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孙途只一席话就让程太守沉默无言,气焰全消,这让在场一众武将看他的眼神再起变化,心里是越发的敬畏起来。
尤其是董平,心里更是一阵激动,以往自己在程万里跟前往往都有些拘谨紧张,何曾见过一个武官能如此压制他这个堂堂进士出身的一州太守啊。而更关键的是,孙途这番话可是帮着他说的,完全就是在为他争取程月娥,这让他不觉多了许多期待,双目不断在孙途和程万里之间来回而动。
孙途则依然严肃地看着程万里:“程太守,就因你一己私念,导致东平城破,数百无辜百姓被梁山贼寇所害,而你身为本地官员不但不感到自责,反而只想着那点虚名,你说你真配穿这身官袍,为本地牧守吗?”
这让程万里更是无言以对,只是惨然而笑,身子更是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直看得身旁的程月娥揪心不已,但又不敢上前搀扶,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孙途,似乎是想求他不要再打击自己父亲了。
孙途也看得出来这程万里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人,只是过于古板又有些自私而已,所以倒没有再进一步逼迫于他,只是盯着对方道:“程太守,你犯下种种过错,可有想过如何弥补吗?”
“我……孙都监想叫我如何弥补?”程万里有些嗫嚅地问了一声,随后又有些激烈地说道:“难道是要本官以死谢罪吗?”
“不……”这话顿时就让程月娥大为惊恐,急忙叫了起来,随即噗通一声朝孙途跪了下来:“孙都监,我爹爹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他可从没有与梁山贼寇勾结的意思,我爹爹他……”
“你住嘴,这是朝廷大事,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见女儿为自己求情,程万里不但不感动,反而厉声呵斥起来,随后又挑衅地看向孙途:“你孙都监不是已杀过数名知府太守了吗,这次既然本官落到了你手上,你再多杀一人也算不得什么吧?”
“本官何时说过要你拿命抵了?何况,以你所犯之大错,一条命怕是抵不过去吧!那可是几百无辜百姓的冤魂,你一人比得了吗?”孙途顿了一下,又上前一步,语带威胁道:“你也别妄想自尽一死了之,你若真敢自杀,本官必会上疏朝廷,说你是畏罪自尽,到时你死之后,整个程氏一族都将受到牵连,所有人都会相信是你勾结梁山贼匪,是个不折不扣的叛臣!”
“你——!”程万里当真是被他说得目眦欲裂,胸口急速起伏,但自尽的心思却已消散了。确实,之前他说话时,脑子里就曾想过以死赎罪,因为在他看来,人死罪消,朝廷也不可能再追究一个死人的罪过,如此自己的名节,程家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但现在孙途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这让程万里更感折磨,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只能是死死地瞪着孙途,用目光表达着自己愤怒与不满。
孙途的语气此时反倒
平静了下来:“程太守,古人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方为君子。可你想的又是什么?是推卸,是逃避,你觉着这是君子所为吗?”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又继续道:“你问我想如何处置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赎罪,弥补你之前所犯下的所有过错。如今东平遭逢大变,百姓家园被毁,正需要你出面安抚善后,你身为太守难道就不能尽这一分力吗?还有军中将士也因你损伤无数,难道你不该站出来向他们道歉吗?做了这些,你才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不是像你刚才想的那样一死了之,那根本于事无补,只会让东平乱上加乱!”
程万里脸上的怒色渐渐散了去,他真有些不敢相信,孙途居然只让自己做这等弥补过错的事情,这与他刚才杀气腾腾的模样完全不搭啊。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孙途又道:“当然,光这样还不够赎罪的,所以本官还要你做到两件事情,如此,我便不会将这里的真相报与朝廷,你的名声也就能保住了。”
“却是何事?”
“其一,待城中恢复之后,你向朝廷引咎辞官!以你之前所为我敢说你就根本不配当一地牧守!”孙途说着又看了一眼董平:“其二,准许程姑娘与董都监的亲事,让他们共结连理!”
