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游原喜欢让李葵一说她喜欢他。
一遍不够,他要她一遍遍地说。哪怕两人是在吃饭,他也会心血来潮,抬起眼,目光悠悠地停在她身上,待到咽掉口中的食物,他就会问:“喜欢我吗?”
李葵一知道贺游原这人娇气又矫情,所以很多时候,她都顺着他,说“喜欢”,但有时她也觉得他实在问太多次了,就凶巴巴地说“不喜欢”。
同样的,贺游原也喜欢说他喜欢她。
一遍不够,他一遍遍地说。在香山看日落时他要说,在阿那亚看海时他要说,在北京夏夜的晚风里骑单车时他还要说。奇怪的是,李葵一听他说过那么多遍,再一次听到时,心脏还是会迅速膨胀成一只圆鼓鼓的木鱼,被“梆梆梆”地急促敲响。
其实跟贺游原在一起后,李葵一有在慢慢放开自己,以往她根本说不出口的一些话,现在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跟贺游原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似乎每一秒都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
有时她会臊着脸拧他一把,让他不要说了,但他总是理直气壮地轻哼:“你管我,我想说就说。”
很多时候,他都愿意听她的话,但在某些事上,他倔得跟只柴犬似的。李葵一拉不回他,只能任由他去。
直到大一将要结束的那个六月,她才真正明白了将喜欢诉诸于口的意义——
北大和央美都是从6月26号开始放暑假,在这之前,是漫长的考试周。贺游原的考试结束得早,他不爱自己待着,就来找李葵一,每天陪她泡图书馆。
李葵一复习的时候,他就在图书馆里随便找几本书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25号那天下午,李葵一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考完她去图书馆找贺游原,而贺游原跟她要校园卡,从里面借了本书出来。她以为他没看完这本书,打算借回去看,却不想,从图书馆里出来后,他把这本书塞给了她。
是卡勒德·胡赛尼的《群山回唱》。
李葵一仍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觉得这本好看,便推荐给她。
晚上回到宿舍,李葵一洗漱完毕,又收拾好行李,窝在椅子里打开了这本书。随手翻了翻,她在书页中发现一张薄薄的便签纸,贴在书中一句话的下面。
“我现在懂了,有些人感到不幸福,是因为别人爱的方式:秘密地、热烈地、无助地去爱。”
而便签纸上是贺游原的字迹——
不想沉默地、冷冰冰地爱你,
不想错过每一个可以说爱你的时刻。
李葵一,我热切地,
祈望你能够在我这里感受到幸福。
李葵一鼻头一酸,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她咬起唇,一遍又一遍地,读这几行字。
在表达感情这件事上,她始终无法做到坦坦荡荡,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向一个人表达感情就等同于交出自己的软肋,意味着她可以因此而受到伤害。更多的时候,她偏向于遮掩、试探、权衡,以便自己及时止损。
他比她炽热真诚。
这一刻,她很想很想贺游原,很想和他拥抱,也很想告诉他,其实她觉得他很好,她很喜欢他,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她都觉得快乐。
李葵一拿起手机给贺游原打了个电话。
室友们都考完试提前回家了,宿舍里空荡荡的,拨号声悠长地响。
“喂——”他接起。
李葵一吸吸鼻子,慢吞吞地说:“我想见你。”
贺游原得意地笑了:“才分开半小时不到就又想见我了?这么喜欢我啊?”
她轻轻“嗯”了声。
“好,我去见你。”
李葵一隔着手机摇了摇头:“我去见你。”
他们俩打算明天一起回家,所以贺游原今晚就住在北大附近的一家酒店里。李葵一拉上行李箱,关好宿舍门窗,拉下电闸,去宿管阿姨那里做了离校登记。
李葵一到酒店的时候,刚好在前台处碰到了贺游原,他正在换房,说要把大床房换成标间。好在他也才刚入住,没动过房间里的东西,酒店管理员去查看了下,就答应给他换房了。
两人进了新换的房间,贺游原伸手关上门,都没有将房卡插好,就低下头亲了亲她:“哭了?”
