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崔父的话,众人的视线不由得朝着陈家那边看去,只见陈家婶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身旁十来岁的小少年也默默流泪,孤儿寡母甚是可怜,另还有两家也在这次出海失去了家人,俱伤心不已。
崔父也顾不得多安慰家人,起身走过去,“弟妹,你节哀顺变。”
陈婶子此时从他人口中已经听到了前因后果,知晓自家男人是为了救人才殒命,见着眼前同样狼狈的男人,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愤怒,他凭什么活着,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她恨不得扑上去骂他、打他、从他身上咬住一层血肉,可她不能。
男人已经走了,可还有孩子,她一个人根本养不活,以后只能依仗别人,欠自己一条命的崔家是最好的选择。
本就是你们欠我的,她这么想着,哭得愈发伤心。
崔父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是过了一会儿,边上其他村人帮着一起将人抬回家。
一路上,陈婶子一直在哭,哭的众人心有戚戚然,冉佳怡几人跟在后面,听见有人说:“老崔,陈老三救了你一命,他家人可要好好照顾。”
“这是当然,以后陈家弟妹就是我亲弟妹,小志就是我亲儿子。”崔父说的情真意切,不管以后如何,此时他是真的感激,刚刚死里逃生,正式感激之情最深的时候,此刻他也后怕呢,自家四个孩子,若今日没的是自己,只会更加可怜,如今报恩本也应该。
接下来的一切,冉佳怡作为一个小孩子,并没有太多参与的空间,只看着崔父崔母成日里往陈家跑,帮着办理丧事、照顾老小。
这一次出海,村里总共三户人家挂上了白幡,这之后的一个月里,村里没有人再提出海的事情,等到一个月之后,该出海的出海、该生活的生活,一切如同往常一般,只除三户失去了顶梁柱的男丁。
尽管刚经历过生死的波折。但崔父还是依旧跟着村人一起去出海,没有办法,家里一家六口人的生计,还有孩子上学的费用,一笔笔支出压的人只能低下头,生命有时无比沉重,有时却又如此轻飘飘。
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崔父果真做到了他承诺的一般。
只要出海去,但凡有什么收获,总会给陈家一份,秋日里开学陈志的学费也是崔家帮忙交的。
陈母身子骨弱,压根就做不了什么,更别提养活自己和儿子,家里但凡有点什么事情,缺柴火了、要打水了,诸多琐事都要崔父出面帮忙。
报恩的心一开始确实是真挚的,崔父想着只要自己能做的、能给的,一定会尽力帮助,可等时日久了到底厌烦。
崔父开始不耐烦i起来,多两口人的压力不是轻轻松松几句话就可以抹去的,崔母同样心里起了疙瘩。
尽管崔父的行为只是报恩并无任何不妥,但自家男人和一个寡妇交往甚密、甚至要承担起对方一生这样重大的责任和长久的负担,这让她无法接受,更何况还因此直接影响到了自己和家里孩子的利益,这是身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所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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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的,说到底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如今不过帮些忙,自家即使困难可到底一家人还在一起,这与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陈家母子怎么能相比呢?
能出海的日子有限,时间到了十月份,收获慢慢少了,出海的频次也逐渐降低,等到冬天渐渐来临,村里的众人便开始了在家里窝冬的日子。
村里人家一年辛苦到头,也只有过年前后能有几天闲散日子,崔母在家中算计着一年的开销与收支,脸色也逐渐不好看起来。
“今年又没存到什么钱。”
崔父咬着旱烟,看了眼妻子宝贝的存钱罐,一言不发。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崔母偷觑男人的神色,小心试探,“陈家妹子是艰难,可总不能一直这样,开春又要交学费了,孩子长大也得做两身新衣服......“
说着说着就絮叨开了,崔母是真着急,住在海边的人家,依靠的也就出海那点子收入,这东西在外地可能值钱,但在本地也就一般,勉强换几个钱支撑一家老小生计,如今多了两个人,压力可想而知。
“那你说怎么办?“崔父也憋着一股气,欠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且他在外面不能露出一点不满,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你说,咱们怎么才能算还了这份恩?”崔母思忖开来。
崔父嗤笑:“一条命呢,哪是这么好还的。“
崔母默然,陈父一条活生生的命不是轻易用钱就能还清的,更何况,他们也出不起一条命的钱。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讨论无疾而终。两人盖上被子等瞪着漆黑的夜空,久久无言。
就连原本应该欢庆度过的春节也并不那么愉快,对崔母来说,用恼怒形容或许更为贴切。
陈家因为失去了家人,春节过得愁云惨淡,连带的崔家气氛也不那么愉快,尤其崔母准备的所有过节物资,都要分一半给陈家,事情才过去不久,所有村人都看着,但凡做的有一点不合心意,指不定就得坏了名声。
真金白银买来的东西、辛苦做出来的吃食,旁人什么都不做就要分走一半,家里孩子闹腾的紧,崔母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在崔父将自己好不容易狠心舍得炸的小黄鱼拿走一份后,崔母再也忍不出撂了挑子,“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无奈,崔父上前去哄,“我要是不送,你说外人会怎么看我们一家?”
