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也行行好,既给了那死丫头一门好亲,我们文才更是你独孙,那自得配个好人家的千金呀!”
主母马氏常来唠叨,听得马老夫人耳朵生厌。她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问道:“那你且说说你家存银多少钱?又准备给儿媳多少礼聘?”
“至少六聘是有的!”主母马氏一脸得意。
马老夫人便嫌弃:“那些个想配得上你儿子的十二聘是基本。”
“若是她家能出十二抬嫁妆,那我这聘一样给!”
马老夫人只觉头疼,“你家儿子这门亲自己相看罢,老婆子没这德配。”
“娘,你这心眼也太莫偏了罢!儿孙看在眼里呢!”
“你既这样宣判了,我老婆子还有什么说的?!”
主母马氏出了屋后便一路骂骂咧咧的,那嗓门大得隔壁邻里都听得到。
马老夫人喝了口清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最是怕那人拎不清不说,也不找术师批批命格。”
主母马氏在马老夫人那里求不得,自是打了主意去尚府登门。
锦夫人与她这亲家母往日少走动,因她觉着亲家母是个事儿精,又非儿媳亲母,除了逢年过节应付个门面便是。
而那亲家公的官职,倒也是尚中丞主张的。到底是自己儿子,不想找的丈人太抬不上明处。
官场上多有照应不说,若是马家来求钱银接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二儿媳贴补,每月尚中丞也是让账房准时月末送去百两银给亲家。
年末还会挑上一间收益得当的铺子做礼,一千收成少不得两千余两的。
这马氏因结姻可谓是鸡犬升了天,小日子好不快活的。以至于马氏非得攀人家四品的小姐。
锦夫人接见马氏,双吉作陪。
双吉已不如过去那般见主母马氏如老鼠见猫惧着,现已能说得上几句话。
主母马氏即便继女嫁了三年大贵之户,仍是骨子里傲慢地,锦夫人瞧得清楚,往日没少教导儿媳少回娘家着人白眼。
今日马氏一来,一通说词她是听出来了,不仅听出来,还只觉烦。只因这年马氏没少提她儿子娶亲一事。
锦夫人最开始还是抱着亲家的热心介绍了几户门当户对的,都没了着落后她便觉出人是想攀高枝儿。她便不再热心,再求过来便是推诿。“其实文才倒是个嘴皮子能说会道,一看就有主张的,你不若让他自个儿相去。”
“这不行,他那孩子单纯容易受蒙骗,婚事上若没长辈把关,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能进得门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亲家母还是多放宽心,多给晚辈信心的。”
“唉,夫人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伶伶被我们家养得这般好的媳妇进了门您自是能高枕无忧了。可怜我同为做母亲的愁得呀——”
这话锦夫人不爱听了,可她自知自己嘴笨,不愿争个高低,便又捡了些不痛不痒地话说。
双吉是一句话不敢插,就怕再被拉出来说叨。
一直待马氏离开,锦夫人方才叹口气。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儿媳,也没埋怨,只是说了句,“她下回来就说我不在府上。”想是真恼了。
听得双吉只觉更难受了。
双吉离了屋后,越想越气,她与继母没感情,每月定时送了十两银给祖母,自觉腰杆儿都直了点。祖母那也是个明理的,双吉的银前年是贴补给了主母马氏,也只为让双吉说得上话儿。第二年尚中丞便许了间铺子后,马氏的荷包鼓了,马老夫人便没再贴补银钱了。
这马氏就不乐意,回回双吉去,若不是还念着她还提了礼,布匹燕窝的,保管直接开骂了。但就这样,仍旧是嫌不够地。
这之后双吉便不爱回娘家了,交付银两也是多找丫鬟送去。仅逢年过节走上一遭。
这些,马大人不知情,即便知晓,他也不在意。这些都是后院里的事务,他只管官场上的。
双吉决定明儿便回去,年数愈长,她便越能说得上话儿,在祖母面前也能提些自己的主意。
下了决定后,她便差了丫鬟替她翻出燕窝人参地一干补品。
“少夫人,那年前从大少夫人那里还送了两盒冬虫夏草呢,可是要一并捎回去的?”
双吉一想到那比燕窝还珍贵的冬虫夏草,便不乐意了,“取数十根带过去,我明儿要在府上留膳。到时也顺带提几只老母鸡,炖了陪着祖母一道吃了!”
