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帐外荀攸和孙坚说话的声音,帐内荀贞顾视戏志才荀彧诸人,笑道:文台到了卿等从我出迎。他振袂而起,按剑先行,带着戏志才等掀开帐幕,外出相迎。
这里是荀贞的军营,孙坚不好带太多骑士随从,故此只带了孙贲黄盖祖茂几将,见荀贞从帐中出来,他停下和荀攸的话头,笑吟吟对荀贞说道:我说至多一个时辰便即可来赴卿宴,如何
将军真信人也
孙坚哈哈大笑。
事情办得可顺利
孙坚不屑地说道:见我领兵直入,他吓得瘫软榻上,骇不能言,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样的人竟也能为一州刺史可笑,可笑。要非看卿面子,如此徒拥虚名之辈,我一刀便将之剁了。
荀贞心知,如此徒拥虚名之辈,我一刀便将之剁了这种事,孙坚可不是吹牛,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可真是剁过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剁了一个,先是王叡,后是张咨。
要说起来,这王叡张咨和孔伷还真都是一路人,无论名望能力,都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首先,此三人皆是出自州郡右姓,名满天下,俱为名士一流,为士林所重;其次,此三人皆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也即孙坚所谓的徒拥虚名。
王叡一个堂堂的荆州刺史,却竟被孙坚以坐无所知,也就是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罪过的原因给活生生地逼死在楼上不提,那张咨一个不知兵的文士,在孙坚统数万众入到南阳向他借粮时,却竟然听信手下的话,认为孙坚是邻郡的太守,没有资格问他南阳要粮,因而拒绝,拒绝后竟还又敢去赴孙坚的宴,要知孙坚可是就在前不久才刚以坐无所知为辞杀掉了王叡,不但不自量力,而且这般地看不清形势,不知进退自保,下场可知。
孔伷也差不多,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唯能清谈高论,嘘枯吹生,换句话说,他也就是能做个清谈的名士,既然如此,那便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和荀贞这样的当世英杰和孙坚这样的当时虎将相争就是,偏还又不甘,自以为兵多将广,非要相争,要非是如孙坚所说的看荀贞的面子,不欲杀荀贞的家乡刺史,他此时没准儿还真就早已成一具倒尸了。
荀贞问道:孔豫州现在何处
他身边两个从事倒还有点胆色,一个叫李延,一个叫孔德,尤其那个叫李延的,忠心护主,在我登入堂上后,他仗剑榻前,怒发冲冠,喝声如雷,斥我无礼。我喜他胆色,放了他与孔德架着孔伷去了,现下,孔伷应是已回到豫州军中了吧。
荀贞心道:我早些时去迎孔伷,便是这个李延来请的我去豫州军中,当时我见他貌不惊人,拘谨守礼,并不以为意,却不料板荡识忠臣,此人却是有大勇之人啊。
就不说孙坚带的那些精锐步骑甲士,只说敢在孙坚这头猛虎面前拔剑喝斥,李延的胆色就绝不止孙坚说的有点,而是很有点。
听了孔伷应是已回到豫州军中,荀贞不再多问,笑请孙坚入帐,说道:没想到卿来得这么快,给卿接风洗尘的酒食还没来得及布下,卿与诸君且请先入帐中闲坐,稍待片刻。
孙坚唤孙贲近前,指着孙贲手中一物,笑对荀贞说道:孔伷离了堂上后,我在案上见到了此物,浑然无瑕,莹润可玩,便顺手带了来,送给卿。
荀贞看去,却见是一柄玉如意。
孙坚是个猛将,对这种名士所好之物没什么兴趣,荀贞也没什么兴趣,示意荀攸上前接住,笑道:君子如玉,触手也温。孔豫州海内名士,这必是他的心爱之物,文台,你我却不好夺爱。公达,你立刻驰骑亲去豫州军中,将此物还给孔豫州。
顿了顿,荀贞又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我闻昔年汝南许叔重曾说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只是我读书不精,记不清楚第三德是什么了,你问问孔豫州,请他教我。
许叔重就是许慎,章安帝时的名儒,其所著之说文解字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且开创了部首检字的先河,是汝南有名的先贤。他曾说过玉之美,有五德,第三德是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玉石的声音舒展清扬,传播久远,这是富有智慧和远谋的表现。
荀贞既提到了这第三德,当然肯定不会不知这第三德说的是什么,之所以叫荀攸去问问孔伷,却明显是为了告诫孔伷:知人者明,自知者智,人贵有自知之明,让他不要再犯糊涂了。
