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登基之后,淮阳侯府渐渐强势,户部一案,父亲满腔怨愤,却无处可解,从那以后,我也变得冷漠起来。这些年,贵妃只手遮天,宫中埋了多少冤魂香骨,我身为皇后,本该肃清后宫不正之风,可我为了让贵妃树敌,全都当没看见。我搜集了所有证据,想着等到合适的时机,直到两年前,我发觉你的存在……”
“贵妃害过许多人,可她在宫中实在厉害,从无人能撼动她分毫。她素来善妒,我便筹谋着迎你回宫,并封长公主之尊荣,果然她便忍耐不住了。”
唐翘眸光微闪,“所以,从梁州遇刺开始,她便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膝下的宝仪公主受尽宠爱,她自然不愿再来一个长公主,分了本属于宝仪的荣华。见她如此,我才真正决心,要将你平安接来京师。只是我未料到,真到了这一日,我竟舍不得杀了你。”
晶莹的泪珠划过脸庞,她垂着眉眼,痛苦难当,“宫里太孤单了,看着你一日日地跟在我身边,唤我母后。我总会想,若是你大哥还活着,是否也与你一样,会这样在我身边陪着我……”她垂头,将脸埋进被褥里,泪珠在锦被上开出悲伤的花来,“我终究是对不住你,也愧对谢氏族人。”
她这一生,伪善又歹毒,合该孤独一辈子,不得超生。
痛苦之中,皇后隐隐约约听见一声轻叹。
“母后并未对不住我,也未曾有愧于谢氏。如今一切还未注定,都还来得及。”
以前她总是不懂,皇后为何心事重重,不得解脱,如今晓得了,唏嘘之余,却还有心疼。
一个人背负了太多东西,终日便只能沉浸在过度的悲伤里,被记忆桎梏,挣脱不开。
她安抚会子后,微微松开,对皇后道:“母后若信得过我,就先养好病,宫外的事情,先莫要理会。”
皇后闻言,很有些哽咽又有些诧异地问她:“宫外的事情,你也清楚吗?”
“入京后我常在宫外走动,无意间知道了些消息,本来打算昨日册封礼结束后与母后商议,只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眼下贵妃已然知晓母后与国公府的打算,景氏派去截杀昔年扬州刺史的人只怕已经在路上了,”她正色,“我所知有限,母后能否将当年原委告知于我。”
巳时正,唐翘大张旗鼓乘着厌翟车出了宫。
快要到秦国公府时,却被人拦下了。
“你若指望逸王和谢氏一族的人去救人,只怕时间晚了。”
是霍辙,悠哉悠哉地摇着一把折扇,很是自在的模样。
见是他,唐翘侧眼,“世子如何知道我是去救人,而不是去杀人的呢?”
“当年扬州刺史卫拯被抄家后,举家流放去了岭南,他要是原原本本的回来,定然会暴露昔年盐税之事,景氏怎么肯。”
“那世子可就想错了。”她勾唇,“不管卫拯能不能平安回来,对我来说,都是利。”
“眼下父皇本只是召三司会审,此案是否有冤还两说,一旦卫拯在押回京师途中出了差错,那便证实了御史台奏折所言。如若卫拯平安回京,那景氏一族更没有好果子吃。”
她浅笑,“世子觉得,我会费心思去拦人吗?”
霍辙挑眉,“所以你此行是什么?”
“自然是奉母后之命,来国公府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的病自然是假的,可这事除了谢氏一族的人,旁人可不知晓,因此唐翘入府说明来意的时候,秦国公惊吓得厉害。
“国公爷不必惊讶,我是与母后商谈之后才来的。”
秦国公是谢皇后的亲弟弟,亦是当今国舅,谢皇后所有谋划他心知肚明,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后,他万没料到,长公主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对待谢氏。
诧异之余,他眸光不住地往另一侧那个人身上嫖,也狐疑,“那殿下与霍世子同来……”
霍辙自是有备而来,“听闻老夫人病重,晚辈特来拜访,敬赠山参两只。”
谢国舅:这也是睁眼说瞎话的。
唐翘看他一眼,“那就请世子先去拜访老夫人,母后托我给国公带些话来,世子在此怕是不妥。”
谢国舅一惊,定北王世子就是在陛下跟前都是有三分薄面的,长公主这样不客气,他不会生气吧?
他正心惊胆战着呢,谁知霍辙半点不介怀,撩了撩袖摆就起了身,“合该如此。”
霍辙走后,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国公爷派了人去岭南?”
谢国舅不知自家姐姐与她说了什么,叫她还能这般模样,不过他心里也是莫名松口气。
他以为是皇后叫她来问的,便道:“几日前就去了,就是拼死也会护着卫拯回京,你让皇后娘娘安心就是。”
唐翘摇摇头,“此举不妥。”
谢国舅脱口而出:“为何?”
“从岭南到京城路途遥远,一路劫杀哪里护得过来,反而白白葬送性命。”
这也正是谢国舅一直担心的事,他就怕保不住卫拯。
“那依殿下之言,该当如何?”
她眉眼微眯,是在深思的模样,“卫拯保不保得住只是其次,若要翻旧案,最要紧的,是扬州当年那本真实的盐税账册和户部对接回执的契书。”
国舅蹙眉,长公主果真年岁小,不懂这些政局上的弯弯绕绕,那真账册要是真的那么容易被找到,他们也不至于花费了三年,才来翻这桩旧案。
“那真账册,早在三年前被卫拯损毁,至于户部契书本就是假的,即便拿到了又有何用。”
户部如今可是韦长善把持,他是踩着前尚书范忠良的尸体上来的,有利翻案的证据,即便有,只怕早被他毁了,怎可能还留存于世。
“若那真账册,还存于世,并且其中所记载帐银远超三年前扬州所得盐税之四百万两呢?”
此话一出,谢国舅一怔,颇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只见她不疾不徐,缓声道:“国公与母后苦寻三年,寻得户部尚书韦长善给前扬州刺史卫拯汇款之证,三年共计万余之数,坐实户部尚书与韦长善之来往关系。但您可曾细想过,韦长善明明可以杀了卫拯以绝后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养着卫拯,难道只是仅凭当年曾共同合谋过的交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