李葵一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否认,反应过来自己又不坦诚,闷闷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他面前流眼泪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游原大概也能猜出是自己留的那张字条惹的祸,没说什么,只抬手将她脸侧有些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又弯下身来抱她,手臂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去,紧紧搂过她的身子。
两人就站在黑洞洞的房间门口,一动不动地抱了好久。
暗夜给予人力量,她在他耳边小声说:“贺游原,我喜欢你。”
他说:“我知道。”
她说:“我也想让你在我这里感觉到幸福。”
他说:“感觉到了。”
李葵一踮起脚,碰了碰他的唇,贺游原低头吻回去,寂静的夜里响起密密匝匝的接吻声。急风骤雨般的亲了一会儿,她听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她离开一点点,因亲吻而缺氧的脑袋又懵又清醒,艰难地思考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勇敢表达:“你是不是很想……”
话没说完,贺游原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个,勇敢表达的意思不是说任何事都需要表达……
他调整了下呼吸,若无其事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李葵一也认真地想了想:“我也没有准备好。”
“嗯。”贺游原不动声色地将T恤往下扯了扯,伸手将房卡插入电源卡槽,房间内顿时明亮如昼,两人对视一眼,脸庞都红通通的。
“我去冲个冷水澡。”他转身进了浴室。
“哦。”
李葵一拉过行李箱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
要准备什么呢?她呆呆地想。
首先心理上要准备好吧?说起来她是愿意的,但不是今晚。她刚经历过考试周,太累了,而且明早他们还要去赶高铁。
然后呢,还要准备什么?
除了避孕套之外,李葵一想不出什么答案了。
她拿起手机,在B站上找了个正经的科普视频,把音量调到最小。
她害臊地绷紧了身子,盯着屏幕看得全神贯注,连浴室水声停了都没注意到。浴室门突然被拧开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地把手机翻过来,藏到了身后。
贺游原拎着条干净毛巾准备擦头发,看到她的动作,手上一顿,她也抿着嘴看着他,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太安静了,那条还正在播放着的视频突然显得聒噪起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听完两句后,贺游原明白了,顿时笑起来,懒懒散散,似有几分兴味。
李葵一瞪他一眼。
贺游原走过来,用毛巾裹住她脑袋胡乱揉了揉,另一只手从她背后捞过手机,说:“怎么不让我也学学啊?”
李葵一挣开来,拿起那条毛巾丢到他身上,气冲冲地去洗澡了。
其实贺游原也臊得不行,看着李葵一进了浴室,才抬手捏捏后颈,一本正经地看起视频。看完后,屏幕上又跳出一个“推荐视频”,标题大意是如何取悦女方,他一并学习了。
为了不再洗一遍冷水澡,看完两个视频他就没再看了,但他觉得他现在的理论知识丰富得可怕。
然而,等到这些理论付诸实践,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贺游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能忍,不过那一天,他没能忍住,李葵一也没有。那是一个暑假里的阴雨天气,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酒店房间里也氤氲着独属于夏季的潮气。他们没有开灯,周遭昏暗,他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手指扶着她的脖颈,一遍遍地亲吻她。这个吻如此热烈,又如此绵长,来自嘴唇和舌尖的痒意渗入躯体,让人觉得昏沉,仿佛整个人漂浮在海面上,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两个人的身体变得滚烫,似乎要在彼此的喘息里融化。分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向她,漆黑的瞳仁湿亮亮的,呼吸还止不住地微微颤着,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都染上一层浅淡的粉色。李葵一抓着他的腰,与他目光交汇许久,无声的博弈过后,她喃喃问他:“贺游原,你……你想么?”
贺游原放在她颈侧的手上移,摸了摸她的耳朵:“可以么?”
两人垂了垂眼,同时在心里核对了一遍“准备工作”:HPV的疫苗打完了,相关传染疾病的筛查也做了……不过贺游原核对的东西要更多一点——他最近不是去打篮球,就是去健身,身材和体能应该都处于完美状态——嗯,很好。
“咳——”贺游原不怎么自然地清清嗓子,“那我下去买……”
事到临头,他居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李葵一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贺游原反握住她,攥得很紧。也不知怎么的,两人忽然不好意思和对方说话了,从搭电梯下楼,到走进酒店旁边的便利店,全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好在便利店里没什么人,两人躲在一个角落里,装模作样地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像是在认真挑选,实际上,他们的脑子里紧张到一片空白。
最后,贺游原随手拿了个颜色看着顺眼的。
正要走的时候,李葵一忽然指了指盒子侧面,小声说:“这里好像有型号。”
贺游原翻过来看了看。
“要换么?”李葵一抬眼看他,真诚地问。
贺游原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没好气地说:“你在怀疑什么?”
“哦。”
两人僵硬地走到收银处,感觉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更像是来偷东西的。那个老板正架着手机追剧,头也没抬,扫了下盒上的码:“四十。”
付完钱,他们飞也似的逃走了。
再回到酒店房间,两人无措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也不敢看对方。贺游原还牵着李葵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似乎这样可以缓解心里燥意。半晌,他才低着声音说:“是不是要洗澡?”