孙坚不知许慎说的玉之五德都是什么,但他看明白了荀贞的第一点举措,也即荀贞让荀攸亲去豫州军中,把此玉如意还给孔伷这个命令。他心道:贞之此计大妙。孔伷被我逐走,必怀羞愤,此时可能正在豫州军中大会诸将,谋议报复,而在这时,公达捧玉如意翩然至,当着满帐豫州军诸将的面将之奉还给孔伷,孔伷就算不被气死,他在豫州军诸将心目中的威望也定然会大跌,跌到无可再跌。如此,他便是有心起兵来攻我与贞之,也断难为也。
戏志才荀彧也看出了这点。
戏志才抚须微笑。
荀彧面现不忍,欲言又止,像是想劝阻荀贞不要这么落孔伷的面子,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心道:孔公高谈名士,无有实才,确如志才所云:数万豫州军与其在他帐下,不如听阿兄之令,更能发挥作用。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讨董一起,乱世将至,这豫州刺史之位便是一块美璧,本非如孔公者能居之,即便阿兄不找他的麻烦,早晚也还会有别人来寻他的麻烦,为了本州的百万生民,为了汉家能及早安定计,也只能让他受些委屈了。他如能看清好歹,急流勇退,拱手让权,对他本人也不失好处,总胜过将来死在乱中。
荀彧固是秀雅君子,可同时他却也是一个有智慧的现实主义者,而非心软的滥好人一个。
荀攸接令,拿了玉如意,因穿的薄,找了件大氅披上,自去牵马出营。
荀贞与孙坚携手共入帐中。
没等太久,酒食流水也似地被送了进来。
天渐暮至,外有帐幕相隔,帐中的采光不好,提前昏暗下来,燃起粗大的蜡烛,烛火通明,荀贞为主,孙坚为客,余众作陪,行酒布食,很快,帐中的气氛便热闹起来。
军中本是不能饮酒,可与孙坚久别,所以荀贞今天破了次例。
不过虽有酒水,荀贞孙坚诸人都没有多饮,毕竟孔伷回到了豫州军里,就算有九成把握豫州军不会跟着他来攻荀贞和孙坚,可豫州军到底有数万之众,只要有一成可能存在,就也不能大意。
菜过五味,帐外的卫士掀开帐幕,冷风扑入帐中,烛火为之明灭。
诸人皆回头望向帐门口,却见是荀攸回来了。
不知何时,夜色已至。
帐幕落下,荀贞来入帐中。
荀贞停杯看他,笑问道:可送还给孔豫州了
荀攸答道:攸亲手把玉如意还到了孔豫州的手上。
孙坚等人目光齐落在荀攸脸上,见他面色如常,无有异状,俱皆心道:公达刚从豫州军中回来,而他面色如常,看来果如所料,这豫州军是不肯来与我等火拼。
荀贞问道:我让你的问的话,你问了么
问了。
孔豫州怎么答的
我到他帐中时,他正在大会诸将,在听了君侯的问话后,他初则大怒,面红如赤,起身戟指,似欲斥我,可在环顾了一遍帐中的诸将后,最终无有一言可说,颓然落座。
不用说,这定是豫州军诸将对孔伷的受辱无动於衷,故此孔伷没有了底气,虽是羞愤难当,可却也不敢斥骂荀攸。
事情已经明了,面对荀贞和孙坚的联手,孔伷已被折了锐气,再无翻身之机,孙坚入主颍川已是定居,而豫州军则也完全不用再去担忧了。
孙坚笑道:夜风寒凉,来回二三十里,公达,辛苦你了,快来入座,我给你端杯热酒,暖暖身子。
给荀攸空出的有位置,他一边辞谢不敢,一边入席就坐。待他坐下,孙坚亲捧酒给他,他再三推谢,不得辞让,只好接住饮下。孙坚孙贲黄盖祖茂诸人皆知荀攸和荀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本就情深,现荀攸更又是荀贞的左膀右臂,有了来回二三十里,辛苦你了这个由头引发,孙坚之后,孙贲等人也相继过来给荀攸端酒。荀攸推辞不得,只好一一饮下,他来回奔行了近三十里地,又是空腹,被轮番轰炸之下,这一晚,却是他最先醉倒。
虽是确知了豫州军不会来攻,但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晚,荀贞营中的步骑仍是戒备警惕,枕戈待旦,直到次日上午,仍未见有一个豫州兵卒来到,荀贞这才解了军令,命各部归还本营。
孙坚和荀贞昨晚同榻而眠,孙坚昨晚喝得有点多,荀贞起得早,起时他还鼾声如雷。
荀贞解了军令后,坐在案前,取出了曹操的信,心道:孔伷既已服了软,文台也到了,并顺利地入主了颍川郡府,接下来我就该和他细细商议一下孟德邀我俩共同出兵击董的事了,不过在这之前,却还有二事要做。正寻思间,侍卫帐外的典韦提戟走了进来。
阿韦,你怎还未去歇息
昨晚是典韦轮值,他在帐外侍立了一夜,荀贞适才出去传令时,见赵云已来接班,便叫他回帐休息,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帐外。
典韦瞧了眼兀自横卧榻上,呼呼大睡的孙坚,没有吭声。
荀贞心道:这个憨直的儿郎却竟然担忧文台会害我知这是典韦的忠诚,兼又孙坚还在床上,不好多说,只得摇了摇头,笑道,天已大亮,子龙在外,你快点回去歇息吧。
典韦瓮声说道:启禀君侯,营门戍卒来报,说营外来了千许人,领头的自称是邯郸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