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乐开了花,心想着还是大总管懂得金屋藏娇,都将美人儿藏到这雪域高原来了。
自己未来得对卓娘子好一点,到时候他给自己美言几句,自己岂不是飞黄腾达。
王孝杰本质来说,就是一介莽夫,但相比寻常的莽夫又多了几分奉承专营。他知道想要混的好,除了自身有本事,还得抱大腿,抱对了大腿,才能飞黄腾达,扬名立万。
苏定方既是他抱的第一个大腿,也获得了一定的照拂,有了在陇右军的地位。
历史上他后来搭上了武则天的线,成为了武周第一大将,对于武则天是忠心耿耿。
现在陈青兕毫无疑问是他遇到的最粗最强的大腿,得抱紧实了,以后有自己的好日子。
陈青兕见王孝杰如此,也哑然失笑。
王孝杰这种性格倒是不惹人反感……
“那……”王孝杰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朝廷?”
陈青兕见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说道:“在这里当西海国王不喜欢?”
王孝杰想了想道:“我叫王孝杰,是个大唐人。不是吐蕃人,更不叫芒松芒赞。”
这位莽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也一脸的自豪。
陈青兕突然想到后世的一句玩笑话,在大唐长安城的乞丐,都敢笑他国使者土鳖,自豪自己大唐子民的身份。
这话固然夸张,但用在此刻王孝杰身上却应情应景。
陈青兕想了会儿,说道:“将军身上的担子太重,整个雪域高原的未来归属,都在将军身上。我不想欺骗将军,年内,将军离不开逻些……”
见王孝杰神情有些落寞,陈青兕也安慰道:“将军也无需过于担心,只要高原情况稳定,吐蕃有一个适合的继承人,将军即可假死脱身,来朝廷当真正的王孝杰,只要将军暂且耐得住性子,陈某只要在庙堂一日,定及早促使将军归朝。”
王孝杰立刻道:“末将相信大总管!”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份信任并非满目,而是出于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激。
苏定方的功绩人所共知,但苏定方并不像李绩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人际关系上并不好。
这也是张文瓘敢压下苏定方死讯的原因,他知道庙堂上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换作李绩,给张文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但苏定方与士卒同甘共苦,福祸相依,他麾下的兵将莫不感念其恩其德。
在这方面李绩就比不过苏定方了……
陈青兕一局外人,在庙堂之上为苏定方仗义执言不惜得罪当朝宰相,在长安没有掀起多大风浪,可在前线在陇右军,在那些跟过苏定方的将兵心中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此方陈青兕掌兵,苏定方的旧部莫不配合便是这个原因。
王孝杰固然有抱大腿的心思,但对于苏定方的敬重也是发自肺腑。
陈青兕为苏定方做的一切,也足以让他信服。
安抚了王孝杰,陈青兕又跟加查路恭见了一次面。
加查路恭的品性让人不齿,但这种人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陈青兕在吐蕃的事情上费心费力,可不是真想吐蕃好,而是想吐蕃向着大唐的方向好。
先利于大唐,再利于吐蕃。
加查路恭的存在能够在关键时候修正不正确的路线……
加查路恭得到陈青兕的许诺,也是红光满面,再三表示愿意以天朝上国马首是瞻。
明处暗处都做了准备,陈青兕看着外边的大雪,想着新年即至,自己是时候回京了。
——
乾封五年,十二月。
长安,大雪纷飞。
皇宫后苑帝后寝宫,温暖如春。
李治看着卧在病榻上的武皇后,一脸的悲痛难过。
此刻武皇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面如蜡纸,满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短短数月,已成灰败之色,原本娇媚的脸上也满是皱纹,与三个月前判若两人。
武皇后不过四十出头,幼年虽吃了不少的苦,但入宫以后,即便地位不高,却也生活滋润,当上皇后更是如此。
即便贵为皇后,武皇后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才是最基础的武器,很是注重保养,依旧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狐媚眼,依旧散发着魅力。
现在的她,却跟六旬老妪一样,周身散发着死气。
御医苏敬详细给武皇后诊了脉,神色紧张,看着眼圈微红的李治道:“陛下,皇后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世人皆知,帝后情深。
