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萧默言贴在一起聊了许久,沈知语惴惴不安的心才被抚平。
亲热过后,他们依偎在一起。
沈知语问他:“如果我们两家长辈,死活都不肯接受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
萧默言回她:“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沈知语:“可是婚姻是两家人的事。”
萧默言:“也不是一定要得到家人的同意。”
沈知语:“什么意思?”
萧默言:“意思是……如果他们不同意,就不需要他们的同意了。我把户口迁出来。”
沈知语:“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默言:“领证啊,傻子。”
沈知语:“偷偷领证啊?”
萧默言“啧”一声,“领证、婚礼、蜜月,一样不差你,就是长辈不到场而已。不需要他们,我们也能结婚。”
沈知语:“这样的话……是偷偷结婚啊?”
萧默言:“沈知语,你的脑子是缺根筋?”
沈知语:“……”
他的回应,总是斩钉截铁。
让她知道,他有一颗想跟她走下去的心。
其实这段感情,沈知语从一开始就知道,阶级差异大。
她只当是恋爱玩玩,允许他烦腻了之后,两人自然的结束。
好聚好散,不仇恨对方。
可是,萧默言很真诚。
他是冲着结婚去的。
他想要跟她过一辈子。
这对沈知语来说,既有感动,也有压力。
到现在。
她依然不觉得,她跟萧默言能走到最后。但是……
他要是一直坚持,她也会跟他一起坚持。
她会抱着一颗随时停止的心,跟他好好谈恋爱,然后,把停止的权力交给他。
这就是她的态度。
当然。
她也不会觉得亏。
因为,萧默言是她高中起,就一直喜欢的人。
能跟他相爱一场,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而现在,她正在经历。
……
夜里。
a网上,新增一条一个亿的悬赏。
榕城的某座别墅内。
丁墨像一滩烂泥,瘫在飘窗上。
歪歪斜斜的躺着,一支长腿与一条长臂落在飘窗台下,手里还拿着一瓶喝到快见底的威士忌。
空气中,浓郁的酒精气息挥散不去。
而丁墨也已经烂醉如泥。
手机停在飘窗台的小茶几上,屏幕发亮,一直有电话进来。
只是丁墨意志消沉,麻木不仁。
就算听到电话声,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就算抬起手,也只是把酒瓶递到唇边,灌一口酒……
除了沉浸在酒精的世界里,似乎已经不再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他。
等到又一通电话挂断,终于,不再有电话进来了。
可是。
几分钟后。
房门被破开。
丁弘匆匆入内,开灯,视线落在飘窗台上。
“丁墨!”
他喝一声,步履匆匆而来。
手心攥着电话,屏幕还亮着,通话没有结束。
丁弘已经来到丁墨身旁,一不注意,脚尖踢到地上的空酒瓶,圆形瓶身骨碌碌滚动。
低下头。
丁弘才看见,地上的空酒瓶,累不胜数。
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丁墨。
明天就送丁甜回京城了,他现在跟一滩泥一样,而且,还搞出那么一桩烂事!
丁弘怒气冲冲,一把夺过丁墨手中的威士忌,用力砸在地上!
“你疯了你!居然去a网悬赏干沈知语!谁叫你这么做的!”
酒瓶落在波西米亚风毛毯上,毛毯缓冲了力气,使得酒瓶只磕破一个角。
但碰撞到其他酒瓶,发出的玻璃碰撞声,尤其刺耳。
动静大了些,丁墨才悠悠转醒,眼睛睁开一道缝。
可是,只睁了一秒钟,又转过头,重新闭了眼。
“你清醒一点!”
丁弘无法忍耐,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直接拎起。
窗外月光洒在丁墨身上,白衬衫上,洒了一大片酒污。
他的头发蓬乱打绺,下巴也蓄出一圈青色胡渣,眼窝凹陷,像丧失了斗志的颓废之士。
看到弟弟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丁弘的心一阵刺痛。
他咬着牙,喝道,“丁墨,你给我振作起来!这么不死不活的,怎么送甜甜最后一程!你想甜甜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嘛!”
丁弘的歇斯底里,换不来丁墨一丝反应。
由他吼,由他摇晃,由他发泄。
丁墨在他掌中,像死鱼一样沉寂,连眼睛都不睁一下。
丁弘的发狂,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嗤声道,“你告诉我,a网悬赏沈知语的人,是不是你?三千万买她毁容,是你的意思么?”
提到这。
丁墨略微有了点反应。
嘴角扬起一道弧度,像是自暴自弃的笑,又像是在嘲讽。
“果然是你!”
