号码。”甘国亮继续说道。
“不过警方拿了call上面的文字信息也没用。但是一些暗语。例如买花,拿外卖这些。”
“拿了上到法庭也当不了证据,锄他们不入的。”
巩家培闻言,也是有些无奈。
“跟住落来,陈敏就会回复时间和地点给我们。”
“陈敏会将货放在私家车上面。”
“派人将车停在约定的地点。”
“地点此次都不同。有时候会是在山旮旯的横街陋巷。有时候会是商场的停车场。”
“韩琛的手下到了约定地点,就会将陈敏安排的车子。联同里面的货,一起开走。”
“韩琛之后才会回到自己的仓。将四仔重新包装,加料。按照客户要求分成独立包装。”
“他们沿途不会停留,以防发生意外。”
“韩琛租的那个仓库,也只是短期租约。等到手头上的货散完。”
“他们就会转租其他单位,等另一批新货到。”
说着这里,甘国亮不禁回想起昨日的事。好似昨天那个中级住宅,差佬是打死都不会想到里面居然是货仓。
“这样子经常换仓,就算被你们差佬跟到线。上去一般也会一无所获,安全脱身。”
“要秘密又妥善的处理四仔,是整个流程的核心。韩琛只用很少人。”
“我所见到的,只有两个。”
“一个叫迪路,听说是韩琛的头马。跟了他好几年。”
“另外一个是女的,身份不明。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而且韩琛为了掩人耳目,在租聘房屋时。还会让他们二人假扮夫妻,提供造假文件。”
“一对有正当职业的夫妻,简直就跟捞毒的拉不上关系。”
听完甘国亮的大概描述,巩家培也是面色凝重。
相比起之前庆吉跛聪和泰山的那种直销式卖货散货。
倪坤和韩琛的手段,才像是真正的大枭。
“甘地仔,你怎么看?”巩家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甘国亮也是摇摇头,他直接表示。“要断到正,好难。”
“今次如果不是韩琛为了让我熟悉架步(流程),他自己根本不会出现在现场。”
“这样子一层一层的隔开。就算被你们差佬扑上门,也冇办法形成完整的证物链。”
巩家培深以为意。“嗯,你讲得冇错。”
“按照你目前所说。我们拉到尽,顶多也就是韩琛的脚,以及厨房。加加埋埋才两个小弟。”
“至于背后的韩琛,完全就可以置身事外。”
“跟别说后面的倪坤了。”
“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甘国亮双手枕在脑后,笑道。
“如果不是难度级数高。你们警方,巩sir你,也不会出那么大好处搵我合作啦。”
“你明白就好了。我们警方付出那么多,希望你也可以早日完成目标。”巩家培也是报以微笑。
看来两人之间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
“根据倪坤的意思……”
甘国亮脸色逐渐转为正经。
“倪家跟住落来整个四仔流程,只会由我同韩琛两人参与。至于其他几个大佬,只能从我们这边报货。”
巩家培给出了自己的理解,“也就是说。黑鬼,渣煲欢几个大老辈。只是招揽客户的公关?”
“可以这么说。”甘国亮点了点头,“整个流程的核心,包括大仓的所在位置。估计也只有倪坤一人清楚。”
“剩下的知情人,就
是他的情妇陈敏。陈敏等于是他的嘴替,负责发号施令。”
“至于我同韩琛,就是他的双手双脚。”
“那几个大佬,只是他回收钞票的荷包罢了。”
“你的比喻倒几有意思。”巩家培笑道。“甘地仔,我看你的样子。应该心有成竹吧?”
“见步行步啦。”甘国亮揉了揉太阳穴。“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深入整个流程。”
“看看这套程序有没有什么漏洞。”
“另外……”甘国亮望了望巩家培。“我需要一块地盘。”
这倒是让巩家培有些惊讶,“甘地仔。这并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
甘国亮嗤之以鼻,“协议是可以改的嘛。”
“我知道你们警方,手头上有不少卧底。在各个社团内部都已经混成大底,甚至是扎fit人。”
“我只是需要一块地盘,做落足点。其他枝节,你们差佬看着办就行。”
甘国亮的意思很清楚,自己要这块地盘。但是实际控制权,依然可以在警方手上。
巩家培思考片刻,甘国亮的要求,并非不可以考虑。o记手头上,确实有不少这种卧底和地盘。
只要控制权依然在警方手中,那其实问题不大。
不过要怎么交接,比较麻烦罢了。
“这个要求可以考虑。我会尽快安排。”
“仁哥,最好是油尖旺的。再远点,也得是北角深水埗之类。你唔好给我搞到新界,元朗这些牛屎区。”
甘国亮叮嘱道,他需要一个地盘来做自己的生意。
香江地,遍地黄金。灰色行业的油水并不会比捞黑少几多。
至于之前观塘潇洒的地盘,他不肯收下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些地盘本来就是忠信义的,自己在这个节骨眼。
冇咩必要同忠信义起冲突。
“我会考虑。”巩家培回复道。“甘地仔,好处你已经收了。倪家方面,你也要同我交足功课。”
“你同我定。我还有一个pnb!”甘国亮正色道。
“咩嘢b计划?”巩家培急忙问道。
“那就是……”
甘国亮神情严肃至极。
“去沟倪坤的情妇。”
“陈敏!”