武皇后以先帝侍妾的卑微身份,被强行抬到了皇后的地位,还破天荒的给予她参政的特权,武家上下更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一位国公,两位国夫人……
谁想就在这圣眷正浓的时候,武皇后的身体莫名崩坏,每况愈下。
至于原因,他们几位御医竟无一找得出原因。
现在武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苏敬深怕面前这位天子雷霆一怒,祸及自身家人。
李治泪珠滚落,哽咽说道:“宫里有无数珍稀药材,为何不能用在皇后身上。”
苏敬医术极其高明,尤其是对于草药学,更是精通,主持编撰世界上第一部由国家正式颁布的药典《唐本草》。
“陛下,越是珍贵的药材,药力越是伤身,在特定情况之下,对症下药方能见效。现今皇后殿下全身亏损严重,若以猛药强攻,只会适得其反。”
李治难受不能自已,半晌才无力的挥了挥手,让苏敬下去,道:“朕知你尽力了,下去吧!朕要好好陪陪皇后,你们都下去。”
苏敬如逢大赦,暗思陛下对皇后,真是情义深重。
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李治静静的坐在床沿,看着只吊着半条命的武皇后,长叹了口气,然后他自顾自的说道:“李义府那贼子着实可恨,惹下了滔天的罪,朕念及往日恩情,免他死罪。他却不知感恩,竟从夷人手中习得卑劣的手段,谋害我朝皇储,朕已经将之处死……”
武皇后虚弱的张嘴:“陛下,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李治一脸心疼,继续道:“皇后这是何苦自己吓自己!李义府那贼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段,竟从鱼身上下手。朕向来行事磊落,不屑干此等之事。便想着小惩大诫,不想皇后竟内疚的一病不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武皇后但听此话,又惊又气,双目圆瞪,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怨毒的看着李治。
这话实在过于恶毒了。
武皇后甚至情愿听到李治给自己下了蛊,甚至下了必死的毒药,而不是什么也没有下。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是被活生生吓成这样的?
自己每天都要吃鱼,每天都陷入惶恐待死的状态,活生生变成今日这副鬼样子。
结果是自己吓自己?
自己这个丈夫太狠毒了!
自己的这些手段,跟他比起来,真就是小巫见大巫。
怨愤,悲愤……
武皇后身体本就虚弱,情绪受着刺激,彻底没了声息。
李治待了片刻,摇了摇头,徐徐离去。
历史上李治一直压着武皇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终归是武皇后笑到了最后。
这一世,因陈青兕的干涉,武皇后被迫与李义府联手,却没有历史上那般运气了。
李治走出了寝殿,正想开口,却是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惊呼,惊恐接踵而至……
李治这一倒下直接昏迷了足足两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的夜晚,李治才悠悠醒来……
透着昏暗的烛火,李治隐隐约约感觉到身旁有两人。
发出吃力的呻吟,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旁边的两人。
“父皇!”
“父皇!”
两声惊喜的叫唤。
“是太子,贤儿……”
李治听出了两人的声音,正是太子李弘以及沛王李贤。
“父皇,母后她她……”
李贤这些年被武皇后过度溺爱,最亲母亲,得知母亲病故,悲痛难忍。
“好了!”李弘同样悲伤,只是李治这般模样,八成是受自己母亲病故的打击,不能再讨论此事,让自己的父亲更加悲痛了。
李治伸手摸了摸李贤的脑袋,相比李弘,他确实更加喜欢李贤。
“太子!”
李治叫了一声道:“去,将许相公、裴侍郎叫来。”
不多时,许敬宗、裴炎来到了御榻前。
李治让人带走了李贤,看着李弘、许敬宗、裴炎说道:“朕知大限将至,速召陈爱卿回京。若朕等不到爱卿,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升陈爱卿为侍中,辅佐太子。二位爱卿协助陈爱卿,一并辅佐新君。”
“陛下!”
许敬宗痛哭流涕。
裴炎也是泪流满面,声音中却带着几分惊呼。
“太子!”
李治叫了一声。
“儿臣在!”
李弘泣不成声。
李治说道:“朕知你心善仁厚,然西域之事万不能退,一退,全盘皆输。西域之事,一切以陈爱卿为先,断不能因心存善念而坏大局。”
“都退下吧,让朕一人静静。”
屋内陷入平静。
李治呆呆的看着屋顶,今日之局,再烂不过。
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力回天。
并非能力不够,而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