丁弘撒开手,一把将他丢下,只听到身子砸在飘窗台上,猛地‘咚’一声。
即使如此,丁墨也没有哼一声。
细碎刘海盖住他的双眸,脸色阴沉。
丁弘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他沉声接起,“你把悬赏沈知语的任务撤了。另一条悬赏,你先接下来。我知道是谁发的,我来处理。”
丁家有境外势力。
在境外地区,有自己培养的特工组织。
萧默言发布的那条悬赏,丁家可以先用自家组织的名义接下任务。
只要有组织接下任务,就不会再有另外的杀手盯着这条任务。
这样做,是为了保丁墨的人身安全。
一个亿,不是小数目。
这是能吸引到专业杀手的价格,丁弘必须早一步截断任务。
否则,要是被专业杀手接了单,他保证不了丁墨的人身安全。
已经失去丁甜了,丁家不能够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
丁弘已经猜到,悬赏丁墨的任务是萧默言发的。
他需要找到萧默言,跟人好好商量。
要劝得萧默言那方,把任务撤了。
这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
只能由萧默言那方来提了……
与电话那头交待清楚,随后挂断。
丁弘将手机揣进睡袍兜里,视线重新落回到烂醉如泥的丁墨身上。
剑眉紧锁,他用很沉的声音斥责,“你知不知道,萧默言在a网悬赏一个亿,要你的命!”
丁墨似醉非醉,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了反应。
只不过那反应,也是一声嗤笑,非常不屑。
明明,他做了自找麻烦的愚蠢行为。
竟然还笑的出来?
“我跟你说过,甜甜的事过去了。你要是真想报仇,去悬赏周廷威的命!他才是甜甜痛苦的根源!怎么就跟一个女人过不去?”丁弘严声教育。
却只换来丁墨咯咯笑声。
“都有罪。”
丁墨终于说话了,“所有人都有罪。周廷威有罪,沈知语也有罪。我,也有罪……”
看着丁墨自省自责,把自己活成一个糜烂的人。
丁弘痛心疾首。
“你是甜甜的哥哥,应该比她稳重,比她看的清。她都已经看清事态,你就更不能分不清对错!”
他掷地有声的劝解,“早点想清楚,早点走出来,别再干这种傻事!”
“明天,我不回京城,留下扫尾。你跟他们回去,以后也别来榕城,跟这里割裂干净!”
丁甜后天出殡,明天他们一家会坐私人飞机回京城。
但是现在,丁弘不准备回去了。
他要留下来,为丁墨善后。
丁墨现在的状态,不合适留在榕城。
要送他回去,给他看心理医生。
早点,让他走出来。
宣布完决定,丁弘视线又移到茶几台面,丁墨的手机上。
他一把拿走,顺势还问:“你的电脑在哪?”
所有电子设备,他都要全部收走。
避免丁墨又背着他,闯出更大的祸。
丁墨没理他,丁弘只好自己在房里搜索电子设备。
很快,就把他能找到的电子设备,全部收走。
做完这些。
他又叫了两个保镖,贴身看紧丁墨,不许丁墨再出什么幺蛾子。
整个过程,丁墨只是懒懒的躺在飘窗台,似醒非醒的闭着眼。
仿佛所有动静,都与他无关。
其实……
发布那条悬赏任务后,丁墨也感受不到快乐。
他整日饮酒,就是想用酒精逃避现实。
可是这几天……
丁墨也想起了一些事。
他想到,在丁甜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沈知语跟他说过,周廷威是不折不扣的渣男。
他也没有告诉丁甜,周廷威的真实本性。
他也鬼使神差地,选择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只希望甜甜能在有限的,活着的日子里……过的幸福。
越是想起这些,他就越是觉得,他也有罪。
他也该为甜甜的痛苦,付出代价。
所以。
他一边惩罚沈知语,一边也惩罚自己。
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天天活在罪责与痛苦中……
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暗杀主谋是丁墨。
第二天。
萧默言就从丁弘那里,得到消息。
听到这个名字,萧默言无比震惊!
他不敢相信,竟然会是丁墨?
丁弘主动给他电话,将丁墨最近糟糕的状态告知,也表示他已经批评过丁墨。
萧默言当然不会轻易原谅,做事这么绝的丁墨。
丁弘也知道,丁墨不会那么容易得不到谅解。
索性,丁弘提出双方坐下谈谈。
他们丁家愿意给予补偿,但这补偿……不能是丁墨的命。
萧默言没有给他明确回复,等电话挂断,他就来医院找沈知语了。
赶到医院时,病房里只有沈知语。
她穿着宽大的条纹病服,坐在软皮沙发。
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在胸前,瓜子小脸白的发光,可是双眼却通红通红……
手里捏着一张纸巾,蒲扇般的睫毛还沾着泪珠,像是刚哭过。
萧默言不明所以。
他坐到沈知语身旁,先是将她搂紧,才问:“怎么哭了?”
沈知语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他问的那么温柔,又瞬间叫她眼泪决堤。
她抽泣着,咽呜着扑进他胸膛。
五指紧紧攥住他的黑色毛呢大衣,边哭边说:“医生说,霍霆琛……可能要终身残疾。还说,他没有生育能力了呜呜……我害死他了!”
