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河面上一盏盏点亮的河灯,犹如在暗夜之中盛开着的花,晶莹剔透而散发着柔软昏黄的光线,将原本漆黑的河面都映照的格外亮。
很多人发现了这一场景,都惊呆了。
于是原本不少在酒楼里的人也跑了出去,而原本走在路上的人,也到了河边,众人这满条河道上顺流而下的河灯,犹如地上的繁星般,与头顶的天上之星遥遥相对,亮的直逼人心。
谢灵瑜站在楼上,看着这一幕,耳畔依旧回荡着萧晏行方才所说的话。
这一刻连风都温柔到过分。
似乎将她的心,都吹的软化了。
先前心底想过的那些话,说过的那些,似乎在此时都要被吹散了。
如若这一世,当真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助她直上青云,她可能为他逗留呢?
“殿下,不必为我忧心,我知殿下有鸿鹄之志,我亦愿陪在殿下身边。”
萧晏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似乎明白谢灵瑜心底所想。
他从不打算得寸进尺,竟是只要呆在她身边就好了。
谢灵瑜望着整条河道上依旧源源不绝的河灯,轻声开口道:“这般好看的河灯,陪我一起欣赏吧。”
此时不少人都站在沿河岸边,看着底下的河灯。
直到有个孩子惊喜喊道:“阿娘,这河灯上面好像还写着字呢。”
小童稚嫩的声音,逗笑了周围的人。
他阿娘解释说:“放河灯乃是为了祈福,这里面所写的,定是放灯之人所祈求的心愿。”
谢灵瑜一直站在楼上,听着楼下孩童所说的话,都忍不住想要问问,他究竟在河灯上写了什么?
只是她本以为源头河灯总有停下的时候,却不想依旧源源不绝,河面上始终有河灯漂流而下,让她在好奇河灯上写着什么的同时,又不禁好奇究竟有多少河灯。
不过有些事情,问的太过明白,反而没了那份韵味。
谢灵瑜站在楼上,安静欣赏着这场为她而燃起的万千河灯。
待许久,楼下看热闹的人散去了,虽然源头那边没有新的河灯出现,但是因为今夜的风也停下了,河面上平静无波,很多河灯便未再一直顺流而下,反而留在了河面上。
眼看着夜深,谢灵瑜也终于准备回府了。
因着她是从侧门出府,因而她依旧打算从侧门回去。
自从她将萧晏行安排住在此处之后,这个侧门便被她下令封了,全府上下除了她之外,并不允许旁人出入。
是以谢灵瑜更是让贺兰放,派了最为忠心的护卫在此处守着。
待她进了府中,萧晏行这才转身离开。
谢灵瑜望着给自己开门的护卫,突然问道:“方才我离开府中,你们可有在暗中跟随?”
开门的护卫立马跪地:“殿下恕罪,属下等人僭越了,但是殿下身份尊贵,属下不敢让殿下孤身无人守护。”
“是贺兰放让你们这么干的吧,”谢灵瑜神色淡然。
两个护卫皆是垂着头,单膝跪在她面前,许久,其中一人才开口说:“确实是贺兰大人吩咐的,但是殿下若是要责罚,请责罚属下。”
“跟着我的又不是你们,吩咐跟着我的也不是你们,本王为何要责罚你们,”谢灵瑜语气平淡,显然是并未太过在意:“况且本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岂会不知你们的忠心。”
谢灵瑜想了片刻,吩咐回话之人:“待会你去找方才暗地保护我的侍卫,告诉他,我要一盏河灯,他应该知道怎么拿到。拿到之后,立即送到我院中。”
虽然谢灵瑜的吩咐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殿下既是如此吩咐,他们去做便是。
在谢灵瑜离开之后,护卫立即去寻暗地保护谢灵瑜的护卫。
既然殿下已经平安回府,他们定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于是这个护卫去找了人之后,传达了谢灵瑜的命令,方才跟着出去的护卫对视了一眼,居然一下就明白了。
“我骑马去取,应该很快能回来。”
而谢灵瑜回了院中,春熙和听荷纷纷松了一口气。
听荷忍不住说道:“殿下,您下回出门也把我们带上吧,省得我们在府里担惊受怕的。”
谢灵瑜突然离开府里,她们这些婢女是一个都没有带上。
“你们是怕我出门去玩,没带上你们吧,”谢灵瑜避重就轻笑了声。
她们两个婢女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春熙说道:“殿下也累了吧,要不奴婢先将您的钗环卸了,让人准备热水给您舒缓舒缓。”
