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跑进去的时候,小晓已经在床前哭了。
楚秀珍手搭在她小小的肩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所有人都还没准备好怎么和小晓说这件事,生死就直接横在了眼前,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让人们直视它。
小小的人没见过父母,唯二的亲戚也相继离世,汪晚凝看着小晓,心中一阵揪痛,再看楚秀珍,她也是满眼心疼。
当时在小屋里看到僵硬的老人时,她的眼珠还能动一动,现在已经像是一尊雕塑卧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生命清零。
无论小晓哭得多大声,她依然一动不动,或许她一颗苍老的心在急得上蹿下跳,急着要给孙女叮嘱最后的话,急着说一些回顾一生的话。
就当大家以为她就要这样死去时,老人忽然缓慢地睁开了眼皮,眼神涣散无神,小晓被吓得忘了哭。
这漆黑无边的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谁,又好像病床前的所有人都被看在眼里。
“哔——”
生命拉成一条线,从前的跌宕起伏都清零。
她仍然是睁着眼,眼中悄然抽离了什么,但是汪晚凝还是看到了愉悦残留的痕迹,现在的结局或许她挺满意的。
“奶奶!”
小晓又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但再怎么哭都召不回消逝的生命。
直到她嗓子都哭哑了,楚秀珍把她搂进怀里,眼中也含着泪水。
老人已经被推走,哭再多也没有用,大概是小晓还小,精神一下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哭累了就昏昏欲睡,楚秀珍将她放在一张新的床上,拉着汪晚凝去隔间说话。
“小晓以后……”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变了意思,“她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汪晚凝叹了口气。
她当时一时激动把小晓带了回来,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她越来越感受到责任的沉重,而小晓虽然懂事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喜怒哀乐。
迎着楚秀珍暗含期待的眼神,汪晚凝道:“要不小晓还是托您照顾吧,小晓和你也熟了,唉,而且我说实话,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找寄养的家庭,或者最差就找福利院。”
“当然不行!”楚秀珍失声否决。
一听汪晚凝要把小晓送给别人她顿时情绪激动,“我是最好的选择对吗?我早就把她当亲闺女了,颠沛半生我什么都不剩,我就想有个孩子陪我。”
“阿婆,阿婆,你别急,我没打算这么做。”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了下来,汪晚凝真是心惊胆战,一句别的话都不敢说了。
这么多年在外游荡,不敢见人,虽然楚秀珍现在看着端庄大方,但内心仍然破碎,每时每刻都动荡不安。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失态了,擦了擦眼角一瞬间飙出来的泪,她握着汪晚凝的手,说得情真意切。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说真的,我打心眼里决心让小晓跟我姓楚,以后就是我的孩子,背靠陆家没人敢欺负她。这孩子跟我投缘,我一辈子就抓住这么点儿……”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汪晚凝忙得不行。
把心里话说完,确认汪晚凝真的准备把小晓托付给她后,她破涕而笑。
“我虽然这么说,但是你也得问问小晓的意见,这件事不能我们俩商量着就定下了。”
“哎,这是小事,我跟小晓处得可好了。”楚秀珍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眼外面睡觉的小晓,又看了看正在外面等着的陆峙岳,碰了碰汪晚凝。
“倒是你们小两口啊,怎么你不看我我不看你,闹别扭了?”
汪晚凝笑得有些勉强,“阿婆别乱说,什么小两口,还没到那一步呢。”
“没到那也快了呀,我说的没错。”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只要心还靠在一起,这些都是小羽毛,拂下去就好了。”
心还在一起吗?
汪晚凝看着他的背影。
以前她很自信,好像能清楚地看到他在想什么,可是这几天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看他就像雾里看花。
每当她觉得用几个词可以概括他时,他总是展现出她从未见过的一面,她惶惶不安,猜不透他还藏了多少。
以前他事事都顺着他,差点让她忘记了他到底是盘踞s城的一条龙,能操纵权势的人,又怎么会简单。
刚开始的时候他心有顾虑,从不和她说他的事,但她的事已经被他挖完了。
后来她也累了,体谅他的难处,同时沾沾自喜接触到了他的生活,现在看,不过是伸手摸了一把虚空。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对等的,他是天上的月亮俯身和她对话,她以为近在眼前,努力跳起来靠近,但越努力两人间的距离就越深刻。
现在,她也终于累了,可一旦开始,她就没了喊停的权力。
汪晚凝幽幽道:“算了吧,顺其自然。”
在清心园修建好之前,如果他们俩还没有转机,她就走。
她不会任由自己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下去。
楚秀珍显然不赞同,她虽然婚姻是失败的,但感情这件事,她还是可以说几句的。
正说着,两人没发现陆峙岳出去接了个电话。
“说。”
“总裁,南先生改口了。”
“我马上过去,这边给我叫司机来。”
他进去和汪晚凝说了声就走了,汪晚凝后知后觉的,等人都没影儿了才轻轻哦了一声。
楚秀珍正轻蹙着眉头看她,她转过脸去。
要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凑上去,她做不到,而且明明是她被他冤枉了,凭什么她要主动求和。
“年轻啊,其实脸面不重要,把事情说开了才重要,别错过了眼前人……”
汪晚凝自顾自的出去看小晓醒没醒,时间也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她就悠悠转醒。
刚睡醒还有些懵懵的,楚秀珍怕她在医院又想起伤心事,抱着她忙要离开。
“我们先走了啊。”
汪晚凝挥挥手,刚要打车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陆峙岳走的时候说的话她没听清楚,原来是给她叫了司机吗。
不坐白不坐,还省了她打车钱呢。
汪晚凝一股腮帮子就坐了上去,也不管什么骨气不骨气了。
窗外的单调的风景在急速后退,刚刚还鲜活的内心逐渐如死水,对于那个落脚之地,她从没有如此抗拒。
“停一下,我透透风。”
她下了车,随便进了一家店铺,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付华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