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很多人失眠了,唐诗例外。
她看了会八卦,跟瓜瓜闲聊几句就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照旧心情大好地去承乾宫报道。
但一进偏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怎么淑妃、李昭容、安嫔都一副整晚没睡的虚弱样子, 一个个眼睛熬得像兔子眼。至于周才人,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
唐诗诧异地收回了视线,坐到靠后的位置, 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狗皇帝这里的点心就是比送到她宫里的好吃。
淑妃轻轻摇着团扇, 目光落到安嫔身上, 意味深长地问:“安妹妹, 昨晚皇上留你说了什么了?”
安嫔紧紧摇头:“没, 没说什么!”
安嫔知道淑妃她们想知道什么, 但奈何她自己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给淑妃她们答案。而且她心里还记挂着父亲的安危,哪有心思应付淑妃。
淑妃见她一副狠狠哭过的样子, 撇了撇嘴, 没再多问。
她不问,李昭容和唐诗三人更不会开口了,偏殿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显得唐诗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响亮。
唐诗脸皮薄, 赶紧将桂花酥咽下, 缩了缩脖子,躲在最后面,埋头跟瓜瓜一起吃瓜。
【哈哈哈, 笑死了,洪国公哪个臭脚小妾听到了风声,昨晚就卷了银子跟小道士跑了。还留了一张字条威胁洪国公,要是洪国公不放过他们,他们就将洪国公喝洗脚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抚宁伯几个吃了长生丹的老头带着一家老小打上了洪国公府,嚷嚷着要洪国公退钱。哎呀,双方对骂太精彩了,要是能现场围观就更有意思了。】
【洪国公好奸诈,忽悠抚宁伯他们跟他一到去怀远候府要银子。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硬是来在怀远候府的大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肯走,洪国公还说要一头撞死在怀远候府的大门上。怀远候这回是遇上硬茬子了。】
真的好欢乐,还是这些老头子有意思。
【怀远候怕了,偷偷摸摸从后门离开摸去了真定伯府。】
【真定伯家也有客人。东城和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昨天想搞孟江没成事,怕孟江报复把他们俩打包踢进东城疫区,都对外称病请假,实则乔装打扮去了真定伯府。】
下朝跟在天衡帝后面踏进承乾殿的孟江刚好听到这句话,两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原来是真定伯的人。
他冷笑一声,迟早要抓到这两个家伙的把柄,将他们踢出五城兵马司。
不曾想,他还没寻找证据,证据就自动送到了他手里。
【真定伯的小舅子失手打死了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帮忙摆平的,好家伙,又来一个余温,草菅人命的狗官。】
【绝了,真定伯他们送银子的手段真高明,狗皇帝绝对想不到。】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每次上长乐赌坊都能赢一笔钱。他今年去了长乐赌坊两次,每次都赢了五千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刚好,比庄家还会算计,真当自己是赌神啊,骗谁呢?】
天衡帝和户部尚书关潮对视一眼,恍然明白了长乐赌坊不止是一家赌坊,还是怀远候他们这些实力勾结在一起帮他们分赃、行贿的工具,也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必须得想办法将这颗毒瘤给铲除了。
但长乐赌坊背后是傅家,是太后,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没有摸清朝中到底有多少大臣牵扯其中,不能轻易动这家赌坊。
怀远候他们行事作风缜密,又藏在暗处,想要查清楚他们的账目,摸清里面的圈圈绕绕,太难了,需要花费的时间门也很长。
但现在他们有捷径可走。
关潮故意说:“皇上,臣已查过,洪国公长孙确实经常出入长乐赌坊。除了他,微臣还搜集到了一份名单,根据上面的人所输的赌资计算,长乐赌坊一年收入百万两之巨。”
唐诗翻了翻册子:【哪里才这点哦,少说了一倍多呀。】
两三百万两,这可是好几地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果然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可以想象怀远候他们利用赌坊这些年敛了多少财。
天衡帝眸光深沉:“查清楚,背后到底有哪些人。户部再想办法拟定出关于各地赌坊的管理办法,对开业的时间门做一定的限制,税银,赌资等都做详细的规定,凡违规者取缔赌坊。”
这种事是杜绝不了的,即便朝廷命令禁止开设赌坊,这些赌徒也会在私底下赌博。
关潮点头,自从知道长乐赌坊这么赚钱后,他脑子里就在想相关计划了,已经罗列出了好几项,只等写完奏折请皇上批奏。
聊了几句赌坊的事,他们又说起了其他,比如今年的财政收入,还有疫区的物资筹措等。都是枯燥的数据,唐诗没什么兴趣。
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饿了。
因为承乾宫的伙食比她宫里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是不要钱的,唐诗最近都空着肚子到承乾宫蹭吃的。
结果今天偏殿的气氛很诡异,她只吃了两块糕点就没吃了。
这会儿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唐诗索性也不管淑妃她们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了,悄悄将自己手肘边的盘子抱在怀里,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天衡帝跟大臣们讨论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有些纳闷。
因为宿主和瓜瓜都很聒噪,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莫不是睡着了?
