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草庐里,她想要坐起来,但腿上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痛感,竟让她又倒了下去。她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到李托托的身影,却只见一个瘦削的老叟盯着她发笑,说道,“姑娘,你醒啦?”
大桥不觉又喜又悲,又惊又怯。所喜者,自己从万丈悬崖上坠下来竟还能活命,不得不说是个奇迹。所悲者,自己虽捡回一条命,却不见了李托托,也不知他伤的如何,是否也同自己一般被救了下来,现在又身在何处,若是他已经死了,自己活着又能如何,倒不如死了。所惊者,昨日之事好似一场噩梦,自己最好的姐妹,自己最爱的男人,突然间都离自己而去,好梦破碎,心如刀绞,与其醒来,倒不如永远的睡去。所怯者,这茅庐的陈设、这老者的装束都不似现代中人,到像是从古代走来的一位老学究,既不知他的底细,也不知他的好歹,叫人由不得不心惊。因定了定神,说道,“老人家,这是哪里?你可曾见了一位男子?他在哪?”
老者笑道,“姑娘睡了三天三夜,身子虚,还是不要说话,多多的休息吧!”一面说,给她掩上被子。
大桥哪里肯依,一再追问道,“你可曾看到了一个男子,三十岁,额头上有一个血红的指印子!”
老者闻说,笑道,“姑娘说的是李托托吧!姑娘放心,他不但没事,比你还要好上不少呢!”
大桥听了很是喜欢,忙问道,“可是真的?他现在在哪?我要去找他!”说着,便又要起来。
老者见她主意已定,不好相劝,只得从旁边拿了一副拐杖来,一面扶她起来,将拐杖递给她,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你事先要有个心里准备,那个地界却有些恐怖,怕吓到了你。”
大桥道,“即便是阴曹地府,我也要去的!”
老者见她这样说,便搀着她出了茅庐,穿过一片林子,来到一座废墟之上,上面竟是些大大小小的坟头,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大桥不觉打了个喷嚏,随即打起冷战来。
老者笑着递给她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说道,“姑娘还是把它服下吧,这里阴邪之气太重,若是侵入骨髓,便无可医治了。”
大桥将信将疑,将药丸服下,果然身体好了许多,因问道,“托托也在这里吗?”
老者笑道,“就在前面。”一面说,扶着她往前走。
正走着,忽见眼前的一个坟头上突的冒出一道蓝色的火焰出来,直奔前面而去,紧接着所有的坟头上都起了一团蓝色的火焰,也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一个地方飞去。大桥唬了一跳,‘啊’的一声险些跌倒,若不是老者及时扶住她,伤口或又要复发不可。因缓了一会神,说道,“老人家,这些蓝色的火焰是什么东西?”
老者道,“这呀,是尸气。”一面说,一面点头笑道,“看来,李托托的身子已然要大好了!”说罢,扶着大桥继续往前面走。
两人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坟堆,在蓝色火焰汇聚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身影。他赤裸着上身,盘腿而坐,漫天的蓝色火焰向利剑一般急速的扎进他的身体。紧接着,他的身体忽的起了变化,原本缺失的右臂在蓝光的簇拥下竟冲破桎梏,自己生长出来,身上的伤疤也尽数褪去了。大桥认出他来,竟是李托托,不由得滚下泪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蓝色的火焰全部进入李托托体内。少时,李托托睁开双眼,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子越发的结实魁梧了,精神也较之以前更加矍铄,因跑上来先给老者鞠了一躬,向他道谢,然后又找到大桥,向她诉起衷肠。
老者笑道,“你觉得如何了?”
李托托握了握拳头,说道,“我完全恢复了,较之以往强上一倍不止!”
老者点头笑道,“合该如此。你不知道,这里原是一片古战场,下面埋着数万亡魂,每一个身上皆凝结有千年的尸气,对你而言自然是大补的。”
大桥听他们说话,宛如听天书一般,因问道,“你两个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不明白。”
老者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回去慢慢向你解释。”说罢,三人便往回走,来至草庐之中。
大桥看李托托身体康健,四肢健全,忙走上来握住了他的胳膊,一面摇了两摇,笑道,“让我瞧瞧,还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托托也笑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咬一下看看,尝尝有没有肉味?”
大桥笑道,“我可舍不得。”又道,“你的胳膊是怎么长出来的,也跟我说说?”
