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愿去送你, 而是无法去送你啊!
陈才这般安慰着自己。
他受了很重很重很重的伤, 连床都起不来,如何去法场送她呢?芙儿这般体贴懂事, 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的!
“小才, 回春堂派人来要医药费, 你看……”陈老太太掀开门帘, 一脸为难地说道。陈才被衙门的人鲜血淋漓地送回陈家,屁股上血肉模糊, 整个人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陈老太太舍了老脸跪求回春堂,这才求得回春堂大夫出手相助, 到现在连诊金药费都没给。
陈才手往腰间摸了摸,但没有摸到任何东西,是了, 进大牢的时候,衙役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搜走了,放他走的时候也没把东西还给他。
“奶奶, 你把角落的衣箱打开, 里面有一个错金盒子, 你随便拿一件当诊金吧。”李芙蓉待他极好,在一起不过三月, 就给他置办了十几套行头,衣衫鞋子玉佩发冠扇子扇坠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佳品, 随便一件都值一二十两银子。
“奶奶,你跟大夫要两贴止疼膏药,我那疼得厉害。”
陈老太太依言拿了一个玉佩出去打发回春堂的大夫,没一会儿,陈老太太又回来了,面色阴沉,“那大夫坐地起价,说玉佩只算诊金,要买药还得加钱。”
“混账!那一枚玉佩至少值二十两银子!”陈才狠狠一拍床板,动作扯到伤口又一阵龇牙咧嘴。
“小才……那大夫是阿唐的同门师兄……”
陈才心中怒火顿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心虚,“罢了,当打发叫花子吧。”反正芙儿给的东西多,不差这一枚玉佩。
不差一枚,但是两枚、三枚、四枚呢?
一贴汤药要一枚玉佩,一斗白米要一块扇坠,一斤猪肉要一把扇子……
“他们这是趁火打劫!”陈才狠狠砸碎床边的一个花瓶。卖药的卖米的卖菜的卖鱼的卖肉的……全部都联合起来对付他,卖给他的东西价钱上涨了十倍不止!有时候一块翡翠扇坠还买不到一块番薯!
陈老太太在一旁不住叹息,她到现在才知道,阿唐到底救了多少人——
广济堂,广济天下做不到,广济一个念慈县还是可以的。整座念慈县,一半的人都被她救过!剩下一半就算没被救过,也或多或少地受过恩惠——每年夏天,谁没领到广济堂赠送的绿豆汤?每年冬天,谁没喝过一碗广济堂精心配制的暖身粥?谁家小孩腰上没有戴广济堂的驱虫香?谁家女人房里没有熏广济堂的暖宫艾?谁家老人枕下没有放广济堂的安神草?……这些统统都是免费的!
“念慈县是不能呆了,小才,等你伤好以后,我们搬家吧。”搬到一个阿唐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只能如此了。”陈才脸色难看得可怕。
“对了,阿唐的头七快到了,葬礼……”
“办什么葬礼!”死了还不安分,要什么葬礼!
话说出口以后,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传出去又是一个话柄,陈才连忙补一句道:“她生前最是勤俭持家,办葬礼耗费甚巨,她如果在也不会同意大操大办的。”
陈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还是你懂你娘。”
*
陈才和陈老太太无意为棠越举办葬礼,念慈县的人自己帮她举办。
唐糖最好的朋友赵倩和知县夫人周慧牵头,为棠越举办了一个隆重无比的葬礼,葬礼之上,几乎整个念慈县的人都来了,还有白梨书院、临近各县,得知消息能赶来的都赶来了,黑压压的数千人,压抑的哭声轰轰隆隆,如天边雷鸣不断。
他们请来最有名的风水大师,择了最好的风水宝地,修了最豪华的墓地,墓地之前,一篮篮蔬果肉食、一叠叠纸钱元宝几乎从山顶堆到了山脚,都是他们这些被唐大夫救过的人送来的祭品。他们生怕唐大夫到了地下没钱受小鬼欺负,纸钱纷纷扬扬如六月飞雪,青山一日白头。
下葬当天,陈老太太没去,陈才也没去,他们都怕,怕被群情激奋的人民殴打,一个说悲不自胜,引发旧疾,一个说棍伤未愈,下不得床,反正都不能来。
亲娘下葬,儿子不去,知县夫人周慧自己找上了门。
不是为了问罪,而是为了传达棠越的遗言。
“唐糖走之前,有两句话叫我转告你。”周慧神情冰冷,眸中难掩厌恶与敌意。
“她说她把这十年来赚的所有钱,一共七百一十六两,都藏在她房中西墙角地砖之下,她要你该大方的时候大方,别总是让人家姑娘出钱,男人手里没钱,会被婆娘看不起的。”
陈才瞪大眼睛,七百一十六两!她竟然藏了这么多钱!
