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小报的猛料也好,集团匿名的广场的炸锅也好,对于被工作和杂务塞满了整个早上的叶昔来说,影响几乎为零。
作为一个打工人,她有更实际的烦恼。
叶昔两只手忙个不停,耳朵带着蓝牙通话耳机,嘴巴极力耐心地说话:“您是说,‘硕德’项目现在‘与规范不符’?”
对方含糊其辞地兜圈子、踢皮球,讲了大半天,意思反正都是,不行。
叶昔只好停下手中的杂事,拿过平板调出规范,一字一句地看了,才道:“王老师,‘硕德’项目的文件完全是按照审批部门的要求及公司各位领导给出的批示制作的,拟文件的外聘律师团队也属于公司律师库内,拟好的内容公司内部法务也核对过了,应该不至于像您说的、全都与规范不符吧?要不,您给我透个底儿,我往哪个方向改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叹了口气,道:“叶昔,这个项目通过那时是踩中了政策,但市场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变化,当时的一些想法已经成为过去式。要不,你拿回去,按照最新的情况,全改吧。”
前面讲的话放之四海而皆可用,叶昔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只留下“全改”两个字,振聋发聩。
“王哥,你认真的?”
“”
“您刚不小心提到的那份规范,我已经打开看了。”
“”
“要不您跟我直说吧。”
王老师又叹了一口气,半天,才压低声音道:“哎,别改了,下周再低调点儿递上来,我试试。”
叶昔了然,还是争取道:“可我拖不得了”
王老师很干脆地打断了她:“资金不是也没着落嘛,又不是就差我了。哎,别给了九寸想十寸,我就是个传话的,没那通天的能耐,你冲我使劲儿纯属白浪费力气。”
“谢谢王哥,我知道了,你掩护好自己。”
“呵嘿,小妞还知道关心人了。”
叶昔沮丧地结束了通话,合上平板,对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报销单据两眼发昏。
“这理由找的也太敷衍了。”叶昔实在忍不住,对韩雯吐槽。
韩雯从更多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你说谁?老王吗?”
“我说这个,”叶昔比划了下两个人面前的财务单据,“临时通知两天后要关闭财务系统,啊我们部门的权限就出问题需要线下提交,然后以前提交的单据也发现有瑕疵,还得在两天内整改完毕否则就当做残次的单据全额扣回,呵呵?天底下的事情就这么巧了?他们就是故意的,看准了我们外聘团队请的多金额大,现金流紧张拖不起吧?”
顾远征的团队八个人,能做那么多项目,自然不可能每件事情亲力亲为,需要借助到外聘团队的力量。但相对的,这样的开支就比别人大,相应的手续也比别人多。
韩雯也放下手中油墨味浓重的单据,拢住了鬓发,消沉地道:“我上周提交的请假申请,到现在也还没过。”
“还没过?你家人不是后天就要到了?”
“只能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我还有别的事给胡启俊总递交的项目备案也还没过呢,西北分部那边说他们领导出差去了,又得等。”
叶昔挑眉:“连西北分部都知道了?”
韩雯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后台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咱们平时赚那么多钱他们也没少分,逢年过节的问候也没缺漏,隔三差五地还点下午茶送宵夜,怎么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叶昔仰起头看向落地窗外,三十层下的十字路口那一排椰子树在大风下肆意狂舞,没个定向:“大约,风向变了,草就倒了。”
从元昐将他们晾在云端会议室外那天起,她们的工作便开展得举步维艰,这个人说办不到,那个人说等两天,更有甚者如“消息灵通”的财务部和人力资源,已经开始翻旧账了。虽然单独说起来都是小事,但凑在一起就成了坏事;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如此也罢,偏生是他们内部所有的人抱团站队,将他们排挤在外。
被“所有人”排挤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么样干也不是个办法,”叶昔站起来,目光瞥到十字路口转进来的奔驰轿车,顺手理了理衣衫,“财务部给我们找的这些事儿,都是浪费时间的,这样,你现找两个实习生来帮忙,这活儿没技术含量,只能把钱给足,就从我们部门经费里开支;
你要请假的事情,人力那边就别管了,不批就不批,后天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该陪家人陪家人,顾总不会在意别人帮你打两天卡的;
至于西北分部的为难,你直接打电话给胡启俊,如实告诉他我们现在就这个待遇,既然绿色通道不给走了,就按最原始的办理,让他别等,亲自跑一趟,领导飞我们就跟,打飞的还是找熟人都行,重要的是别让事情停在你手里。”
“好,”韩雯拍拍手也站起来,顿时喜笑颜开,“就知道你有办法。”
叶昔拿起手机,加快语速:“我出去一趟,你随时找我。未来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我们几个不常在办公室,你实在被人欺负了,就去求杨姐。别人不好说,是你,她肯定愿意罩的。”
交代好韩雯,叶昔快步出门按电梯下楼,企图赶在十字路口那辆轿车的驾驶员离开之前,在路上堵住他。
还真被她堵住了。
顾远征在路边停好车,刚关上车门,转身碰上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叶昔。他下意识想走,无奈两人的目光已经对上,装看不见已经晚了,再怎么也得打个招呼。
可直到叶昔跑到他面前站定,他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大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海藻飘摇,单薄的衬衣贴上手臂,褶皱清晰,甚至能看到她因怕冷产生的瑟缩。
顾远征下意识去拉车门,车里温暖,至少无风。
“师父!”叶昔跨上一步,迅速将车门关上,生怕他要掉头走掉,寒风中仰起一张倔强的脸。
顾远征被她真挚的眼神灼伤,反射性地躲避了目光,转而看向金融大厦的大门。
叶昔紧了紧拳头,强行堵住顾远征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而顾远征的排斥像刀,剖开了兜住情绪的防护壁。她心里冰凉,想说两句狠话,仰起头,话到嘴边却临时变了:“师父,你没事吧?”
今日的顾远征很反常地戴着口罩,她走到这么近的距离,才看到他颧骨上方探出口罩的那一片伤口。
她那近乎英明神武的师父,居然在脸上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