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走了白璧和流,沐清溪这里便清闲了下来,客儿今儿一早便去了表嫂谢氏的兰蕤院,自从那日跟官哥儿玩在一处以后像是突然开了窍,天天吵着要跟官哥儿玩。乍然得了个小伙伴,连她这个姑姑都要往后排,沐清溪心里酸酸的,有种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娃儿被人拐了去的感觉。
客儿不在,姨母和表嫂要主持中馈,沐清溪闲得无聊,便走到书桌边默酒谱。她所知道的酒谱都是来自于前世大和尚的那些藏书,有些已经很古旧只剩下残页,恐怕连大和尚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几本残破的酒谱。她无意中发现,看着好玩便记了下来,还尝试着酿过几种,被大和尚赞不绝口那和尚说是出家人却酒肉不忌,浑像个野和尚!
新奇又好酿的,流霞肯定不行,太精贵太麻烦,倒是可以以后酿几坛镇店。九酝的话,时间太长也不行,花雕、竹叶青、状元红这些都不稀奇,看来还是得先酿果酒,既新奇又不费事,酿起来也简单……
想来想去,初步定了几种,还要再斟酌几番,有些材料怕是不易得,等玄圭和酩酊几个来了再商量也不迟。
“小姐,安远侯府派了人来。”琉璃进来回禀。
沐清溪月眉微拧,搁下笔,“来的是谁?”
“说是老夫人身边的,小姐要不要见见?”琉璃回道。
自然是要见的,沐家不肯让她回家是一回事,老夫人派人上门她若是不见,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去暖阁里吧。”
沐清溪收起纸笔,回屋换了件天青色折枝茶花纹的褙子,走到暖阁里的时候便见两个年老的嬷嬷站在那里。
听闻脚步声,两人回过头,沐清溪一看,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前不久刚刚见过的青嬷嬷,另一个则是老夫人跟前深受宠信的张嬷嬷,年轻时就跟着老夫人进的府,是老夫人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比起青嬷嬷,张嬷嬷跟老夫人的情分可就深了。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怒,连身边最得力的嬷嬷都派出来,只不知这番是什么打算,沐清溪心道。
“不必多礼,”沐清溪虚扶一下,安然受了两人的礼,走到罗汉床的炕桌边坐下,又让丫鬟搬了绣墩过来给两人赐座上茶。
“祖母怎么把您派过来了?劳动嬷嬷前来,可是折煞我了。”沐清溪理都没理青嬷嬷,径直笑着对张嬷嬷说道。青嬷嬷那怨毒的眼光那么明显,当她是瞎的不成?上次吃了亏,竟还不长记性?
也对,当日打得不是她,痛在别人身上当然就记得不牢靠。
沐清溪心知肚明,自己不告而别,又在府门前闹了那么一出,徐氏和老夫人指不定怎么恨自己呢,偏偏又是青嬷嬷办事不力,定然是两边吃挂落,绝对不好过就是了。
张嬷嬷年近六十,人却很精神,若是不看头发,说她跟青嬷嬷同龄也有人信的。
张嬷嬷从沐清溪进门起就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与三年前相比,人长大了不少,个子窜了一窜不说,五官也都更加出色,两弯胧月眉淡而不寡,一双圆形眼亮而清澈,皮肤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样纯净清透,最难得的是周身一派灵气,像是一汪活水般富有生气。
张嬷嬷忍不住赞叹:真是个绝色美人,大小姐放到她跟前便跟池塘里的泥巴与长出水面的清荷一般,被踩到脚底下去了。这活脱脱又是一个大夫人,只是,容色如此艳盛,可不要像大夫人似的惹出那等祸事才好。一念及此,张嬷嬷心头一凛,连忙把心里的念头压下去,那件事必要烂在心里,绝不能再提起!
