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放,是滚热的鸡汤。
容毓笑眯眯的,眼底却有许多担心,她眼角有点红,别是真的哭了吧。
他又搓了搓手,碗底甚烫。
容毓:“看你晚上没吃什么,我就擅自做主熬了碗汤,不油腻的,尝尝看。”
“这条件苦,没什么太好的补料,你凑合着喝,等下山了”
福宁,“四爷很会关心人。”
容毓盛汤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再次绽开笑意。
“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我又是同行,我想熬一碗汤应该在情理之中,不算冒犯吧。”
福宁接了那一小碗汤,碗底很烫,她略皱了皱眉。
“我还欠你一条命呢,这会儿又喝你的汤,实在是无以为报了。”
容毓摇头:“那日你为我缝伤口,今天我来替你熬一碗汤,算是礼尚往来了吧。”
他看了看大娘才坐过的地方。
福宁拱手,“请坐。”
拂开袍子,容毓搭了半边身子坐下了。
身上的衣裳依旧黑黝黝,但领口的凌霄花刺绣不见了,应该是换了件新的。
他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只小臂。
福宁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左臂,“你的伤好透了?”
福宁缝的那道线歪歪扭扭的趴在胳膊上,他嘴角牵起,有几分羞涩的撂下了袖子,一直盖到手背上的疤痕。
“好透了,姑娘的手艺很高超。”
右手的手指就搭在那道疤痕上。
容毓试探性问,“你的手不打紧吧?”
福宁的手掌上缠了两层纱布,她无所谓的甩了甩 ,“都是皮外伤,明天就好了。”
她低头喝了两口,还算对胃口,紧蹙的眉头懈了不少。
容毓暗暗松了口气。
他试探,“今天进山的这一路,看你都有些沉闷,不要生气才好。”
福宁一笑。
“算不上生气,就是掉下山崖这一遭着实没想到,这回算是经历了。”
她又含了半口汤,细细品味着,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四爷这熬汤的手艺怕是皇城里的都比不上。”
容毓看着她,未施粉黛抱着汤碗,盘坐在榻上莫名多了几分可爱,看得他也眉眼弯弯。
“姑娘可太会夸人了,我小时候日子苦,什么都得学一点,慢慢的就会了。”
苑福宁点了点头,“有枣子的清香味,却不见枣子。”
记忆里也有个人这么做汤。
师兄不爱吃枣子,又偏爱那煮汤的清甜,季思问就出了个主意,先熬透再把枣子捞出去。
容毓心中警铃大作,竟忘了这一遭!
“小时候和一个高人学的。”
福宁抬头疑问的看着他。
容毓:“在我回府前,曾被一个高人接济,这个做法是他教我的。”
他观察着福宁的神色,看她眉间的疑问一点点扩大成震惊,然后撞进他的眼眸。
福宁:“那个高人叫什么名字?”
容毓斟酌半晌,最后摇摇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了起来。
“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不曾告诉我叫什么。”
一声长叹后,福宁缓了半晌。
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慢慢的又送一勺汤进嘴里,那股清甜,是记忆里才有的。
她挤出笑来解释。
“季思问从前也这么做汤,所以刚才有些惊诧,还以为你们的厨艺是师出同门。”
容毓莫名心里一痛。
试着接话,“他的厨艺一定很高超,我与他应该是比不了的。”
福宁搅动着汤,“他们家开酒楼,会做饭也合理。”
她蹙眉 。
“不对”
“其实手艺最好的是多多,我师兄收养的一个小男孩儿,那小子才是真的做饭有天赋。”
初相见时,多多才七八岁,那会儿他就能做满汉全席,不知为何沦落到乞丐堆里去了。
福宁摇头,“可惜啊,这俩人没打过照面,要不然还能比个高低。”
听见这个名字,容毓出了满手心的汗,眼神有几分动容,却不想再听她回忆季思问。
更不想把他和季思问混在一起。
容毓:“多多,是个好名字。”
福宁只是低头看着鸡汤,不停的搅动。
“是我起的。”
容毓看着她,指尖掐着虎口,“他一定很喜欢。”
福宁 :“希望真的能给他去灾多福吧。”
“我师兄死后他也失踪了,是死是活的没个声响,那小子心野着呢。”
屋里静了半刹。
容毓:“要是他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福宁看着桌面上的那碗鸡汤,汤面上浮着两点鸡油,慢慢的汇聚成一大块。
福宁:“不怎么做。”
“爱什么就去做干什么,人生短短几十年,就图个快活二字吧。”
声音极轻,容毓不竖起耳朵都听不见,他有些恍然。
他不能和福宁相认。
多多只是个要人照料的小孩儿;
容毓,却可以是她的夫君。
福宁抬头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眼角通红的。
“你反应怎么比我还大?”
容毓连忙擦了擦眼睛,“想到我自己了。”
福宁放下汤碗,“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个疑问。”
“从我找上容家开始,这一路都在受你的照拂,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容毓被问一愣。
“之前不是说了”
福宁很正经:“等回了扶州我是一定要上告按察使司的,你是容家人,为何站在我这边?还是说要利用我做什么?”
‘噗’
案桌上的灯火爆了一瞬。
容毓眉眼里的悲色尽数敛了去,坐得端正看着福宁。
“我要做扶州第一皇商。”
“但独木难成林,我需要帮助。”
容毓很年轻,长得也很正派俊朗,但眉眼间总有些说不出的邪气,甚至是阴狠。
极其矛盾。
容氏就是在列的皇商,他要争第一,是想另立门户?
她没发表意见,家族的争斗她不懂,也不想明白,更不会参与。
容毓正色:“我想和你合作。”
“按察使司未必会愿意撕破脸,所以要加筹码。”
“扶州市场,容家占了七成的商户份额,这其中我能操纵的又占七成。”
他看着福宁,眼眸深沉:
“只要你点头,我就是苑家手里的一柄剑,我的人脉,我的银子,我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共享。”
他孤身一人惯了,头五年是苦日子不想给福宁找麻烦,现在不一样了,他会顶掉容家,他会是扶州第一富户。
人一旦完成心愿,就会有更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