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朱允熥也变得忐忑起来。
他略有不安,跟着朱元璋进了永安宫的里屋。这儿和外屋,隔着一个屏风。里头说话,外头这都能听着。
朱元璋默默的走进来,冲后面摆摆手。
立刻就有几个太监,又推出一座屏风。与原来的那座屏风,合作一处。外头的朱榑,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
关好屏风,一个太监站在朱榑跟前,“齐王殿下,皇爷有旨,您在外头等候。”
朱榑压根没听到朱元璋说什么与他有关的话,可他看到老爷子那阴冷的脸色时,也不敢像刚刚那样无礼,赶紧就退了出去。
跟在朱元璋后面,朱允熥十分的不自在,他总觉得,朱元璋似乎一直在看着他。
“自个儿找个墩子,坐下吧。咱们祖孙,说说话。”
朱元璋的语气,有些无力,也不容置疑,带着命令的口吻。他以一种复杂、自责的眼神,去看朱允熥。
祖孙坐好,朱元璋说话了,“你昨儿,去哪了。”
朱允熥心中一凛,微微的迟疑,“孙儿和李景隆、常升,一块儿去了东郊巷。孙儿前些日子回京时,在城门口,见到一个曾跟着开平王一块儿打仗的马兵。”
“孙儿敬重这些为咱们大明朝立过功的功臣们。因此,也乐得与他们说上几句话。”
这个回答,朱元璋似乎不是那么满意,“就这些?”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孙儿还让常升,挑选兵士去北平给四叔增兵。”
京师大营,驻守京城,负责京畿防务以及随时被派出去。京师大营指挥使,是魏国公徐达。
而应天府之中,另外的防务,便是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大都督,是颍国公傅友德。左右副都督,则是蓝玉和常升两人。大都督府,多为机动,会增兵各藩王。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爹的主意。”
朱允熥低下头,有些不敢说话,“由大都督府给北平增兵,这是父亲的意思。兵部、大都督府,一起给父亲上了折子,由大都督府出兵。”
朱元璋屏住神,“那赵思礼呢,把他派去老四身边,这是谁的意思。”
“是孙儿的意思。”
朱元璋全身一震,开始沉默不语。许久才又站起来,轻轻的开口,“来吧,跟咱走。”
永安宫外,有一条回廊。
这条回廊,又直通御花园。出了永安宫,门外的大狗赶紧迎上来,“皇爷,您这是”
朱元璋背着身子往前走,冲身后摆摆手,“咱随便走动走动。”
不远处,朱榑站着,呵呵的傻笑。
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再看一眼自己的孙儿,朱元璋心中惆怅,叹气道,“传旨,加赵思礼为京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令其同去北平,为燕王护卫。”
朱允熥猛的抬头,“皇爷爷”
朱元璋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咱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但这事儿,不该由你去做。你爹也成,咱也成,偏偏就不能是你。”
“换作是咱,咱心里头也膈应。若是让你四叔知道,是你派的人,他指定乱想。你做的不错,是该找个人,看着你这些叔叔们。老二暴虐,老三无道,老四多疑。咱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朱允熥也咬咬牙,“皇爷爷,孙儿并非如您所想那样。孙儿只是觉得,几个叔叔做了塞王,也该上他们知道,皇爷爷您时刻在他们身边。”
“父亲也时常感慨,几个叔叔在外头,多有不法。只是父亲仁德,重兄弟之情。孙儿以为,国有国法。大明塞王,也应遵从法度。”
朱元璋听进耳朵里,跟着点点头,“你爹性子软,对他那些兄弟们,向来是爱护为先。你也给皇爷爷提了个醒儿,咱的儿子,咱也要料理料理。”
“走吧,先出宫。去看看那个赵思礼,能不能把你这差事办好。别人跟个呆鹅似的,到了北平走不动道儿。”
爷孙俩后面,只跟着大狗和朴无用。
穿过东街,到了东郊巷。正值饭后时,空气中还飘着饭菜的香味。临近正旦,各家各户的墙头上,挂着切好的腊肉。
“你呀,性子和你爹又不同。那和尚,说上几句,你还信了。”
朱元璋自嘲道,“不但你信了,咱也给信了。到头来,老四也没把这和尚给杀了。还让你,给养在李文忠府上。老四他现在心里没这胆儿。董伦也没教好你,他一个酸书生,就尽是胡说八道。”
脑子里,朱元璋想起了董伦还在做礼部侍郎时,和他说的藩王之祸。
“皇爷爷,孙儿知错了。”
朱元璋把手放在朱允熥的头上,“你没啥错,是咱的儿子太混了。”
“是这家不?”
木门上,朱元璋敲了几下。漏窗打开,探出赵宁儿那张圆圆的脸,“哎呀,吴王千岁您来了。”
几人进了院子,朱允熥四处看看,“你爹你娘呢。”
赵宁儿跑来跑去,从井边打了水,又跑进厨间,把水放在火炉上,“爹上公去了,衙门里有好多的事,都等着交接呢。娘带着大姐,走亲去了。宁儿有些不舒服,没跟着一块儿去。”
把几个碗,在朱元璋面前摆好,抬起头,“爷爷,您喝什么茶叶呢。”
朱元璋想了想,咧嘴笑道,“有啥喝啥,咱不挑。”
赵宁儿答应一声,跑进屋里,又跑出来,脸上始终挂着笑,“昨儿吴王千岁您来了之后,家里来了好多的人。给爹爹送来了茶叶、酒,还有玉佛呢。”
说话间,水烧开了,赵宁儿捏几棵茶叶,放进碗里,“您不够,咱们再放。”
滚热的水,和茶叶搅在一起。
赵宁儿放下茶壶,又跑进里屋,拿出一把鸡食,撒在地上。笼里的两只鸡,跑出来吃食。
这一前一后,忙里忙外的,朱元璋看着起了兴趣。
“大孙,这丫头,多勤快。到时候你娶媳妇,就得娶这样子的。和你祖母一样,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