崔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设身处地想一想,若自己是如今的陈母,怕是撕了自己的心都有,但到底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站在他人角度去思考问题的,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崔母到底忍不住:“你说这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崔父苦笑,一条命压根就还不清,过到什么时候?恐怕得是一辈子。
又是一天夜里,崔母躺在床上,想啊想、想啊想,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个主意来,疯狂大胆,却又好像可行。
”你说,我们不就是欠他一条命吗,把这条命还了是不是就行了。“
这话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崔父将疑惑的视线转向妻子,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崔某没好气,”难道我还能把你送给人不成。“
崔父也知道这不可能,一家子老小还得靠他养活,于是他不由得更加好奇这个所谓的好主意,“那你说怎么还一条命回去?”
崔母将心中这个酝酿再三的主意和盘托出,”陈家妹子不是身体虚弱干不了活吗,咱们给她送一个能干活的去,以后咱们两家就算两清了,你说行不行。“
“你想送谁去?”不需要回答,崔父就猜到,”老三?“
家里两个儿子是决计不可能的,大女儿如今年岁已大,放在家里能干不少活,而且马上就要到能出嫁的年纪,也不可能,那么唯一合适的就是年纪差距小、且并不怎么能干活的老三了,而且她还是不受宠的闺女。
“她年纪还小,去了能干什么?”
崔母不以为意,“真要送老大去,你舍得吗?”这一去,陈家那小子不出头,恐怕都不得离开。”
既是为了报恩去的,人家需要的时候自然不可能离开,只是陈家小子如今才十来岁,等长成怎么也要个十年八年的,且还有的等,这么一算,确实老三比较符合。
“你说,这陈家能同意吗?”崔父有些怀疑,一个几岁的小女娃,能做干什么。
崔母不同意:“有什么不同意的,老三也能干不少活了,有她帮衬,总能把家撑起来,她也不傻。”
如今不过半年时间,他们已然有了不耐烦,陈家妹子也不是眼瞎的,只是因为不得不依靠而忍耐罢了,送一个劳力上门随意使唤,应当也是愿意的。
“那老三那里?”崔父依旧顾虑,“本来去岁就该送她去上学的,等到了陈家......”上学是不可能的了,恐怕还会有干不完的活。
“女娃要读什么书,依我看,她跟陈家小子年纪正好,送给陈家正好做个童养媳,也名正言顺,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崔父还欲说些别的不妥来,被崔母一口打断,”你说的那些顾虑我都想过一遍,可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总不能真养着他们母子一辈子。“
崔父到底沉默下来,退了一步,”改明儿,你先探探陈家弟妹的口风吧。“
崔母爽快应下,”行了,你也别发愁了,你是老三她爹,陈家救了你,老三去报恩也是应当的。“
这话也就只能说服说服自己了,而他们以为一无所知的冉佳怡,此时也悄咪.咪计划打断这所谓的童养媳计划。
这场官司里,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夹杂一条人命,账早就算不清了,但这份后果,无论如何也不应当由原主一个小孩子来承担,所谓父债子偿本就不对。
所以,既然要报恩,还是崔家一家人齐上阵才是。
第二日,崔母果真去打探陈母的意思,得来的消息好坏参半。
”陈家弟妹怎么说?“
”她说,送老三过去也可以,只是老三以后就是他们家的孩子,咱们不能再插手。“
”她这是想干什么?“崔父问,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再看看吧,要是陈家弟妹能自己立起来,也不必。”这话也是糊鬼,陈家妹子身体不好也不是一两日,是十来年,如今这么说也改变不了结局,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