谢灵瑜却摆手:“不急,待会的。”
随后她拿了本书看了起来,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春熙和听荷对视了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殿下向来心中极有主意,压根不会被人轻易劝说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小婢女来回话,说是院外来了个护卫,要给殿下送东西。
谢灵瑜原本半躺在软塌上,立马坐了起来:“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婢女领着侍卫入了正房。
谢灵瑜早已经坐在待客的地方,对方进来后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见过殿下,这是殿下要的河灯。”
春熙很有眼色的上前,接过了侍卫手里的河灯,准备呈给谢灵瑜。
只是她刚一拿到手里面,才发现这河灯居然是湿的。
怎么殿下还让人去取了一盏,已经在河里放过的河灯呀。
春熙虽然心底藏不住的好奇,却还是将河灯交给了谢灵瑜。
谢灵瑜低头看着手中河灯,一眼就认出,这确实是方才在河里放着的河灯,于是她轻笑了声:“做的不错,辛苦了。”
“属下惶恐,”侍卫赶紧说道。
春熙上前给了他赏赐之后,谢灵瑜便让人先离开了。
待人之后,谢灵瑜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手里的河灯,其
实她刚拿到时,也被沾了一手的河水,可是她却没有丝毫介意。
直到她将河灯轻轻拨开,这是一盏别致的莲花灯,而灯里面确实有字。
那应该是贴在灯壁上的纸条,好在并未被河水浸染,因而字体没有被水化开,反而清楚能瞧见。
——诸事顺意,平安康乐。
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却是她眼熟的字迹,是属于萧晏行的字迹。
突然间,谢灵瑜抬手将河灯放下,竟直接站了起来,朝着门外急急走了出去。
身后的婢女们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阻拦她。
谢灵瑜一路疾走,最后竟拎起裙摆追了出去,直到她看到那个方才离开侍卫的背影,这才喊道:“站住。”
侍卫听到身后有人喊话,下意识回头,在瞧清楚来人时,吓得直接单膝跪下。
“殿下。”
对方脸上掩不住的惶恐之意,毕竟他已经将河灯交给殿下,可是殿下居然还追出来了,该不会是何处出了差池。
谢灵瑜也感觉到对方的惊慌失措,在她稍稍平息呼吸后,这才轻声开口问道:“方才你去取河灯,可有瞧见别的河灯里是否有字。”
原来竟是问这个。
侍卫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因为河灯是放在水面上,属下确实挑选了一番,因而瞧见河灯内都是有字的,而且依属下方才所见,河灯里的字应该都是一样的八个字。”
这个侍卫是方才跟着谢灵瑜出门的人,是以知道殿下是跟谁一同出门。
方才这些河灯放了整条河上都是,再加上殿下又命他去取。
大概也是猜测到了,这满条河的河灯是为谁而放。
他顿了片刻,还是开口回道:“诸事顺意,平安康乐。”
果然如此。
谢灵瑜心中竟有什么东西落了地的感觉。
不止是一盏河灯里写了字,是每一盏河灯里,那条长而宽阔的河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犹如星辰般繁多的河灯里,都是他亲自写下的祈愿,是他为她所许的祈愿。
愿她诸事顺意,愿她平安康乐。
*
谢灵瑜先前要准备及笄之礼,是以跟寺卿曹务实告假了好几l日,当然曹务实不可能也不敢不允她的假。
甚至曹务实还怕她累着,非要放她半个月的假。
谢灵瑜虽然身份尊贵,但既入了鸿胪寺也不好太过特别,是以在笄礼结束之后,便立马重回了府衙。
自然每个人瞧见她,嘴里都是说不完的恭贺。
毕竟笄礼对于官宦世家的小娘子,也同样重要,及笄之后便意味着这个小娘子可以开始说亲事了。
是以笄礼也相当于是一个正式而隆重的宣告仪式。
所以每家小娘子笄礼之后,都会早就相看好的人家迫不及待的上门提亲。
一个圈子里的官员之间,也会相互推荐你家的好郎君,我家贤惠的小娘子,相互之间联姻更是常