“二小姐这话说得,奴婢怎么当得起?老夫人知道小姐回京受了委屈,心里也不好受。因着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二夫人想着老夫人思念二小姐精神不好,所以才自作主张接您上京,想给老夫人个惊喜,让她高兴高兴。没想到办事的下人不稳重,没接到您。您进京那日,府里正好有些事情,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二夫人不得已才派了外院的婆子接您,谁料那婆子平日里看着不错,办起事来却这么毛躁,得罪了二小姐。二小姐宽宏大量,可千万别跟这些个没眼色的下人们计较,降低了身份不说,也伤了老夫人待您一片心啊!”张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恭声说着,牢牢记着这次来的目的。
话刚落,沐清溪还没开口,青嬷嬷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连声请罪:“二小姐您大人大量,原是奴婢听岔了,把一天听成了三天才去得晚了。您若是恼了奴婢,只管发落奴婢就是,可千万不要因为奴婢失职而迁怒了老夫人和夫人,他们都是真心待您的,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给您磕头赔罪了!”说罢便哭着往地上磕头。
沐清溪听完二人的话,心里顿时一阵失望,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可当切身体会到老夫人的绝情的时候还是觉得寒凉。
张嬷嬷的一席话,徐氏接她上京是为了给老夫人祝寿,虽然是自作主张但这是出于孝顺,无可指摘。至于破车后门,那都是意外,是下人婆子不经心,而她在府门前闹开就是不成体统,故意给长辈难堪。
至于青嬷嬷那番话就更是直白了,分明是指责她耍花样又倒打一耙。说来说去,都是下人的错,若是她计较这些事就是小心眼没度量跟下人过不去,就是对长辈心存怨怼,就是不孝。
竟成了她的错!
沐清溪心底冷嗤,权作没听见,再怎么花言巧语,等珠玑回来也都会变成废话。
青嬷嬷这么一跪一哭,屋子里顿时乱了起来,锦绣和琉璃哪能看着她磕头,让她这么磕下去,可不就坐实了小姐因为下人迁怒婶母和祖母的罪名,那可是大不孝,这两人哪里是来赔罪的,添堵的还差不多!
“嬷嬷这话说得奇怪,小姐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哪会因为您而动怒呢?说句不好听的,您不过是个下人,咱们小姐身份尊贵,跟个下人置气岂不叫人笑话?”锦绣一边扶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青嬷嬷不安好心,她嘴上也不客气。
青嬷嬷被这话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这话分明就是说她自不量力,不过是不被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还巴巴地跑到人前来讨嫌,可不就是自取其辱了!她自从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谁不巴结敬着,多少年没听过这种话了!
“锦绣姑娘这是怎么说!奴婢自知有错前来认错,就是任凭二小姐处置的意思,小姐没发话,锦绣姑娘这般不大妥当吧!”
锦绣要被她气笑了,哪里不明白这是青嬷嬷嫌她越过主子开口堵她呢。她来主子跟前添堵,她要是不出面岂不是让这老刁奴觉得小姐跟前无人,任她们欺负了?
“嬷嬷误会了,奴婢哪敢替主子拿主意,不过是看不得您这般作态劝一劝罢了,您既然心意已决,那奴婢可就不敢多话了,您请便!”说完便和琉璃撒了手,站在一旁,看着青嬷嬷继续磕头。
沐清溪静静地看着,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她嘴角噙着丝淡淡的笑,仿佛完全不把眼前的一幕放在心上,又好像是单纯地把自己剥离出来在一旁看戏。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张嬷嬷看着她嘴角的那丝笑,心里有点打鼓。按理说,她已经把老夫人抬出来了,二小姐就算对二夫人不满,对老太太焉能不顾忌?可她现在分明就是不打算管,竟还有心思自己跟自己下棋!
沐清溪不开口,锦绣和琉璃见沐清溪不发话,也明白过来,小姐当是另有打算,乐得站在一旁看戏。青嬷嬷自然也不能停下,只好继续磕,一连磕了十几下,还没听到叫起的声音。
青嬷嬷一下一下,磕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沐清溪看着,嗤笑一声,她毫不怀疑,只要她一出声,青嬷嬷绝对会立刻停下,都不用等她把话说完!
可是,她为什么要拦着,有人给她磕头她还觉得挺舒服呢!
她现在心里可是正不舒服!
“回小姐,夫人过来了!”
春棠打了帘子进来禀报,沐清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个机灵的。
“姨母怎么过来了,快随我去迎一迎!”沐清溪丢下棋子,看也不看青嬷嬷,径直走到门口,只见杜欣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进来。
今日在家,杜欣穿的是藕荷色莲纹褙子常服,头发绾了圆髻,头上戴着几只珠钗,简单又不失贵气。
“姨母!”沐清溪见礼。
杜欣忙把人扶起来嗔怪道:“不是说了咱们娘俩不必这些虚礼?我听说你这里来了人,怕你照应不过来就来看看,来的是谁?”一边走一边明知故问,进了屋里看了张嬷嬷和青嬷嬷一眼才恍然大悟般地说道,“竟是沐老夫人跟前的,老夫人派你们来是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张嬷嬷一见杜欣进来,脸色更不好看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