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下清水镇,杨柳村。
酷暑炎热,阳光炙烤大地,河岸那头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地埋头干活,分不清谁是谁。
丁安夏在晃眼的太阳下站直身体,腰背那处的痛让人迷茫。
她不是在药房磨药吗?怎么一会功夫,腰像是快断了,手里拿着棍子,身边还有好大一盆脏衣服。
“又偷懒!”
没等想明白什么,腰上挨了一记,一只干瘦黝黑的手拧住腰间软肉,丁安夏差点没跳起来。
但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让柳苗花看得格外不爽,又是一记飞腿,张嘴骂道:“赶紧的,再偷懒老娘打死你,用力洗,洗不干净腿给你打断!”
丁安夏机械地动了动手里的棍子,还是没能回神,这木讷的神情看得柳苗花人都麻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张嘴闭嘴都是臭气,抬手就要教训她。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嘴里是个什么味儿,夏天的臭脚丫子和化粪池发酵后的味道参杂在一起,全都往丁安夏正脸扑去。
“呕——”
这股味道,直接给丁安夏熏yue了。
上气不接下气,连棍子都没拿稳。
柳苗花本该气急败坏,举起的手还要往她身上招呼,却因为想到什么瞬间变得喜形于色。
“这是有了?!这个月来没来?”
用手捂住鼻子的丁安夏,吐得腰都直不起来:哈?
柳苗花太兴奋了,手上的活都不管了,拉起丁安夏的手就往村里老大夫家跑,嘴里念叨着:“哎呦,乖孙孙可算是来了。”
她看丁安夏肚子的眼神狂热,浑浊的眼瞳张开,直勾勾的。
丁安夏打了个寒颤,这具身体的记忆逐渐复苏。
大夫柳智才的家在村中心,几步路就到。
青瓦红砖,几棵杨柳,看得出是一处精心打理的住所。
柳苗花将她定在院子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张口吆喝老大夫,嗓门之大,惊走无数鸟雀。
柳智才还以为是什么重病患者,急冲冲从后院跑来,手里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草药,就见柳苗花拉着自家儿媳的手朝他这边招呼。
“快给二丫看看是不是有了。”
丁安夏刚好接收完记忆,听到这话,急忙:“没有,没有。”手都快摆出残影了。
柳苗花一听,脸瞬间拉了下来,眼神狠戾,蒲扇大的巴掌瞬间落在她头上,疼得人直抽气。
丁安夏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圈瞬间红了。
柳智才看她那样见怪不怪之余,又是叹气,熟练地把脉看诊,没一会对柳苗花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她刚才都吐了,你再仔细看看。”
柳苗花不依不饶,柳智才却不会跟着她胡闹。
“没有就是没有,不相信你就让别人看,”想着柳苗花儿媳的身体状况,于心不忍的他补充道,“孩子这种事急不来,催来催去容易有压力,一有压力身体就会出现反应,你看这不就出问题了嘛。”
“身体出问题……?”柳苗花一句话都没听全,只听到丁安夏身体出毛病的话,脑子瞬间嗡的一声,炸了,“她是不是不能生!!!”
“……”柳智才都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眼看柳苗花要癫狂了,连忙:“能生,能生,只是这事急不来。”
“什么急不来,养她这么大,养头猪都能吃了,她呢不下崽不下肉,还整天偷懒白吃白喝。”
越说她气越大,家里只有一根独苗苗,比不上那些人丁兴旺的,不仅不能多要点地,还不敢让独苗苗受苦受累,为了不断香火更是早早买了童养媳。
眼见着孩子大了,童养媳也有,同房半年却迟迟没有孙子的影儿,柳苗花本来就因为自己只生得出一个孩子而自卑寄希望于下一代,现在更加着急冒火。
她看丁安夏的眼神顿时阴毒起来。
“你给我起来!”知道她肚子里没有肉,连动作都比刚才粗鲁好几倍,将人推搡着出门。
柳智才看着她们的背影摇头叹息。
丁安夏被扯得东倒西歪。
村口大喇叭持续不断响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只生一个好,优生优育优教,幸福生活从这里开始……”
柳苗花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出:“胡说八道,多子多福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现在这些人懂什么。”
她又扯住丁安夏的头发,害她向后一趔趄。
“你给老娘使劲生,有多少就生多少,别听计生委乱说,咱家是村里大户,吉祥他爸还是生产队长,有什么事他顶着。”
1982年9月,计划生育正式实行,只是刚开始的阶段仍有老百姓对政策不以为然。
柳苗花就是个例子,丁安夏甚至觉得她催生催到疯魔了。
想死,现在就是很想死。
以目前的记忆来看,她穿越了,从医学博士变成了农村童养媳,而扯住她命脉的老虔婆就是买家,且指望她当个母猪,一胎接一胎地产仔,好延续香火,振兴家族。
至于生产队长,如果她没记错,1984年这职位就消失了,所以柳吉祥他爸能顶多久的事?就算还有两年的时间,村干部顶风作案属知法犯法,想也知道这家人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