她哭得凄厉,眼泪像珍珠一颗颗落下。
雪白小脸‘唰’一下,涨得通红。
萧默言看见,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是真伤心了。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好将她搂更紧,大掌顺着她后背脊柱,上下摩挲。
“别哭了。我给他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的。”他哄道。
沈知语泪眼朦胧,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治好他……拜托你,要治好他。我好怕他变残疾……他是为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他……怎么办,萧默言怎么办?”
她没有能力,除了哭,她想不到任何办法。
霍霆琛是昨天夜里醒的。
今天一早,沈淑仪跟俞修诚就接到消息去病房看他了。
沈知语不能去。
她怕她走出病房,就惹来杀手暗杀。
已经有好些人为保护她受伤,她不能再给身边人惹麻烦。
就这样。
她在病房,等到了霍霆琛的噩耗。
母亲告诉她时,也让她做好为霍霆琛负责的准备。
他是为她而残,她们母女必须负责他的下半生。
母亲也做好了……为他负责的准备。
沈知语哭,不是想逃避责任。
而是被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击溃!
这场冲她而来的肃杀,没有给她带来伤痛,却让保护她的人……各个重伤。
阿信、阿勇,已经让她愧疚不已。
霍霆琛还伤到这种程度,她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实在太难过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拥着萧默言,她更是嚎啕大哭,嗓子也是越哭越嘶哑。
她哭成这样,萧默言心都要碎了。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他治。不一定会是这种结果,你别哭了。”
“你这么伤心,他也不会好起来。不要哭了……”
“知语,你真的要在我面前,为霍霆琛哭个不停么?”
沈知语怕他生气,又边哭边道歉,“对,对不起……我忍不住……”
萧默言的心,像掉进了刀山陷阱。
快要被一块块刀尖捅碎了。
他本来就很介意霍霆琛。
就算知道,霍霆琛跟她有亲缘关系也还是介意。
她还当着他的面,为霍霆琛痛哭流涕。
“对不起,萧默言……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所有人…都是我是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非常自责,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她连病房都出不了。
简直太无用了!
“不是你的问题。傻瓜,你别想了……”
萧默言心疼的捧住她哭红的小脸。
两支大拇指揩去她脸上两道长长的泪痕,将她的小脸轻轻上抬。
他低下头,温柔说话,“你没做错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霍霆琛救你是该感谢,可他的悲剧,你也不用过分自责。”
“不是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我宁愿双腿残疾,失去生育能力的人是我,宁愿所有的伤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的双手攥拳萧默言的毛呢大衣,紧到指节发白,“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可他们伤的一个比一个重。我就是个扫把星,沾上我就会变得不幸……就应该让我受伤,让我承受所有伤痛才对呜呜……”
“不对。你要是伤成那样,你想让我心痛死吗?”
萧默言眉宇紧锁,黑色瞳孔水光泛滥,流溢出心痛。
沈知语在他的眼神里沉溺,她感觉,他也快要跟她一起哭了。
难过的直扑进他怀里,“对不起,我没顾及到你,对不起萧默言……”
他只能揉着那颗温热的脑袋,轻轻告诉她,“没关系。”
她哭了很久。
起码有半小时。
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像要呼吸性碱中毒了,才不得已停下。
萧默言给她要了氧气罩,叫她多吸两口氧,回一回状态。
即使已经没有哭声了,眼泪还是在掉落。
他用手拭去,心里其实也很不是滋味。
霍霆琛的悲剧,因她而起,她伤心是没错。
可是伤心成这样,萧默言也很吃味。
倘若他受伤,她会有这么难过吗?
也会为他哭断肠吗?
会吗?
“等你的事情处理好,我陪你去看霍霆琛。现在医学发达,他也还年轻,会有奇迹。”萧默言轻捏她的肩膀,安抚道。
沈知语靠在他肩膀,头晕目眩,吸了会氧才慢慢舒服回来。
但心情始终很差。
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才带着哭腔开了口,“他不能生育,一定会恨我。本来,他就是个会玩的男人。没有了那种能力,他的人生都毁了。”
“不能生育,也不一定是那个坏了。你别想那么差。”
萧默言硬着头皮劝她,“说不定,只是囊坏了。”
“你别说的那么明白,很恶心……”沈知语说他。
萧默言:“……”
沈知语还是很难过,“你一定要请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最好是……能保住生育功能。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小孩。这样的残缺,太致命了。”
“知道了。”
萧默言轻拍她瘦弱的肩膀,“别想了,别给自己那么重的负罪感,缓一缓。”
“我觉得,我像瘟神。”她丧气道。
“没有这回事。”
萧默言低声反驳,“不是你的错,真正的罪人是害你的人。他们才应该为霍霆琛的悲剧付出代价。”
“可是,都不是知道是谁……”她道。
“已经查到了。”
萧默言低头,俯瞰她卷翘的长睫毛,“是丁墨。”
“腾”一下,沈知语坐直身子,从他怀里抽出。
她睁圆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萧默言神色淡淡,回以她确定的目光。
“竟然……”
她嘘喘了一口气,“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