李托托将她扶到床上坐下,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这些尸气不但能助我修炼,还能助我修复身体。多亏了这位老人家。”
大桥听说,回头看向老者,说道,“老爷爷,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笑道,“我因见过一个跟他一样的人,也这么着把缺了的肢体失而复有,故此试一试,不想果然成了。”
大桥听他话里有文章,忙问道,“您说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这句话可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老者笑道,“有大大的不同。我们这些都是打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可他不同,是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们身为人,血管里淌着血,身体里充斥着气,这是人血,人气,你也可将它换作阳气,阳血。他可就不同了。他是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血管里也淌着血,身体里也充斥着一股气,可是那却是尸血,尸气,你也可以将它换作阴血,阴气。他的身子既是尸血、尸气所孕育,自然就能够通过尸气发生、成长,所以也就能断臂复还,起死回生了。”
大桥闻言,吃一大惊,脸上立时没了血色,望着李托托发起呆来。
李托托凑上去,替她理了理耳鬓的发髻,异忽温柔的说道,“我怕你害怕,便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怀胎七个月的时候突然猝死,被人装进棺材里埋了。三个月后,我自己从娘胎了爬了出来。我师父三目道人恰好从坟地经过,听见我的哭声,把我救出,带回了茅山,将我养大成人。我确实与你们不大一样。”又道,“你如果怕我,我不会纠缠你。”
大桥闻言,不觉惊醒,一头扑进李托托怀里,说道,“不,再不要丢下我!从此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再也别想甩开我!除非你不要我了,那样,我也不纠缠你,就去死去!”
李托托蔚然长叹,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说道,“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离开你了!”
二人情到深处,自然忘情,眼里只有彼此,再看不到它物。温存过后,不觉尴尬异常,尤其是大桥,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因不敢见人,转身倒在床上,蒙上了被子,再不说话。
老者看了,微微一笑,遂站起身,向李托托说道,“大桥姑娘还需要多休息,咱们还是出去院子里坐会吧!”
李托托闻言,便随老者走出房间,来到小院里。
李托托举目四望,见远处山峦叠翠,再看四下清新静谧,不觉心情大好,乃请老者坐于石阶之上,将自己的酒葫芦拧开,饮了大口,一抹嘴角道,“好久没这般畅快过了!”说罢,将酒葫芦递给老者道,“老人家,你也来一口?”
老者摇头摆手,说道,“罢了,我可不能沾酒,沾了可要醉了!”
李托托道,“那又何妨,若是醉了,倒头就睡,清风暖日之下,春色缭绕之中,岂不怡然而乐乎!”
老者摆手笑道,“我这一醉可了不得!怕是没个十年八年醒不了的!到时候,大风刮走了我的衣服,积雪掩埋了我的身体,身上长满青苔,满身满脸臭气哄哄,反到不美了。”
李托托听说,不觉骤起眉头,半日说道,“老人家,问句不该问的话,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者笑道,“哪里是什么神圣,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李托托道,“若您也是个糟老头子,那我可就是不入流的小鬼了!”
老者闻言,看向李托托,忽的大笑起来。
李托托也跟着笑起来,说道,“据我所知,这世上和我一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派的开山祖师‘不朽尸王’蒋义夫,不过,那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你说见过他,那可怎么说呢?”
老者笑道,“你既知道不该问,我劝你就不要问了。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李托托点头道,“也罢,您既不肯相告,必然有您的道理。不过,救命之恩,不能不报!老人家您有什么心愿可要交与小辈做的?”
老者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成望有什么回报。你们只好好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偿了!”说罢,又道,“以你的修为,普天之下,我竟想不出有谁会将你伤成这般田地?可是谁打伤你的?”
李托托道,“是一只狐妖。”
老者点头道,“狐妖害人不浅。”
李托托道,“老人家,您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出山济世,却一个人躲在这里?”
老者道,“实在不敢出去。你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过比人多活了几年,多吃了几碗饭,这点本事可算的了什么。”说罢,望向远方,半日又道,“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李托托叹气道,“我奉师父遗命,本来是到这里找寻驭妖手册的下落,不期遇到这么多事,现在却想再回中原一趟。”
老者道,“你打算放弃了?”
李托托摇头道,“师父遗命尚未达成,怎敢放弃。此番死里逃生,让我认识到自己竟是这般弱不可言,关键时候,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保护不得。这种绝望,铭心刻骨,我这一辈子再不想有第二次。我想回到茅山,重新修行,将以前欠下的账全都补回来,再做处置。”
老者听说,点了点头,说道,“合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