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玉睡醒时, 正听到外头自家老父亲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声音宋墨玉可太熟悉了,她早上把木桶饭都卖光时在树下笑了好久,就是这般笑的。要不说女儿像爹呢。
她伸伸胳膊腿推开房门, 看到宋飞鸿正带着陈司悬从右边的院子过来。
他满脸喜色,边走边拍着陈司悬的肩膀, 嘴里不停夸赞:“好得很,好得很。”
陈司悬谦虚地微低着头:“哪里哪里。师傅没嫌我笨就好了。”
“我说你好就是好,这么谦虚做甚么。你哪里笨了,外面那些小娘子们很是喜欢你。还说只要你在,以后天天要来买肉。那半头猪今天可是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宋飞鸿说是这么说, 却很喜欢他这份谦虚。做徒弟的就应当是这样,把事情做好,但又不能自满。心气高了,便什么都学不会了。
“爹。”宋墨玉打着哈欠走过来,“肉都卖完了?”
不过节不赶集的, 几个时辰便卖了这么多肉, 怪不得他这么高兴。
“卖完了。你娘同我说了, 你做的那些吃食也卖完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宋飞鸿哈哈大笑。
陈司悬站在一旁, 看起来有几分歉疚:“明日我早些去接你。”
“对对对, 明天你早点去帮阿玉推车。今天怪爹不好, 让你自个把车推回来了。说,想要什么,爹去给你买。”宋飞鸿大方地说道。
“我也要我也要。”宋之衡从厨房里钻出来。
“不行!”宋飞鸿和宋墨玉异口同声。
宋之衡哭丧着脸:“我还没说出口呢!”
宋墨玉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再吃糖你的牙还要不要了?”
“可是糖真的很好吃。”宋之衡觉得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抗拒糖葫芦。
“你要是肯去书院上学,我不止给你买糖葫芦, 还给你做糕点吃。准保都是你没吃过的。刺梨鲜花饼、荞麦杏仁酥、酒酿桂花糕、陈皮绿豆糕怎么样?”宋墨玉许诺。
一听到上学两个字,再好吃的东西都得远离,宋之衡立即抱头:“算了算了, 我不吃了。 ”
隔着一扇窗户,宋墨玉看到纪嫣在书房里微微叹了口气,手里本来拿着一本书也缓缓放下了。
可不得叹气吗,书香门第出身的娘亲,嫁了个不识几个字的丈夫,一儿一女也没有一个爱读书的。
她守在她那间小小的书房里,好像没什么人能跟她说说话,有时候宋墨玉都觉得纪嫣看起来很孤独。
宋墨玉进了厨房,陈司悬帮她进去烧火。
木桶里的清水不知道换了几次了,清澈无比。田螺在清水里缓缓地吐着息。
“你弟弟为什么这么不爱读书?虽然我和他没认识几天,但我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肯用功,来日必定有所成就。”陈司悬边问边往灶台里递柴火。
只是今天这柴有些湿,不仅没有一下燃起来,反而还冒出滚滚浓烟。
宋墨玉被呛得连咳几声,连忙把湿柴抽出来丢到一边,让陈司悬重新放柴。
“你没事吧?”陈司悬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厨房里日光昏暗,他根本没看清楚柴是湿的还是干的。这下咳得宋墨玉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事。下次你看着点就是。”宋墨玉倒是不在意,她先把米饭蒸上锅。
陈司悬的问题,她从原主记忆里找到了缘由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吧。他本来是去书院的启蒙班读过两天书的。但是他讨厌李修文,于是抓了条死蛇塞进了李修文的书袋里。被书院夫子当着书院所有学子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自那以后他就怎么都不肯去了。还说自己本来就不爱读书,不是那块料子。”
这是陈司悬第二回听到李修文的名字,有些好奇:“这个李修文是谁?”
宋墨玉的双手浸入木桶中,反复搓洗这些田螺,好彻底去除土腥味:“我前男友。”
“???”陈司悬不明就里。
“忘了这里没这个说法。”宋墨玉咬了下牙,“总之不是个好人。懒得说他了。你帮我拿个盆过来。”她的话题转得贼快。
宋墨玉把田螺倒进盆里沥干了水分,静置在一边。
门口有喊声传来。
“老宋,老宋你在吗?”是丁伯的声音。
“丁伯伯。我去给你喊我爹。”宋之衡回道。
宋飞鸿说道:“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丁伯咳嗽两声,问的却是:“你家阿玉在不在?”