“不成,我程家自来没有再嫁之女……”程万里下意识又想反对,可在对上孙途犀利的目光后,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孙途盯着他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让你这么做!你若还想保住自己的名声,还想确保程家不因你而声名尽毁,就照我的意思来办!”
如此直接的说法,让程万里心中又是好一阵的纠结,但最终,他只能妥协。正如他之前所想,与女儿再嫁,自己丢官比起来,整个家族因自己声名尽毁的后果显然要恶劣得多。如今,一切主动皆在孙途之手,而且自己女儿其实一早就与董平有了那等事情,再强行不准他们成亲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之后,程万里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本官依了你便是。在我尽力让东平恢复旧观之后,我便会向朝廷请辞。还有,月娥,打今日开始,你就是他董家之人,与我程氏再无瓜葛。”说到最后,他的脸色一阵发白,整个人的精气神再度一空,仿佛突然就苍老了十岁一般。
本来还一脸惊喜的程月娥在听到最后时,也露出了不安与凄然,父亲这是要将自己逐出家门么?好在董平这时走了过来,赶紧一把将她搂住,这才让她没有因此失态。
而在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同时,董平又满是感激地看向了孙途,他是真没想到孙都监会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甚至不惜拿言辞强行逼迫程太守点头,这让他立刻就生出了此生都要报答孙途的念头来。
在终于把程万里这个老顽固给摆平之后,孙途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正事上来。他看了董平一眼后,便有
些奇怪地问道:“其实本官还有一事不明,程太守你为何不早不晚地选在梁山贼寇攻打东平城时对董平下手?”
“这个……本官也是刚刚才知道了此事……”话说到这儿,程万里脸色再度一变,终于让他看出了此事有蹊跷了。而孙途也即刻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此事?照道理,他们既然不敢让你知道此事,必然会尽力隐瞒,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
“是本官身边的师爷陈沧得来的消息。当时老夫也有些不信,所以才会故意试探了一下董平,结果却……”
这时,董平也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刻意针对我使的阴谋?为的就是让梁山贼寇轻易破城!”
“应该就是如此了,而那个师爷便是此事的关键。程太守,那人现在何处?”孙途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判断,这手法确实像极了梁山那伙人最常使用的阴谋诡计。一旦遇到某处城池险阻难以攻克时,他们就会用些卑鄙手段来促使内部发生动荡,而这次东平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变故而被梁山军所破!
“他人……本该在府衙这里的,可自我回来后,却再未见过他。”程万里这时已彻底确信自己中计了,这让他既自责又恼怒,想不到自己到底还是被人看透,然后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敌人的阴谋之中。
“之前梁山贼寇入城劫掠,之后又离开了,难道他已跟着跑了?”董健在旁咬着牙道。对这个害得自家将军锒铛入狱,城池差点被毁的罪魁祸首,他自然是恨不能亲手宰了对方。
“倒也未必,毕竟他既然跟了太守有些年头,就不是梁山贼寇。而且他一定想不到我们能立刻看出问题来,此时未必会走。”孙途思索了一下,便道:“不知他在城中可还有其他住处吗?说不定他就躲在那里。”
“这个……”就当众人都束手无策时,一名下人突然开口:“太守,陈先生以前提过,他在翠玉楼里有个相好的,说不定这时他会躲在那里。”
在程太守的冷哼声里,孙途当机立断:“你们带几个人这就去翠玉楼,若人真在那里,务必要将他给我生擒过来,此人说不定还有用处。”
董健和庞旭在看了眼董平,见其点头后,方才叉手领命,急匆匆地就去了。
等吩咐完这些,孙途才看了程万里一眼:“程太守,接下来善后之事就都要仰仗你了。本官会在此地逗留几日,直到董都监与令千金大婚之后再返回青州。想必那时候,城中也都一切如故了。”
显然他这是有些不放心程万里了,而面对这一说法,程万里却只能是抱以一声无奈的苦笑。其实早在他应下此事时,就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意思,现在想起来,东平遭此大难,他的责任确实极大,又岂能厚颜再当这太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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