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陶若筠随仵作一同去了回春堂,大夫正在给那黑衣男子扎针,人依然未醒。
陶若筠的心被揪住,这要是出了事,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那仵作倒是用心,等大夫施完针就过去打听情况,基本确认了跟酒房里开酒操作失误症状一致。
陶若筠暗暗松了口气,走近榻边细细去看那人。
刚刚慌里慌张,一直也没看仔细,现在来看,这人眉目清秀,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微闭,浓黑的眉毛甚是惹眼,鼻梁高挺,皮肤居然细皮嫩肉的,说是女子也有人信吧。
陶若筠仔细看着那脸,忽地想起来了,这不正是那天在河边救了她的仆役打扮的人么,怎么会进了她的酒房开酒?
莫非是贼?
陶若筠心中想着,却没敢声张,毕竟是救过她性命的人。
正胡思乱想间,那人缓缓睁开了眼,陶若筠见了忙喊:“他醒了他醒了。”
一时间大夫仵作衙役都围了过来,齐刷刷看向那男子。
那男子刚醒,就看见许多颗脑袋,懵懵懂懂一时弄不清状况。
“你还记得我么?你在我家酒房里晕倒了,还记得么?”陶若筠试探着问。
那少年听见酒房两个字,眼睛亮了起来,又听陶若筠说是她家的,就看向陶若筠,人呆呆的,似乎还没有清醒。
就在众人弄不清状况的时候,那少年忽然伸手抓住了陶若筠的胳膊,口中叫道:“姐姐,姐姐”
陶若筠一下慌了,挣扎几下也脱不开身,旁边的仵作大夫帮着来拉,却怎么也扯不开那人,就听见他口中不停叫着姐姐,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这可怎么好?
人醒了,那仵作要回去回话的,这人说不出话来,也就没办法解释当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是怎么晕倒的。
那仵作思索半天,决定带着陶若筠和那状告之人以及回春堂的大夫一起回去,至于那受伤的人,因为扯不开,只好一起带走了。
一路上那人扯着陶若筠的胳膊不放,陶若筠去看那人,发现这人个头不小。之前因为躺着,个头大,身体结实,就误以为是个成年男子。
结果醒来一睁眼,才发现那小鹿般的眼神,纯真的很,方才显出少年的模样。
陶若筠忍不住悄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嘿嘿一笑:“姐姐,我要跟你回家。”
陶若筠两眼一黑,这是真傻了还是讹上了,可是说到底曾经救过自己性命。
她由那少年拉着,心里一团乱麻。
到了县衙,陆离已经回来等在内宅,等人通知了,便出来坐到堂上。
仵作将刚刚在回春堂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说明,那回春堂的大夫也出来佐证。
人确实晕在了陶家酒坊,至于原因那人暂时意识不清,完全没办法回答问题,所以不能证明跟陶家酒坊有什么关系,更可能是自己操作不当导致的昏迷。
陆离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抱住陶若筠的胳膊不撒手,一派受惊的模样,便问道:“你们说这人意识不清?那为什么会抱着别人的胳膊。”
陶若筠也没办法解释,那仵作替她开了口:“这人醒来便喊姐姐,抱着人家不撒手,再问别的,一概答不出来。”
陆离皱眉:“此人是原本就傻,还是因为昏迷导致的傻?”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认识这人,只好都摇头。
就在此时,那个状告陶若筠的酒坊老板站了出来,说道:“知县大人,既然不清楚此人是原本就傻,还是晕倒之后才傻的,但是既然能跑到人家屋里开了门,那大概之前是好的,那就是陶家酒坊管理不善,误伤他人,致使他人痴傻。”
陆离本就见这人不顺眼,摆明了借他之手消除竞争对手,眼下还敢替他断案,当下就想拍惊堂木,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知县大人,知县大人,不能啊。这陶家酒坊在长兴县开了快二十年了,那是什么情况,村里人也都知道的。刚刚仵作大人也说了,是人家撬了锁的,怎么能是酒坊管理不善呢?这这不就是个偷酒的贼么,自己把自己偷晕过去了,怎么能怪在酒坊头上。”
说话的正是郭掌柜的,他在酒楼里听见了传闻,当下就打听起来。
他的好酒基本都来自陶家酒坊,要是陶家酒坊出了事,他这个天香楼就只能卖普通的酒了,有钱人自然也不会来了,生意也没法做好了。
可是这话陶若筠听了又发怵,要是这少年被定性为贼,岂不是要吃大苦头?
她转头看向那少年,那少年缩在她身边,察觉到陶若筠的眼神后也看向她。
眼神对视一刹那,那少年嘿嘿一笑,纯真无比。
陶若筠心头一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他,就当作是还救命的恩情了。
陆离正愁怎么摆脱这酒坊老板的牵制,眼下就跑出来一个郭掌柜的帮他反驳,当下便顺着话说。
“你说这与酒坊无关?那为何这人口口声声说是陶家酒坊的责任?”
郭掌柜的赶忙道:“这人是陈家村酿酒的,本来就是同行,那自然希望对手能少一个。他刚刚都不知道人是生是死,就说陶家酒坊死了人,这不纯纯污蔑么?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替陶家做主啊。”说着哀嚎一声,拉着陶若筠就跪了下去,那少年也跟着被拖了下去,倚着陶若筠坐在地上。
这就是陆离想要的结果,找个借口把那人收拾了。
当下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你当时状告陶家酒坊,可有了解清楚情况?”
那人听了一惊,忙忙跪下道:“老爷,青天大老爷,是老夫人喊的,小的心想老夫人岂会骗人,自然就信了。当时只是觉得不能放过杀人凶手,这才着急到官府来的。”
言外之意,今天告的急了,是知县母亲胡乱喊话导致的,自己被知县母亲骗了,要怪得怪你娘去。
偏偏这就是陆离最恨的,当下怒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杀人罪名岂可胡乱状告,人还在回春堂医治,你就说人死了,不搞清楚情况,就污蔑他人。本知县绝不容你这样欺骗,来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当下几个皂班衙役就站了出来,将人拖出去行刑。
那人本意是要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来消除一个竞争对手,结果却害自己挨了板子,当下惨叫连连,一直喊冤,时不时还蹦出知县老夫人的名号。
陆离在堂上听了,叫人拿块布直接将嘴堵了,这下便只有呜呜声了。
郭掌柜的和陶若筠还跪在堂上,见了此景不经对望一眼,郭掌柜的冲她眨了个眼,陶若筠心领神会,当下就笑了。
这人撞在了知县的枪口上,还浑然不知,殊不知越提老夫人知县就越恨。
郭掌柜的站出来也是私心,可是说的话都是陆离想听的,需要有人替他说的,所以自然也就听了。
看起来是一场官司,实际都是私心,哪一方能抓住陆离的心思,哪一方就会赢。
只是陶若筠没想到,她先天就无法抓住陆离的心思,陆离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