“嗯……我先洗吧……”
“行。”
李葵一进了浴室后,贺游原终于松出一口气,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又坐到床上,抓了抓头发,又躺下了。但躺着也不对劲,他又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想了又想,他终于记起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套怎么戴。
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仍焦虑得要命,他怕他待会儿表现不好,会弄疼她,或者是……没有让她觉得舒服。
他又坐回床上,打开手机翻来翻去找到个网站,点进去后,选择“女性向”一栏。
面红耳赤地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他匆忙按掉手机,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调到电影频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不过,直到李葵一从浴室里出来,他都没看出这部电影是国产的还是外语的。
“你去洗吧……”她穿着件白色棉睡裙,脸上被水汽蒸出一片酡红。
这下贺游原更不好意思看她了,躲着目光“哦”了声,侧过脸,喉结翻滚两下,起身落荒而逃般进了浴室。
贺游原洗澡的时候,李葵一同样坐立不安,只好也盯着电视看。对她而言,屏幕上没有清晰的影像,只有移动的色块和刺出的光线,晃得她眼睛疼。
一切都是未知。
紧张、羞赧、焦灼、不安。
贺游原从浴室里出来,也只简单穿着件白色无袖背心和黑色短裤,明明没有比平时裸露更多,却莫名让人觉得耳热。李葵一攥紧手心,心脏“砰砰砰”直跳起来。
她坐在床边,他走过来,带着湿漉漉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气味。他屈腿在她面前蹲下,牵起她的手,指头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下,抬起眼睛问:“害怕么?”
“不算害怕……但有点紧张。”李葵一微声说。
“我也有点紧张。”
贺游原站起身,再次抱住她的脑袋揉啊揉,又托起她的脸,大拇指不断刮蹭过她脸颊。她看向他,眼睛润盈盈的,他呼吸一紧,弯下腰来亲她。
她抓着他的衣摆,他手扶着她脖颈,亲得青涩而热烈。亲着亲着,他把她抱到床上,欺身压过来,扯起被子将两人盖住。
被子里黑乎乎的,只有边缘缝隙里漏进一点光线,他仍在亲她,相触的皮肤黏在一起,又热又凉又潮湿。当他的手抚上她的腰时,她不由得轻轻颤了一下,伸出手抵了下他的胸口,低低地说:“关灯好不好?”
“好。”
贺游原的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按掉了床头的开关。
房间里彻底暗下。除了眼睛之外,李葵一的其他感官都变得敏感起来,他的呼吸萦绕在她脖颈,一点一点地烫她,他轻轻地亲她的发顶,然后是耳朵,逐渐往下,亲到锁骨。她羞耻得要命,不让他再往下亲了。
贺游原从她身上抬起头来,手臂撑在她两侧,即便在晦暗里,她也看得到他乌亮的眼睛。忽然,他直起身,把自己上身的衣服脱掉了,丢到一旁,他拉起她的手,试着触碰上他的身体。
“没事的,嗯。”他轻声安抚。
年轻的,炙热蓬勃的身体。
她的手缓缓滑过他身体上的线条,他轻微颤抖,她也是。
贺游原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她身体绷紧了下,他脑袋凑过来亲她,直到她慢慢放松,完全适应后,他才把整个手掌都抚上去。
像是触碰到一团轻盈的露水。
他手掌烫得不行,逐渐放肆起来,李葵一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上,羞得想哭。
……
“开灯行不行?”贺游原声音抖着,“开个床头灯,太暗了我戴不上。”
李葵一闷闷“嗯”一声。
贺游原把床头灯打开,眼前洒下一小片昏黄的薄光,他摸索着戴上,捂住她眼睛压下来。
……
“开灯行不行?”贺游原声音更抖了,“再亮一点点就行,我找不到。”
又开了一盏灯。
一顿折腾过后,两人脸上和脖颈上都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贺游原搂紧她,汗湿的头发埋进她颈窝,在她耳边闷哼了一声。
“疼么?”
其实他动作很轻,李葵一摇摇头,微哑着声说:“不疼”。
只是这种感觉还是太过奇异而陌生,她拧着眉头适应了一会儿。贺游原拇指抚过她眉心,又把她脸上黏的头发拨开,在她耳朵上啄了啄:“动一下好不好?”
“……好。”
贺游原从她耳朵开始亲,亲她头发,亲她眼睛,极克制地动作起来。克制不住的时候,他就低下头,与她缠吻在一起,吻后,手指还要欺压过她的唇,一遍遍地问:“喜欢我么?”
极致的羞耻感在体内爆发,李葵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呜咽道:“讨厌死你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