“她还说,芙蓉是个好姑娘,她真心对你,你也要真心对她,人生最难得一份真情,切莫辜负。”
说到这,周慧忽地讽刺一笑,“不过你已经辜负了。不管是李芙蓉还是唐糖,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你都辜负了。”
她们两个都是傻子,一个二十年如一日,熬干心血,毫无怨言;一个深情错付,付出生命,无怨无悔。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如这两个傻子般,爱他超过生命。
此时的陈才根本没在意周慧的话,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那七百一十六两上——
如今的他,因李芙蓉之死与李家交恶;因棠越之死不容于念慈县;白梨书院、孟章先生亦将他逐出门墙;还被绝了科举之路——李原知县竟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写成折子禀告上官,上官以“不孝”之名,禁止他再参加科举,彻底绝了他当官之路!李原知县此举不智至极,自己治下出了不忠不孝之徒,他自己的官声也会受影响,可是他完全不在乎!
陈才打算带着陈老太太离开念慈县,但搬家安家需要一大笔银子,李芙蓉留给他的宝贝不多了,棠越藏下的这七百一十六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等再过几天,他身体好点了,马上带着银子和奶奶离开念慈县这穷山恶水!
*
天黑之后,听着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陈才撅着屁股,挪下床,拄着拐杖一拐一拐来到棠越的房间。
“西墙角地砖之下……找到了!”陈才掀开地砖,露出一方暗格,暗格中有一个黑色的木盒子,陈才大喜过望,连忙取出木盒,但木盒一到手他就感觉不对劲——
怎么……这么轻?
有些慌乱地打开盒子,盒子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银子呢?!
知县夫人在骗他?不,不可能,知县夫人这等大人物,骗他作甚?难道那个人骗了知县夫人和他?不可能,陈才心里是知道她对自己有多好的,不可能会骗他的!难道是……被人偷走了?谁偷的?
一个佝偻的人影浮现在陈才脑海之中。
这暗格藏得这么隐蔽,也只有她有机会找到。
艰难站起,陈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木盒子挪着来到陈老太太房门之前。
“扣扣扣……”
陈老太太早已睡下,忽地被门外响动惊醒,思及今天是棠越头七,还以为是棠越鬼魂归来,吓得浑身发抖,颤抖道:“谁、谁啊?”
“奶奶,是我。”
陈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小才啊。开门,问道:“小才,这么晚了,有事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奶奶。”陈才举起黑色木盒,“您见过这盒子吗?”
她的藏宝盒怎会在小才手上?!
陈老太太面上闪过一瞬的错愕与惊惶,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陈老太太立马矢口否认:“没见过。”
虽然她掩饰得很快,但陈才一直紧盯着陈老太太,清楚地捕捉到了,陈才声音低沉,“奶奶,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有什么都会分给您。”所以,您有什么也要分给我。
“奶奶知道,奶奶很久以前就知道,我们小才算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时候不早了,小才,早点回去休息吧,你伤还没好,不能多动。”陈老太太现在只想赶紧把陈才糊弄回去,自己开床下暗格看看自己的藏宝盒。
“奶奶,我治伤花费不少,现在有些捉襟见肘,您手头有没有钱?”陈才试探道。
陈老太太心中一惊,“奶奶哪有什么钱,钱都被阿唐死死攥着,我是一文都没看到,现在她……哎,也不知道她把这些年赚的钱都藏到哪了?……小才,你怎这么看着奶奶?”眼神怪渗人的!
