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你倒是跟以后的你没什么两样。”我笑了笑。
“见到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我端起茶水,轻轻吹拂良一下飘散出来的雾气。
“不知道。”
“但总归是要先见到了再说。”
“北上并没有南方来得太平。”
“嗯。”良点了点头。
“真要去?”我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哪怕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嗯。”良又点了点头。
“这么执着干嘛?你生命里又不止会遇到我一个好人。”我扯了扯嘴角。
“穗姐姐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应该去认识你一样。”
“冥冥中总有一种预感,我一定是会遇到你的。”
“噗嗤。”我掩着自己的嘴角笑了出来“缘分啊……”
“真像一个理由,一个年轻而无用的理由。”
良继续点头没有说话,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我,于是我便接着说了下去,“想要北上的话,你得提前准备准备。”
“我身上还有一些珠宝,可以给你当掉换些路上的盘缠,以及早上剩下的一些碎银,等会也可以一并交与你。”
“穗姐姐不用钱吗?”良眨巴了一下眼睛,显示出了内心的疑惑与不解。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用不到了。”
“冥冥中也有一种感觉在告诉我,我快要离开这里了,毕竟我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人。”
头上淡白色的数字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快一分或者慢一分,就只是如同屠夫还未落下的闸刀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还有两个小时吗……
此时再抬眼看外面的天色,隐隐约约间已经有了些许的昏黄。
“走吧,时间不多了,再陪我多走走。”
我招呼着良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茶馆坐落的位置,临着长河而落,往前几步就是石拱桥,桥下还有乌蓬往来。
在带着去又去了一趟当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以后,我们就沿着河岸边走了起来。
我把钱都给了良,告诉他要省着点花,毕竟我自己挣钱也不容易的。
希望……这些钱真的能帮到良吧,至少,我不想再看见良因为没有食物吃不起饭而再走上他的老路了。
兴许是天色快暗了,京城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今日过节,没有宵禁。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火把高高举起,绿瓦红墙之间,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散发出烟火的熏香味。
我就这样带着良一直走着,沿着河桥走,沿着商铺走,沿着时间走,沿着生命走……
“穗姐姐。”良突然拉着我手停了下来。
“你还有多久要走?”
“应该没多少时间了,怎么了?”
“可不可以晚点再走,今天的京城过节,晚上会有烟花,很好看。”少年的眼神闪烁不定,似有千言万语。
眼睛是会说话,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最后都会通过眼睛说出来。
“……”
“好。”我将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舍不得我是吗?”我问道。
“嗯。”良用力地点了点头。
“唉。”我继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将良的头发揉得紊乱,“以后会再见面的。”
日暮西山向晚,谁家袅袅炊烟。
走着走着,天色不知不觉的就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街道也变得人声鼎沸,彩灯闪烁了起来。
“嘭!”
突然间的一声烟火,响彻云霄。
我看见每一个星星都悬挂于天,我看见每一个我们都隔着烟花的绚丽。
好看呐……
真好看啊……
这些年来看过的烟花总是不完整的,唯一完整的那次已经是在九年前的洛阳了。
当时,是良在陪我看烟花。
而现在,还是良在陪我看烟花。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并非是我主动逃走,而是要被动消失了。
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
我牵着良的手,越握越紧。
他大抵也是知道了什么,紧紧地盯着我,好像要把我映入他的眼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我的身体从小腿开始,化作一点点萤火慢慢消散着。
良对着我张了张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最后却只余下了一句,“穗姐姐,保重。”
我笑了笑,也许我不应该笑,但是笑着总归是比哭丧着脸好的。
“保重。”
“诶,对了,老板的房间记得去给了啊,别让人家惦记上了。”
“钱也不一定要省着花,长身体多吃点,身体才是本钱。”
“以后如果不干盗匪还是可以去造反的,这是你最后走上的路。”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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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我好像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对,还有一点。
“唉!”
“怎么了穗姐姐?”
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消散,仅仅只是头部的一小部分,我尽力地张开口想把没说完的话告诉他。
“我的名字叫……满穗。”
声音轻得好像已经有些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良看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烟花的声音太过喧嚣了,听不清,只能凭借着口型分辨出的三字令我的眸中也开始绽放起了烟花。
也许那并不是真实的,又或者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场梦罢了,那不如就待我最后再回头看一眼这绚世的烟花吧……
停驻,回眸,抬首。
烟火璀璨,涟漓了我眸中承载的万般湖泊。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除夜宿石头驿》唐朝·戴叔伦)
一句话了,那个时间,便再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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