祖母虽待她严厉,可却也是这世上仅能护她的人,因此双吉是有啥好的都想着老人家。
双吉又想了想,“对了,莫给娘知晓了。”
年初时去给大嫂拜年,大嫂顺手给的几盒珍品,她带回来后就挑了大半送去给了婆母,惹得锦夫人逢人便夸她孝顺。后来那些滋补的药膳都陆陆续续一桌人炖来食了。锦夫人也没偏薄她。
“奴婢晓得了。”
自有下人去替她准备回娘家的物什后,双吉便又得空去了碧花楼。
她得送些做好的糕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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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芙自打孕中孩子滑胎早夭后,着实落泪了好长段时日,能从阴霾中走出来时已是暖阳五月,眼看再过两月便又要入夏了。
瘦了一圈的女子没得初嫁入府上的圆润。应说是自打入了洞房夜起,王雪芙便给人病秧子的印象。后因孕事,前三个月吐得吃不下,只见肚子大未见人胖的,各种补品下去,仍旧瘦得吓人。
当时便有大夫小心诊断说大少夫人这胎不稳,可当真是没想到能不稳到如此地步。
一切喜悦的背后皆是有隐患。
尚大公子对妻子,因着她怀有身孕又胎相不好,便一直未与之同房。后又滑胎,这样一细数下来,嫁入府中半年光景,除了洞花房,竟是屈指可数地同榻而眠!至于那再洞房更是全无!
所以主母王氏便问了女儿一句:“你只顾着自个儿伤心,可有细数过,你与益哥儿的房中事,多久没过了?”
这一算,王雪芙惊得面色苍白。她当时便慌了:“我因着孕事便把那两个陪嫁丫头送去了郎君房中,可是郎君一次也没碰过!我当他是顶好的夫君!”
主母王氏也叹:“也就是这般久了,你竟没能让你夫君再留你房中?!”
王雪芙泫然欲泣,“益哥儿是个好夫君!”
“确是。可你若这般继续下去便是将到手的好郎君拱手相让给外头的野女人!”
“娘,我会振作起来的。”
“这便是好的。近日好生养着,把气色养好了再精心打扮一番。你二人皆能生养,不出三月定又能怀上一个孩子!”
主母王氏离去后,王雪芙心结一开,便在屋里头好生养着自己。
从娘家处陪嫁过来的珍品似不要钱般地在小厨房里炖着,日日是变着花样,倒是不出半月,便将她养胖了近五斤。
这女子气色一好,又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又因着日日补地,她吃不完的东西或给了益哥儿,或又给了弟媳双吉。那丫头性子还算讨喜,嘴又甜,时时来哄着她,夸着嫂子人美心善地,王雪芙能不给些?
于是连带着双吉也被养胖了两斤。
她且把点心送过来时,王雪芙还取笑她:“打远远地瞧着,我当你身怀有孕了呢!”
双吉脸颊儿更见圆润些了。开了年后她身子又抽了些条,也更显清瘦了些。这半月余随嫂子一道吃,倒总算是瞧着福气上来了。
双吉就假意不悦道:“所以我便故意又做些易发胖的点心来报复嫂子呀!”
王雪芙掩嘴一笑,“正巧今日我闺中密友要过府一叙,我便给她说你做的点心最是好吃。”
“那都是姨娘的功劳。”
“走哪都不忘你婆婆。”
两人说笑中,王雪芙心血来潮想画幅画,便让双吉坐在椅子前,她要画她。
双吉一惊:“嫂嫂竟会画人像?”
“花鸟景致也都会些。”
双吉便乖乖巧巧地当了画中人。
日渐渐落下了,王雪芙的闺中密友差人送来了封信,说是今日临时有事,明日再过府。肉眼可见地王雪芙心情低落,她放下毛笔,也失了再作画的兴致,便叫了双吉可自行走动了。
双吉走过来,瞧着她的画像。那仅是画了一道纤瘦的背影,取了个意境之美。
双吉倒也是欢喜,连夸王雪芙是个才女。
“若说才女,我是不敢当的。那已作十三殿下未婚妻的祝家小姐才是鼎鼎有名地才女。”
“我也听说过。不过百花盛放,她纵再有才,也不掩嫂嫂的光彩照人呀。”
“你这嘴真当抹了蜜似地。”
王雪芙当真是惊讶地,过往与双吉泛泛之交只觉她分外内向胆怯。可近里相处久了,却是发现她倒也称得上小家碧玉的小妙人儿。
若再大些,调教成一位贵女也是可以。
王雪芙便不免心生感叹,当真是时局造人。
“天也暗了,我们等下一道去花厅用膳罢。”
王雪芙邀约,双吉自是点头,差丫鬟回去给婆母说声,她与嫂嫂同行用膳。
王雪芙准备卷起画来,双吉便问:“嫂嫂这画可作完了?”
她哪能瞧不出她意思,“还需提些诗。作完了我便送你。”
“那不若嫂嫂用过膳后再回来提诗,我就不用等明日了!”
“你这性子可真急。”
王雪芙依了她。
之后双吉挽着她手一道结伴去膳厅。
今日公公是不回来食的,自大公子升了官后,回来用膳的次数也极少。因此两桌女眷围坐着,说说笑笑间,田夫人便感慨了一句:“所幸我们尚家还算子孙兴旺,能凑得两桌人。那隔壁庞家,如今已凋零得只剩孤儿寡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