“您手头真的一、点、钱都没有吗?”陈才刻意放重了声音。
“有钱奶奶会不给你吗?小才,你可是奶奶的唯一的亲孙子!奶奶这些年来过得有多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一件好衣服都穿不上,像是有钱的样子吗?小才,你是不是听了谁的挑拨,怀疑起奶奶来了?如果你不信奶奶,你进奶奶房间搜吧!”陈老太太让开门,让陈才进去搜,陈才哪敢啊,呆立着低着头不敢动。
陈老太太抹了一把脸,连哭带诉:“你今年已经十八了,长得比奶奶还高,奶奶算是功成了,现在下了地里,也有脸去见你爹你爷。我可以挺起胸膛告诉他们,我陈周氏对得起老陈家!奶奶知道,奶奶没用了,所以你才找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问责奶奶……奶奶不怪你,怪奶奶自己,活太长了!明明是该躺棺材的年纪,却还舍不得你,死拖着不肯离开……小才你放心,奶奶不会连累你的!奶奶这就走,找个山沟自生自灭……”
“奶奶!”陈才连忙跪在地上,“小才知错了!”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他怎能怀疑她呢?!说不准这就是一个误会,或者就是知县夫人的一个恶作剧……不,应该是那人的恶作剧,真是!死了还不肯安分,还要来挑拨自己和奶奶的感情!
陈老太太靠着眼泪,打着感情牌,打消了陈才的怀疑,糊弄走陈才。
等陈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陈老太太连忙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单和床板,动作轻且浅,耳朵像兔子一样竖得老高,一有风吹草动立马盖上木板。
床板之下,暗格之中,黑色木盒好好地躺着。打开盒子一看,金银珠宝塞得满满当当的,仔细一数,一件没少。
陈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可心中又有新的疑虑——
奇怪,小才手中的木盒是哪来的?
*
半个月后,陈才屁股上的伤好了,打算带着陈老太太搬家,没想到却被“路引”给难住了。
朝廷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放“路引”,若无“路引”擅自离乡或与“路引”所书不符者,都要依律治罪的。
陈才寻衙门开路引,可县衙官员怎么肯开?
“你一不是商贾,二不赴京赶考,要路引作甚?乖乖在念慈县呆着,哪都不许去!敢偷跑,我上报朝廷关你大牢!”
陈才这下子想跑都跑不了。
李芙蓉留下的银钱所剩不多,陈才寻思着,写了好些书信寄给自己的亲朋好友,跟他们借钱,许诺今后一定十倍奉还。孟章老师,王原大哥,赵倩姨,书院的同窗好友……甚至连武商武叔叔他找了,但没一个人理他。
眼瞅着错金盒子中宝贝一点点减少,坐吃山空不是办法,为长远计,陈才不得不上街谋生。
他想凭自己的本事,做做账房当当先生还是可以的。先熬过李原知县任期的九年,九年之后,等新任知县来了,他再跟知县打好关系,求他摘掉自己头上“不孝”的帽子,重考科举。
但他低估了棠越在念慈县的影响力,念慈县所有店铺私塾,没一家肯聘他——
“我们店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往别处去吧!”客气一点的,这般阴阳怪气道。
“滚。”不客气一点的,差点没动手。
没人聘他,他上街卖字画帮人写书信总可以吧?
抱歉,不行。
没人找到写书信,大家看到他,或是躲得远远的,或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还有些脾气爆的,直接掀了他的摊子!
上街三天,陈才没赚到一文钱,还倒贴了不少医药费。身上伤刚好,又添新伤。
陈才实在没办法了,就躲在家中,数着错金盒子中的宝贝,盘算着凭手头上这点钱,节俭点应该能撑三五个月,等风头过了,他再去寻生计。
只是,钱花得比想象中更快。
“没法子啊!他们欺负我陈家,卖米钱都比旁人贵十倍!”陈老太太一脸无奈。她找过衙役官差要他们主持公道,反被狠狠嘲笑了一顿。
“哎——省点吧,钱不多了。”陈才紧紧皱着眉头:那七百一十六两到底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个很吉利的收藏——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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