就在天衡帝心神不宁的时候,激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洪国公为了银子真是太豁得出去了吧,竟然真的一头撞在了怀远候府门口。脑袋上都出了血,牛人啊,真不愧是拿洗脚水当药吃的家伙。】
天衡帝眼底滑过一抹极冷的笑,听说洪国公年轻那会儿可是个混不吝,连皇子都打过,如今怀远候惹上他,想要善了可没那么容易。
【抚宁伯吓懵了,他们抬着洪国公进宫了,要让皇帝给他们做主。】
葛经义一听就乐了,正愁没合适的借口对长乐赌坊动手呢,这不现成的借口就送过来了吗?只要洪国公咬死了长乐赌坊诱骗他的大孙子染上赌瘾,天天沉迷赌博无可自拔,再以死求皇上给他做主,他们刑部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
【咦,事情闹这么大,怀远候呢?这个时候他都还不露面,他不怕洪国公真的死在他家门口啊。】
【哦,破案了,怀远候跟傅国公一道进了宫,去求见太后了,他们三凑一起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啊?还比比划划的,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好生神秘。】
唐诗听瓜瓜的转述一头雾水,殊不知危险已经降临。
怀远候悄声将昨天在承乾宫发生的事告诉了太后与傅国公。
傅国公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不是,怀远候你确定不是你幻听了?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我怎么不曾听到过。”
太后一脸铁青:“不是幻听,哀家也曾听到过一次,事后哀家找了老道士来宫里做法,此后便再也遇到过那邪祟了,不曾想原来它是换了个地方作乱。”
怀远候综合了太后和他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心里隐约有了怀疑对象:“太后,会不会跟那安氏女有关?”
太后一想还真是:“没错,她入宫半年多,一直不得宠,皇上以前瞧都不瞧她一眼,最近却跟入了魔一样,夜夜召她侍寝,各种超规格的赏赐经常送入她的长秋殿。听说怕她无聊,皇上还召了其他几个妃嫔白日里去承乾宫陪她。”
“而且皇上一有空就陪她用膳,特意让御膳房做她爱吃的,简直比对哀家这个母亲都还要上心。皇上以前在女色上不上心的,偏生遇到她之后却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怕这安嫔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引得皇上性情大变,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安嫔虽然长得也不错,但哪及得上芊芊一半的姿色风情,可皇上硬是放着芊芊这种温柔可人漂亮妩媚的姑娘不动,偏生独宠安嫔,连素来聪慧有贤名的淑妃都要靠边站。
这不是她给皇上施了迷心术是什么?
太后义正言辞地说:“来人,宫中有妖孽迷惑皇上,祸乱朝纲,祸害天下苍生,快马加鞭速速去请白云观法术高深的老道进宫,铲妖除魔。”
傅国公连忙制止了她:“太后娘娘,这……它若真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咱们若是得罪了它,焉能有好果子吃啊?要不这事再从长计议?”
