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快吃晚饭时,沈棠在厨房烧火,给季燕然发送祝福微信:季主任,过年好呀。
“谢谢,过年好。”
好官方!
沈棠扯下嘴角,瞥见一根柴上有蝉壳一样的东西,拍照发给他,“季主任,这是什么?”
“长螵蛸。”
从回复的速度来看,显然季燕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跟她细细地说,“螳螂的卵鞘,药用价值很高。”
大概看她要当柴烧了,又叮嘱一句,“多的话,可以收集起来,先蒸半个小时杀死虫卵,晒干或烘干,再保存。”
果然只有专业才能让季燕然多说点,一口气回复三条,灶台里的火又烧得旺,沈棠里里外外都暖烘烘的,心里忍不住手舞足蹈了,“您不说我就直接烧掉了,那季主任,您吃过年夜饭了么?”
又不理人,呼~
加了好友三天,那个水利~厅的人叫张因的人倒来找她了,“哈啰,新年快乐。”
沈棠也回他,“新年快乐。”
他说自己才下班,后来随便说,又聊到前几天系统内办了场羽毛球比赛,有个单位请枪手,结果第一场就被发现了,主办方立即决定重赛。
沈棠也说起那次季燕然打篮球赛的事,主办单位只敢暗自不平,“可能我们这样的单位比较人微言轻。”
“勒令重赛已经算给他们面子了。”
“嗯,准备吃了。”
两条信息同时发过来,沈棠不喜欢张因语气里的倨傲,喜欢季燕然的,永远那么客气平和,淡然处之。
姚茜茜真是了解自己,告诫不要一开始就否决人家,人都是有缺点的,而自己就喜欢盯着人家的缺点?
她又来追问聊得如何,沈棠简单说了下,对方劝,“忍耐、忍耐,这是很小的毛病。
何况人家在省会那样的工作,说是人杰也不为过,高傲一点,人之常情。”
沈棠不知如何跟姚茜茜敞开心扉,默然的间隙,姚茜茜又催过来,“再聊聊看,等过年上班了,他约你,你就去见见,看他的人品如何,能力如何,有没有担当,对你怎么样,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姚茜茜说的都是为自己好的实在话,沈棠兴致缺缺,就是固执地觉得违心。
一过完年,张因果然问她初几上班,初几去省城。
沈棠说,“也是初七上班,大概初六去。”
“那初六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花鸟市场附近有家烤肉不错。”
花鸟市场?
“那aa好么?”
“哈哈,可以。”
季燕然从沪市回来的当晚,就被叶和清约了出去,还是花鸟市场那个老地方。
刚招待客人去暖阁的老板娘,盘发精致,旗袍修身,转身瞧见熟人,笑迎上来,腰身袅袅,微笑举止都是令人很舒服的气韵。
她客气地请人去二楼,暖阁里插了一大束梅枝,温暖静谧,又暗香袭人,一种天然意趣,惹人心喜。厨房上菜及时,她帮着摆好菜,温上酒,略微寒暄几句,礼貌退出。
叶和清道,“这酒可是我自己的。”
季燕然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米酒,听他这么一说,好像别有文章,“哪来的?”
叶和清给他斟一杯,“我儿子托陕西同学买的。”
原来是那边的稠酒,十年前去西安,一壶热稠酒,一碗泡馍,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吃事,季燕然尝一口,评价,“很地道。”
这是家茶室,菜品却能及得上私厨,漫啖徐饮,意酣之际,叶和清忽然道,“老季,有件事,按规矩,你们刘所长点头就可以了,但我想呢,还是先跟你通个气。”
季燕然事先没听到什么风声,“什么事?”
“我们领导呢,想问你们单位借~调一个人。”
季燕然夹菜的手一顿,抬眼盯他,心里的名字冒出来,“沈棠?”
叶和清也饶有兴味地同他对视,诚心等他反应似的,挑眉点头,“嗯。”
季燕然收回手,低眼架着筷子,“林昆点名的?”
“对,会上点名说借她。”
上级单位点名要谁,和随便借一个人用用比,意味多少是不同的。虽然他也相信,假使沈棠是被随机借出的,以她的写作能力,足以让任何领导用起来顺手。
一年多来,沈棠似乎成了他的感情寄托,不止是喜欢一个人的愉悦,还有因她获得了一种特别的成就感——每次人夸沈棠,他都觉得别人在夸他有一双识人慧眼。唯独这次,季燕然的感受是堵得慌,心往下沉,沈棠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从此渐行渐远。
“老季?”叶和清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厚道,没办法的事。
“……要走程序,手续要齐备。”季燕然这话一出口,搞得叶和清一愣一愣的,他倒是会尽为沈棠考虑。
季燕然本来为人静默,今晚出门时,更似懒懒的,黑色短款棉服一直搭在臂弯,叶和清提醒,“出门了,衣服还不穿上?
要不我送你吧,你车回头再来取。”
季燕然横了他一眼,玻璃门展开,老板娘正在门口送客,碰见他俩离开,也笑盈盈往外送。
季燕然刚迈出步子,视线被牵引着,捕捉到路那边和一个男孩子并肩而行的沈棠,年龄相当,十分合宜,事到眼前,顿时身心处处是痛觉,哪儿哪儿都紧绷窒息。沈棠如果不谈朋友,即便他不会有什么作为,至少能容自己作一点寄情,一点想象,不知不觉间,这点缥缈无着落的感情,对他来说已经非常重要了,此刻瞬间被褫夺了。
“老季,我先走了,你开车也慢点。”不是叶和清喊一句,季燕然差点走过了自己的车。
坐进车里,季燕然意绪索然,一动懒得动,心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叩叩。”
叩车窗的声音让季燕然回了神,以为是碍了别人,怎么也没想到车外是沈棠的脸,正抿着嘴冲他笑,恍惚如假象,可失而复得就在顷刻间,心上的空缺迅速补满。
瞧他没动静,沈棠继续敲车门,季燕然醒过味来,打开车门,也不说话,一路由她坐进来,也不移开眼,就这么看着。
“刚刚那个人是我姑姑介绍的,家里人说的太多,就出来应付下,回头就会说不合适,今晚吃饭也是aa的。”沈棠一坐下就解释,她刚刚也看到季燕然的眼神,觉得他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他旁边的女人,有风韵又不妖娆,和季燕然站一块,气质年龄都般配极了,她不再硬着头皮逼一把也不行了,“那、那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