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 结果却因为缺乏常识闹了个乌龙,孟园自己亦是哭笑不得。
只好带着银针回了家,寻求别的解决办法。
办医馆大概是办不成了, 首先医师证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到的, 即便可以通过医师考核, 也必须有一个从业年限,基本是五年,总之限制重重。
最后还是温玉提出了一个想法:“要不你开个养生馆?”
孟园:“养生馆?”
“现在人亚健康的多,养生馆生意很红火。我之前也去理疗过,一般就是做做按摩推拿、艾灸、桑蒸、拔罐刮痧之类的,缓解一下疲劳。这样不涉及药物与医疗,证件也比较好办。你既然是中医, 应该也会这些吧?”
“会倒是会……”
孟园思索了一会,她原本打算开一个医馆, 是想借助生机治疗病人来使得道蕴快速融入己身。
之所以买银针, 也是方便掩饰。
不用银针自然也可以, 银针本就是一种媒介罢了。
思及此, 她便决定下来。
随后两天孟园又跑了几趟丘林县, 磕磕绊绊摸索着办各种需要的证件, 花费了不少功夫, 终于将所有证件都办完了。好在现代速度很快, 工作人员告诉她, 只需要等待几天证书就能下来。
恰好,也快到出发去海都的时间了。
甜甜一直在催促孟园提前动身, 让她先去海都玩一玩, 并表示会承担她一切的玩乐花销, 似乎非常担忧她会临时改变主意, 不去参加这个婚礼。
孟园还是很守诺的,十月六日一大清早,便简单背了个包出门。
今日依旧是个阴天,近来接连刮了几天的风,都是从群山那边吹来的山风,深吸一口气,能嗅到风里的山林之气,满是瑟瑟秋意。
宅院门前的桂树仍在开花,其他行道边的桂花树早落尽了残花,这一株老树却依旧芳香扑鼻。
孟园将大门锁好,走到老桂树下,抬手轻轻摸了摸笔直的树干。
“我要离开几日,归期不定,接下来便劳你看家了。”
桂树枝丫无风自动,细微地摇晃着,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应答。
“嘶嘶。”
小蛇从道人腕间探出头,似乎也在与这株老树道别。
孟园笑了笑,转身顺着青石板路一步步前行。
要去海都得先去丘林县搭车前往最近的直辖市,再坐动车去有机场的一二线城市搭乘飞机。路途很遥远,道人的步伐却一如既往的轻松与不疾不徐。
孟园离开后不久,宅院门前的那株老桂树上,细碎的桂花纷纷自枝头落下,在下方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满是香气的金色圆毯。
一只野猫缓缓踱步至此,似是被浓烈的花香吸引,驻足树下伸长前肢高高弓起背部,张开了梅花爪子,肆意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片刻后,野猫目光落在了桂树后的宅院院墙上,蠢蠢欲动。
老宅围墙大概两米左右高度,若是想爬上去,便要借助墙边的树,这株老桂树就很适合当踏脚板。
野猫转回头,灵巧地快跑几步,而后身形一跃扒拉上了桂树主干。
再几个纵跃,便已灵活地窜上枝头,就要往那不远处的院墙上跳。
然而也不是怎么回事,即将起跳前,它脚底下的枝丫忽而被风吹动似的,一个猛烈摇晃,令踩在枝头上的野猫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喵嗷!!”
野猫仓皇地大叫一声,惊恐地落在地上稳住身子,往前跑了几步才扭头,狐疑地将那桂树打量。
桂树静静矗立,八风不动。
野猫抬手舔了舔爪子,绕着桂树转悠了几圈,又一次尝试着爬了上去,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一次它相当谨慎,每一脚都踩得格外严实。
终于,它来到了最后一步。
前肢抬起,后肢踩在树枝上,双目紧盯围墙,纵身向前一跃——
“喵嗷嗷嗷嗷!!!”
野猫仓皇不已地落地,再次回头时,注视着桂树的猫眼已写满了警惕与小心翼翼。
它一步步慢慢往后退去,退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才一扭身往远处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瞧那桂树有没有追来。
实在不是它胆小,而是这棵树,它会动!
太可怕了!太吓猫了!