吃过大亏的太后和怀远候对视一眼,这道声音从未帮过他们,即便有神鬼之力又如何?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便是敌人,绝不能留。
太后皱眉:“你就是太谨慎,太胆小了,怕什么,皇上乃九五之尊,有龙气护体,这里又是皇宫有上天保佑,岂会容那等妖邪放肆。”
怀远候也跟着点头:“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这妖孽屡次与我等作对,绝不能留。未免让它逃脱,臣亲自去一趟白云观,今日一定将老道带进宫。”
太后面色凝重地点头:“此事就交由怀远候了,你拿着哀家的懿旨,切莫小心,速去速回。”
他们的话说一半藏一半的,唐诗听了瓜瓜的直播完全没搞懂,纳闷地说:【宫里有妖孽邪祟?我怎么不知道?】
【还迷惑皇帝,祸乱朝纲?说得宫里藏了个狐狸精似的。】
【瓜瓜,你查查,这宫里是不是真藏了狐狸精,不然狗皇帝为什么放着这么多漂亮的老婆都不搭理。】
瓜瓜很无语:【这世上根本就没妖精,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以前不是说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吗?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如今皇帝洁身自好,你怎么又屡次编排他?】
无意中听到皇帝私事的关潮等人咳了好几声,恨不得将耳朵给堵起来。
但偏偏那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不听都不行。
唐诗歪理:【这天底下的人类雄性分为两种,一种是男人,另一种是皇帝。】
瓜瓜不懂:【皇帝不也是男人吗?】
唐诗:【他是,但他又不是。普通男人哪能占有这么多女性资源,还让跟他同住的男人都嘎了第三条腿,就为了不给他戴绿帽子的?普通男人生不了儿子就算了,皇帝生不了儿子可是大事。普通男人哪天过不下去了可以和离,你跟皇帝能和离,好聚好散拿着嫁妆再换个丈夫吗?】
瓜瓜:【你经常夸狗皇帝好看,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唐诗点头:【是啊,我挺喜欢看他那张脸的,长得那么好看,谁不喜欢。但谁会想不开去喜欢个老婆一大堆,随时能砍你脑袋,感情破裂想离婚都离不了的皇帝啊?你知道我的梦想,以后别胡说,挺吓人的。】
葛经义小心翼翼地抬头,果然,皇上嘴角勾着笑,只是那笑容冷冽宛如寒冬腊月冷得刺骨的冰渣子。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福星姑奶奶,求求你了,别胡说八道了,咱说点其他的,比如太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行不行?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在心底的祈祷。
唐诗没有纠结这点,兴致勃勃地说:【瓜瓜,我还没见过道士做法呢,也不知道这道士灵不灵。】
听到“道士”二字,天衡帝心中顿时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上次在万寿宫听到那道声音后,太后便请了道士做法驱邪。为了避免太后再听到这声音,他趁着太后上次装病,将妃嫔们与她隔离开来了。
也是担心太后什么时候再度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所以他才会一直想将太后弄去行宫。
但因为出现了这一系列变故,时至今日,太后都还没走。
非但如此,只怕太后今日又疑心上了,而且还又去请了道士。
这时候,天衡帝也顾不得生气了,目光一转,跟葛经义、关潮、孟江几人对上。
几人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是担忧。虽然瓜瓜和宿主似乎没当一回事,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要是这老道士真有几分本事能灭了瓜瓜和宿主呢?
孟江主动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这就出宫去拦住他。”
这个他是指怀远候。
天衡帝剑眉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声声,仿若敲在人的心脏上。
少许,他摇头道:“不用。”
要是今天将怀远候拦住了,太后只会更疑心,更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今天这事不但不能拦,还必须要顺着太后演完,以便彻底打消太后的念头。
好在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衡帝提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折叠起来,对广全吩咐道:“朕渴了,让安嫔过来给朕斟茶研磨。”
***
见广全过来亲自请安嫔过去,淑妃和李昭容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点酸意。
皇上可真宠安嫔,跟大臣议事都让她过去伺候,这可是妃嫔中的独一份,如何能让人不羡慕。
察觉到淑妃和李昭容眼底的羡慕,安嫔的虚荣心在这一瞬间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忍不住也开始幻想起来,兴许是这段时间门她的小意温柔打动了皇上,让皇上也对她产生了好感。
她怀着这样期待又羞涩的心情踏入了主殿,羞答答地行了礼,在皇上叫她过去时,她的心跳如鼓,耳根脸颊都烧了起来,是羞的也是激动的。
但等她走近御桌,接过广全递来的那张纸条展开时,血色一下子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的,所有的绮丽心思都不过是一场笑话,她两腿发软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广全给扶住了。
“娘娘这是作甚?”
广全语气温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但却让她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
她握紧纸条,声若蚊蝇:“皇上,臣妾有罪!”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她是冒牌货,是假的。难怪昨天听到那等骇人的秘辛,皇上将她一个人单独留下之后,仍旧没追问过一句。
因为皇上早就知道,她一无所知啊。
可怜她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为此沾沾自喜、惴惴不安,各种算计,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她的心底蔓延起无边无际的苦涩。
天衡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出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话:“按照朕交代的做,朕便赦你无罪。”
这一刻,安嫔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直没拆穿她,甚至还配合她做戏了,原来皇上是要让她做这个挡箭牌,保护真正的宿主和瓜瓜。
她除了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事,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是,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