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州。
观察使彭秋东最近的日子并不算难过,因为冕州的强势崛起和繁荣让整个安右道都跟着受益。
很多时候社会问题都是来自于财富分配的不平衡,然后形成了尖锐的社会矛盾。官府衙门的存在就是要不断付出精力去处理这些社会矛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要一松懈说不定就会酿成恶果,或者埋下隐患日后爆发出来。
当然有官吏可以做到无视辖内百姓水深火热,仍然拼命盘剥。他们当上了官取得了权之后觉得仿佛少贪一些就愧对了他过去的寒窗苦读和中举的运气了。
然后被下狱问斩的,被辖内民众杀死的,实在无能而革职的,这样悲剧的下场在许多官眼里却往往忽视。他们只看到了那些使劲盘剥贪腐,最后还及时升迁从泥潭里抽身的少数幸运者。
彭秋东知道曲阳县的牛敏学是什么德性,他虽然没有将捞钱当成做官的唯一目标,但也对学习怎么管理一个县兴趣缺缺。
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原本可能因为流民而崩溃的曲阳县,只因为出了个延寿教,化腐朽为神奇了,所有流民都就地加入了生产。
牛敏学坐着没动,也没使过什么手段,下过什么命令。结果整个曲阳县就开垦了无数荒地,人口激增,治安上佳,商旅络绎不绝。
彭秋东的眼里,比起那些盘剥地方后还能在自己辖区出事之前脱身而走的“幸运者”,牛敏学才叫真正的幸运。
一年过去,他身为观察使当然要写安右道所有知县级以上官员的考评。
以曲阳县的蒸蒸繁荣,牛敏学不论如何都能获得一个上上等的评价。“政绩”实在是太耀眼了,他不评上上等,给其他人评上等都得厚着脸皮。
可彭秋东又知道给他这种崇尚“无为而治”的官员评个上上等,他的心里不爽,其他县令也会不服。
如果真的因为上上等的评价牛敏学升迁了,他还能有这种好运吗?就怕朝廷把他当成“能吏”派去艰苦难搞的地方做官,那他这套“无为而治”又要拼一拼运气了。
彭秋东觉得,若是已经被祸害过但社会矛盾还没有极为突出时,他这种不乱搞的官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差。
可若是遇到民众已经无法生活即将造反的地方,牛敏学全部放手不理的话,真的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到时候他这个“能吏”的标签不仅会成为笑话,彭秋东这个给他上上等评价的观察使,也得遭受别人检视的目光——
不会是收钱了吧,这种货色也能评上上等?
不仅牛敏学让彭秋东很纠结,整个冕州的知县都让彭敏学很纠结,只有令泰清稍微好评价一些。
他被翻天鹞入侵的时候束手无策,后面朝廷的钦差公公又在九阳县死掉。虽然最后朝廷摊派缴得又多又快,也只是让他的罪功相抵。
所以给他评个中等就可以,连令泰清都没有话说。
可冕州其他县的县令虽然没有牛敏学那样纯靠运气,但他们治下的各种增长和繁荣有哪个离不开延寿教的建设。
就说水灾难民都被延寿教轻松吃下,没有冲击到冕州这一点,他们就比其他州的县令轻松不知多少。
安右道四州里的宪州没有被难民冲击到,但乾州是被冲击到的,而且难民暴乱时也被风暴的尾巴扫到,一样艰难的很。
按道理说运气也算实力的一种,可彭秋东宁愿去问一问“运气本气”周教主。他的延寿教给冕州各县带来了不属于他们知县的功绩,要是能从周宇这里听到一些意见,彭秋东也好做个参考。
周宇面见彭秋东的时候听说观察使大人要让自己来对冕州各知县进行评价,当然一副惶恐的样子连连推拒。
彭秋东还是让他说了说延寿教在冕州各县里的感受,知县是合作还是不配合,亦或是对延寿教的行动全部放手。
见彭秋东硬要他说,周宇只能如实按印象答了。等他说完之后彭秋东就明白了,这些县令都知道延寿教的好处,所以就算没有紧密合作,也最多是放手让延寿教施为不干扰,没有一个傻到不配合的。
那至少没有一个是蠢的。于是彭秋东在心里给他们除了令泰清是中等外,都打了个上等。大家一碗水端平,反正都不是凭你们本事取得这么好的考评。
问过了此事之后,彭秋东又问起了周宇最近榨油厂的事。
榨油厂股份的事情在民间还没多少人知道,但是首情县的大地主们都以身入局的事,在安右道上层还是人人皆有耳闻。
“周教主。”彭秋东说道:“40顷地只能换得你那榨油厂百一的股份,这价格未免太高了吧。”
周宇一副苦恼的神色点头道:“实在是榨油厂太赚钱了,大家都想入股。可我又不缺钱,干嘛卖榨油厂的股份换钱呢?所以就让大家用田地来换,结果一开始才10顷就能换百一的股份,现在都40顷了还有人抢着换。我都不敢再开口子给他们换了,我现在在榨油厂里都只剩下了三成股份。听说他们私下交换股份,价格都叫上了42顷换百一。”
彭秋东摇了摇头:“既然他们愿意,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若他们今后把价格喊到了50顷甚至60顷时,教主会不会把榨油厂的股份全换出去,然后自己不经营,留下一个空壳给他们呢?”
周宇立刻说:“我明白观察使大人的苦心。还请观察使大人放心,我已经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底线,就是我在榨油厂的股份必不会低于两成,而且每季度准时分红给各位股东。另外就是如果有人要出售榨油厂的股份而没人愿意接的时候,我可以用时价从他们手里购回股份。”
彭秋东点点头:“如此就好。既然你在我面前做了这种保证,我也帮你记着,希望你能办到。别让他们到时候找到我来处理公道,届时我也只能问你要这个保证了。”
周宇知道这是这位观察使在敲打自己,但他还是说道:“只不过要我购回股份却是有条件的,还请大人理解。”
彭秋东皱眉:“是何条件?”
周宇说道:“其实条件很简单,延寿教购回股份的时候,无论时价是30顷还是50顷换百一股份,我都只能以金钱换取股份。皆以中田计价,每顷250两银子。”
彭秋东问:“为何要如此啊?”
周宇说:“实在是延寿教正在换得的田里开井方便灌溉,并重新规划田垄。如果还给了他们,那他们可占了便宜,给出去的时候是中田,换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上田。哪里能如此?”
彭秋东琢磨了一下:“此事得你与他们商量好才行。”
周宇说:“那么如果对方非要田产不可,那延寿教也有在别县开垦新田,要是他们愿意,就拿那些新开一年的田产给他们吧。”
彭秋东深深看了周宇一眼,笑道:“只要你与他们说好这个规矩就无妨,莫要到时候闹到我的面前来,我这人心软,谁找我诉苦我都难做。”
周宇允诺会和股东们商量好规矩。这才算是将延寿教榨油厂股份换田地一件事,在安右道最高长官这里做了报备,算是合理合法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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