孟园如今尚是肉体凡胎,体内灵力也不足以驾驭飞剑,只好如常人一般,借助交通工具来跨越距离。
只不过坐动车还有一点小麻烦,那就是小黑的存在不好隐藏,经过安检时极大概率会被扫描出来。
机器不似人眼,混淆视线的法术对人眼有效,机器或许就不能了。
即将进入车站前,孟园停在无人的路边,垂首对腕上的小蛇道:“小黑,我现在教你一道法门,你可得好好学啊。”
小蛇昂了昂小小的黑色头颅,疑惑地看着她。随即便见女人伸出一根手指,白皙柔软的指尖朝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点来。
手指一触即离,昂着头的小蛇却瞬间变得僵硬,全身仿佛一寸一寸化作了木雕。
它立在那里,周身气息逐渐敛没,身上的鳞片也渐渐褪去乌黑油亮的颜色,覆上一层木质般的暗沉哑光。
在黑蛇的视野里,起初它看见了那只手,而当那温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鳞片时,一股玄妙的气息蓦然涌入自己的脑海,顷刻间,它像是从天上坠落到了地里。
它眼前浮现出一幅新的画面。
仍是那片它曾生长过的森林,它看见了植物的凋萎,看见身边的野草一棵棵飞快枯败下去,生机消退变得焦黄,岩壁上攀爬的藤蔓褪去脆嫩的叶片,枝蔓上绿色的外皮干枯发皱,变成一根失去了生机的、枯黄的干藤。
野草倾颓,落入地面,逐渐又被风吹走,显露出干燥又了无生机的土壤。
远处的森林里高大的树木纷纷落下叶片,脱去了原本翠绿光鲜的亮色,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丫,朝着天空直直伸去,宛若向天穹张开的巨大干枯手掌。
代表着生命与活力的绿色像是融化的积雪一般消失不见,而寓意着死亡与凋零的暗沉颜色潮水一样涌来,将整个世界覆盖,让视野变得苍白而灰暗。
世界都在死去,一切生机都在消退,宛如不会回头的洪流。
黑蛇感到一阵冷寂,那冷意隐约来源于灵魂的深处,令它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缩成一团,钻进阴暗潮湿的石缝里,陷入深深的、无知无觉的沉眠。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无形又浩渺的声音在细细与它絮语。
黑夜到来了,冬天到来了。万物凋零、生机尽敛的时刻也到来了。
睡吧,睡吧。
一觉睡醒,天又会亮起来。
孟园穿过安检机,工作人员的仪器扫过她的全身,不曾触发警报。
上了动车,在座位上坐下,这一趟旅程时间不长,只有不到半小时。
半小时后,她拿起背包下车,旁边座位的人眼尖发现她手腕上戴着的蛇环手镯。
对方当即大加赞赏,认为那手镯非常有特色,雕工精湛活灵活现,还找孟园要手镯的购买方式。得知是她自己雕刻的后,才失望地打消了念头。
一直到孟园经过机场的安检机,坐上那架飞机时,小蛇依旧不曾醒来。
沉眠得越久,感悟也会越大,这对小黑来说是好事。
木主生,也主死。但这并非全然不可挽回的死亡,而是死中蕴含着一点生机。
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生与死轮回不止,这才是五行之木。
这回的座位依旧靠窗,却换了个舱位,甜甜很舍得花钱,专程为孟园购置了头等舱。
宽大的座椅柔软舒适,飞机起飞时的震动也变得微不可查,舷窗外蓝天缓缓拉近,地下的城市与大地快速缩小,最终视野便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天穹与连绵的白云。
舱内很安静,乘客们或是打盹或是看书,耳边只有飞机航行时细微的嗡鸣。
孟园目光远眺,望着那广阔的碧空,心头不由萌生出一抹寂寥。
此时的场景与她初来那天多像,那时她急切奔赴一场最后的会面,这一次举目四望,却已无人再等她归家。
然而下一秒,腕上传来一阵轻痒,她低头,便见小蛇从袖口爬出来,睁着一双琥珀色的豆豆眼,直勾勾望着她。
“嘶嘶。”
它轻轻地嘶了两声,似是担心被旁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孟园禁不住微笑。
“小黑,睡得可好?”
小蛇支棱起脑袋,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回头,才又转回头来,小小的豆豆眼里透出一股谴责的意味。
孟园面上笑意便越发深厚了:“别担心,他们听不见我说话。”
听她这么说,小蛇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要看看外面的景色吗?”
“嘶嘶。”
头等舱每一个座位之间都隔着不小的距离,座椅又格外宽大,孟园将手搭在窗台上,小蛇从孟园的袖子里钻出,游动着爬上舷窗窗沿,脑袋抵在玻璃上向外看。
高天云阔,碧空一洗。
云层在飞机间穿行,棉花糖般的白云一团团漂浮在下,头顶是一轮金灿灿的太阳,阳光一览无遗地照射下来,将云层都染得金黄。
地面连绵的群山都变成一个个墨绿色的小山包,似乎一只手就能拿起。
这样的景色想来也是它第一次见,小蛇看得目不转睛,细细的小尾巴不自觉打着卷儿。
孟园眉目亦是柔和含笑。
“待往后我修行久了,灵力积攒多了,便能御剑飞行,到时亲自带你去高天上飞一飞。”
小蛇回头瞅她一眼:“嘶嘶。”
孟园神色微讶:“你要自己飞?”
蛇本身是不能飞的,若是想飞,要么修习腾云驾雾的法术,要么便是走化龙那条路,一旦化龙就能直接具备腾云驾雾的神通了。
如此算来,当然是第一条路更好走。
毕竟这方天道碎裂,仙道不存,灵气溃散,腾蛇走蛟化龙不仅需要大量灵气,还得有无上的机缘获取龙族前辈的传承,这条路虽前途无限,却几乎注定是走不成了。
孟园思忖着道:“既然如此,那我抽空便教你腾云驾雾之法吧?”
小蛇摇晃的尾巴尖略微一僵。
它觉得自己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学了变化之术,又学符箓、学阵法,方才还学了一招敛藏生机之法,暂时未彻底消化掌握,怎么又来一样腾云驾雾之法?
这样下去,它哪还有休息与晒太阳的时间?
小蛇歪头瞧着道人,更加不可思议的是。
她怎么懂得那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