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慈真大师径直走了,没理会里头人的激烈反应。
“咳咳咳……”
皇后苦笑良久,猛得栽倒在软榻上。
“主子!”
“将母后扶入寝殿。”
落地罩处纱帘微掀,唐翘缓步而入。
素琴惊喜万分,“殿下!”
皇后是半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的,醒来后意识混沌得厉害,只隐隐约约瞅见是唐翘守在她床边。
“芝……芝芝。”
她嗓音沙哑得厉害,喉咙跟火烧一般干涩,眼里糊了东西一样看人尽是重影。
“母后醒了。”唐翘怀里抱着猫,回眸看她。
看着她青涩的脸庞,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你如今,还愿唤我母后。”
可她,却不配做一个母后。
她将猫搁在地上,“筹划多年,你也是为了国公府。”
皇后唇角微颤,“你都知晓?”
“自入宫来,母后待我甚于生母。我本不该,也从未疑心过母后,只是今日来的那内侍,我曾见过。”
她看着皇后床边的一株牡丹,回忆渐渐复苏。
那是上一世的万寿节,她出席宫宴,也是这样一个内侍拿了皇后的凤令来唤她。
只是在将踏出麟德殿时,三哥唐清及时拦住了她,告知她那内侍并非椒房宫人。
那日死了许多人,凡是那日靠近过揽月台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再后来,户部尚书事情爆发,许多大事接连发生……
想及此,她闭了眼,缓缓开口,“起初我以为,是贵妃或旁人要害我。可我始终不解,母后专用的令牌为何会出现在他手里。直到我在揽月台看到紫苏……”
“若是昨日我当真被贵妃的人所害,那么母后必定有证据叫贵妃的恶行暴露于父皇眼前。”
在皇后惊愕的目光中,她眸光转向帷幔间的香薰球。
“母后素来不喜欢过于浓厚的香味,连寝殿中所用的都是香味清冽的泽兰香,可送我的那件衣裳却特殊。”
“相传苗疆有一种香薰,凡人或物接触后,需以专门药物洗涤,否则三日不散。”
“一件衣裳,便可叫贵妃恶行告诸于御前,也会叫夜里与贵妃相谈之人也露出马脚。当真是一举两得。只可惜……”她笑叹,“母后究竟还是心软,否则多年夙愿也便得偿了。”
谢皇后讶异于她的聪慧,“你既然都知晓,何故还要去湖边。又在你父皇跟前替我遮掩。”
她这样聪明,既然猜到了她的养母是如何残忍的人,便不该以身犯险才是。
唐翘抬眸,如湖水般沉静的眼中泛起了丝缕涟漪,“我想看看,母后的计划里,我的结果是什么模样。”
她想亲眼看看,前世与今生,她是否会做同样的选择。
谢皇后垂眉,掩下眼底的微微闪动的泪花。
她坦白了。
“从一开始,我便将你当作制衡贵妃的棋子罢了,所有温柔善意也只是想取得你的信任,也叫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个慈母。我知道贵妃最耐不住性子,若是你无故听闻了她的筹谋,必定会被赶尽杀绝,而我,不过想要你父皇亲眼看看她宠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恶毒面孔。”
“我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得紧,到底是你和你父皇都看错了人。”
她笑着,再一抬头时,眼底便只剩了森森冷意,全不似以往温柔似水的谢皇后。
“既然你都看清楚了我的为人,便该晓得,你若留在我身边,终究还是要叫我利用。”她冷声冷意地说道:“早日与你父皇奏明给你自己换一个养母,否则……”
谢皇后极少这样锋芒毕露,凌厉又狠辣的模样若是放了旁人,定然会骇然。
可唐翘却不怕。
两世为人,她太清楚皇后这样是为了什么。
“昨日,我花了一夜去想母后的动机。”
她的嗓音如今已不像刚入宫那会子的青涩,反添了些许不同于同龄之人的成熟。
“为着当年户部尚书一案,谢老国公受流言牵扯,致仕后因病离世。谢氏一族受打压多年,已然走了下坡路,反观淮阳侯府却蒸蒸日上,倘若有一日四皇子封储,谢氏一族将再无立身之地。”
她缓声,“母后是谢氏族人,为了谢氏筹谋理所应当。”
只是牺牲她一个,得到的好处却太大。
可临到最后,皇后到底改了主意,提前暴露了贵妃的举动。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来说,若按皇后原定路线走,她会活着。
她不由自主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相比起旁人来,母后待我一个陌生人已算仁至义尽。”
“自我入京,母后处处照料每每关心,否则我未必能活到现在。我这长公主的身份,亦是仰赖您所得,再算上……”算上那一世她三个月的抚养照料之恩,“如今,权当是与母后扯平了。”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也想装作冰冷的模样,可眼眶里的泪如何都忍不住,顷刻间便决堤了。
“我多年无子嗣,也未曾想过自己还能抚养一个孩子在身边……”
多少长夜漫漫,她都活在丧父丧子的悲痛中。
这么多年来,她以性子淡薄的模样示人,其实并非心中无怨无恨,而是所怨怼的人和事太多,已然不知道从何恨起。
一滴滴清泪从她眼眶里涌出,直到视线模糊,记忆却更清明起来。
“你皇兄出生时,那样小那样惹人怜爱,你父皇也曾给予他所有的慈爱。可是后来,景贵妃入了王府,她轻而易举得了你父皇的喜爱。青梅竹马,本该是如此,我虽不喜却也觉得寻常。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害我的皇儿。”
“你大哥死的时候,才不到一岁,他才刚学会唤我娘亲,才学会走路,他还那样小……”
谢皇后悲恸不止,“我恨透了贵妃,恨她为了我身下的凤位,伤我孩儿诬陷谢氏使我父亲于悲愤中离世。我也怨你父皇,怨她明明心中有人,却还是娶了我,既娶了我,为何又要将景鸢纳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