……
鸿景海鲜酒家,是尖东最有名气的一家老牌酒楼。
能在这里举行宴会的人士,基本都是非富即贵。
如果兜里没揣个几批嘢,还真不敢进来这种地方撑台脚。
就好似人家开奔驰,开劳斯莱斯。你开马自达,根本没资格来一起开会一般。
“伙计,恩,来一份龙虾伊面,象拔蚌炒西兰花。今天的石斑生不生猛?恩,好,那再来一条四斤多重的老鼠斑。”
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位年轻人看都不看餐牌,就直接报出了几份又贵又吃不饱的菜肴。
这条友叫太子巴,新界土著。跟甘国亮同一条村,是村长的孙子。
在甘国亮跟随父亲搬到观塘之前,两人几乎天天捞泥沙一起玩,也算是死党。
这些新界本土的乡绅,本来就是半黑半白。
他本名甘耀祖,自从老爹十几年前搞了一条由新界直通市区的巴士线路之后,就被周边的人叫做太子巴。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酒店规定,超过四斤以上的石斑,都需要事先预订。”
身穿洁白色衬衣打着红色领结的男服务员微弓着身子,低头微笑道。
“你是新来的吧?”太子巴眉头微微皱起。“去叫你们领班过来!”
这名服务员确实是新来的,从上边游水过来没
多久,到鸿景海鲜酒家端盘子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不好意思,如果有咩招待不周的地方,请您原谅。至于您有什么吩咐,请跟我说,我一定尽量帮你办到。”实际年龄不足十八岁的小伙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如果对方真的找来领班,无论自己是对是错,挨一顿臭骂是必不可少的。
见状,甘国亮拍了拍太子巴的肩膀,笑道。“别难为细路仔了。”
“算了,看你面子。菜照上,跟你们领班说,是我太子巴来了,他知道该怎么做的。”太子巴接过侍者手中的热毛巾,没好气地说道。
甘国亮也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员招办。
这个小伙子点了点头,退了下去,临走前还向前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太子巴,你今天这么扯火做咩?”甘国亮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太子巴心情不是很好。
按道理,甘国亮心目中的太子巴虽然为人纨绔,但是对于打工仔也不会欺欺霸霸,算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二世祖。
“别提了,家里出事了?”太子巴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两根香烟,抛给甘国亮一根,剩余一根自己点燃,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这包烟是鸿景海鲜酒家送的,每张桌子上都会有一包。
“这几日当黑,昨晚才刚刚从医院行翻出来。”
“医院?”甘国亮表情一凝。“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巴吐出烟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股疲倦的神态,应当是昨晚一宿没睡熬出来的。
“昨晚我们公司的巴士出事了,就是兜路去元朗那条线。”
“连人带车炒到护栏了。连司机带乘客二十四人,轻伤十八个,其余六个伤得重点,好在冇人香咗。”
太子巴突然压低声音。
“昨晚我们成家人都快跑断了腿。我在公立医院蹲咗成晚。”
“我老豆则到处求神拜佛,又拿出一大笔安家费,补偿费。总算是暂时把这件事给按了下来。”
甘国亮点了点头,难怪今天没有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报道。
按道理公交车出现意外,伤了二十人。这么大的新闻,应该很快就有报纸卖的。
“钱银就能搞定吗?”甘国亮问道。
“当然冇那么顺摊。”太子巴苦笑着脸。“政府那边,问题不大。我老豆已经去跑山了。”
“赔偿到位,乘客也不会有问题!”
“宜家最麻烦的,就是报刊传媒。”
“我都估到了。”甘国亮点了点头。“只能尽量使钱了。不过太子巴,这件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你都看出来了?”
太子巴将烟狠狠地掐熄在烟灰缸里。
“这条路线是刚接手的,车子都是性能最好的新车,出事那司机也是从别的路线调过来的老司机。”
“照道理绝对不可能出事。我昨晚在医院问过他了,他说是因为刹车失灵了。”
“刹车失灵?”
“恩!”太子巴又点燃另一根烟。“从市区,回元朗一路上都是好好的。直到他在过红磡隧道前去厕所揸水之后,回到车上刹车就失灵了?”
“是谁干的?”甘国亮把玩着手中尚未点燃的烟仔,一阵见血地问道。
“百分之百是洪兴那边的人干的!葵青堂口的韩斌!”
太子巴重重地吸了一口烟,骂骂咧咧道。
“操,正路的搞不过我们就想搞古惑的,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还有谁对我们家有这么大的仇口,大到可以让一车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