有的事情。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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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瑜及笄之后,众人瞧见除了讨喜的话,可谁也不敢多嘴一句。
毕竟这位殿下的婚事,只怕除了圣人和太后之外,谁敢插手呢。
之前燕贤妃倒是想要插手,可是她的下场众人是有目共睹的。
是以谁敢再对小殿下的婚事说三道四,是嫌命长了。
虽然大家也很想知道,这样一位特别又特殊的女王爷,未来究竟会挑选一个什么样的王夫。
这几l日谢灵瑜没来,还是积攒了不少公文。
因为临近圣人的寿辰,不少藩国都开始准备派遣使团,前来大周想要为圣人庆贺,而今年尤为特殊的是,一向与大周有边境摩擦的北纥人,居然也要派遣使团来大周。
虽然在几l年前,北纥在与大周的边境大战之中兵败,不仅赔款更是被派了质子留在大周。
可是经过这几l年的休养生息,北纥的狼子野心再次显露了出来。
特别是在边境城镇,大周的百姓频频被这些北纥人骚扰抢掠。
若是大周严厉声讨,北纥那边也不过是扔出几l个替死鬼谢罪罢了,朝中许多大臣都明白,只怕两方之间,迟早还有一战。
是以这次北纥人突然要求派遣使团,来给圣人贺寿,朝中反对之声不断。
如今北纥人的文书已经呈交上来,原本这事儿应该是曹务实这个寺卿来处理,他这个老滑头偏偏让人把文书送到了谢灵瑜的案桌。
这摆明是让谢灵瑜来处理此事。
只怕是因为上次在大朝会上,谢灵瑜独自应对了御史的刁难,这才让曹务实如今这般肆无忌惮的赖上她了。
谢灵瑜可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不是什么锅都愿意背的。
她当即拿上文书,准备前往曹务实的值房,去找他理论此事。
正好在穿过中间其他大人共用的值房时,正巧听到里面在聊天,她本也没想到偷听,只是房门敞着,声音自然而然的从里面传了出来。
“如今这些小郎君的手段,当真是了不得,我家夫人这两日还同我抱怨呢,说昨日也不知哪个小郎君为了哄小娘子开心,居然在城东的河里,放了满满的河灯,据说那数量多的,是把整条河都占上了,是数也数不过来。”
旁边有个声音问道:“你怎知这河灯是郎君为小娘子放的?”
“哎,你还别说,这话我也同样问了我家夫人,”最先开口的大人笑着回道:“我家夫人就说了,满满一河的河灯,若不是为了哄小娘子,谁有那样子的闲工夫呢。”
“这倒也是。”
“咱们年轻时候,可不曾有这样厉害的招式。”
谢灵瑜站在走廊上,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是该直接假装没听见走过去,还是再站在这里听一会儿呢。
她自个都不知,原来此事已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热议之事。
不过想想也是,那样一条河的河灯,许多人都瞧见了,也算是长安城内突然出现的一件新奇事儿,讨论的人多了也是正常。
就在谢灵瑜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口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绯红身影。
谢灵瑜下意识的抬头,正好与对方的眼神撞上。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竟也说不出谁眼底里的惊讶更多一些。
谢灵瑜没想到的是,萧晏行此刻居然就在值房里,他听到旁人讨论这件事,竟不会觉得有些许尴尬吗?
而萧晏行惊讶的大概就是,这位小殿下居然此刻站在这里。
两人望着彼此,就在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谢灵瑜竟灵机一动,率先说了句:“我什么也没听到。”
这不打自招的承认,一时让气氛越发沉默。
半晌,萧晏行唇角微勾,轻笑了声:“殿下说未听到,那便是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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