宋墨玉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丁伯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伯先是看看宋飞鸿,然后用左手拽了拽衣服才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就是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得不得空。”
宋飞鸿瞪眼睛:“丁哥,有事你就直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丁伯心一横,转身回去把门口那瓢面粉拿了进来:“那我就直说了。阿玉,我我我能不能托你再做一回那酱香饼。”
“什么饼?”宋飞鸿糊涂了。
“咳咳。酱香饼。我做这个饼的时候您正好下村收猪去了。”宋墨玉解释。
“这什么酱香饼真这么好吃?能让你都念念不忘。你自己做不就得了。”宋飞鸿打趣。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丁伯跟面粉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区区一个饼,怕是吃过一次就能做出来。怎么会还要请女儿再做一次。
丁伯露出苦笑:“这个我可真做不出来。你家阿玉说了,这饼叫酱香饼,好吃的窍门全在酱料上。不怕你笑话,你嫂子爱吃得紧。那天吃了半块后一直想着这个味道。我试做了两回,就是做不对那个味。都催了我两回了,想让我问阿玉买点这个饼回去尝尝。”
宋墨玉满口答应:“小事。刚好锅灶热了,您坐着和我爹聊会天吧,我这就去做。”
丁伯见宋墨玉答应得这么爽快,更加不好意思:“我给你把这面粉放进去。”
宋墨玉看得清楚,丁伯手里还拿着一小吊钱,看着有十来个铜板的样子。想必是怕她不肯收钱,想趁放面粉的时候放在厨房里。
宋墨玉笑眯眯接过面粉:“不劳烦您啦。我自己来。刚好我爹没吃过,我这回多做点。”
陈司悬一直待在厨房没出去,见宋墨玉进来后目光顿时灼热。
“你干嘛?想抢面粉啊?”
陈司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亮亮的:“是叫什么酱香饼吗?我也没吃过。”
宋墨玉盯着他,无奈地笑了:“耳朵倒挺灵的。再舀一勺面粉过来吧。”
陈司悬点头如捣蒜,手脚飞快地按照宋墨玉的吩咐,舀面、打水。
“热了。给我扇风。”宋墨玉道。
“得嘞。”陈司悬拿起棕榈叶做的蒲扇对着宋墨玉就是一顿扇,“你看这力道行吗?”
“嗯。还行吧,力气再大点。左右都扇扇。”
“没问题。”陈司悬越扇越起劲。
此时因为不放心自家公子,过来盯梢的陈平两兄弟:“……”他们看到了什么啊?这还是他们家公子吗?怎么还用内力给人家扇起风来了,这模样跟他们家里的小厮有什么区别,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陈平问:“弟弟,你说给夫人的回信怎么写?”
陈幕咬着笔,刷刷在信纸上写道:“公子味觉无恙,心情尚佳,游山玩水,甘之如饴。”然后召来信鸽。
“哥,你觉得我写的怎么样?”陈幕朝陈平问道。
陈平竖起大拇指:“好!非常写实!夫人和老爷一定会放心的。”
宋墨玉按照之前的做法烙了几张香喷喷的酱香饼出来。两张是丁伯给的面粉的量,还有两张他们自家人留着吃。
丁伯终于拿到妻子心心念念的吃食,心里的石头可算落了地,高高兴兴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后便走了。
不多时,宋之衡竟在门边捡到一小吊钱,他捡起来就喊:“丁伯伯,是不是你的钱掉啦?”
远处丁伯的声音传来:“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们留着吧!”
“爹,怎么办啊?我给丁伯送回家去吧。”宋之衡拿着那些铜板不知如何是好。
“不碍事。收着吧。明天你就用这钱去你丁伯家买几个馒头回来就是了。”宋飞鸿笑着说。
街坊乡亲的,不少都做着小买卖,能与宋飞鸿处得来的,从没有一个是会贪图人家小便宜的。倒总是怕别人吃亏。
“你们先吃饼。有点油我不太想吃,不用给我留了。我先去做麻辣田螺。”宋墨玉把切好的酱香饼放到了石桌上,拍拍手说道。
一家人加上陈司悬围在石桌前,人手一块。
就连纪嫣今天胃口也莫名好了些,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
厨房里,宋墨玉趁着他们都在外面的时候,在油锅里放入一把麻椒、八角、香叶,又放了姜片和蒜。
这些东西一块煸炒出香味后,她把剁好的红椒和干辣椒丢进去。等辣气激发出来后她把田螺一股脑丢进去爆炒,把水分爆炒出来后抖进去一把盐和一勺酱油、蚝油。然后加清水小火炖煮。
“有没有香菜啊?”宋墨玉朝着厨房外面喊。
“我去找惠惠姐!”宋之衡这时候积极得很。他拿着两块酱香饼就跑去找唐惠惠和邵奶奶了。两块饼跟她们换一把香菜。她们就不会拒绝了吧。
他姐做的饼这么好吃,一定要给她们也尝尝!
“还要什么吗?”陈司悬一连吃了三块饼,不好意思再拿第四块吃,走进厨房问。
“要。竹签你会不会削?”宋墨玉问,她立马就递了一把柴刀过去。
别人家两菜一汤正儿八经吃晚饭的时候,宋家的饭桌上摆了一大盆吸满汤汁的大田螺,里头还放着十来根细长的竹签子。
宋家人人手一根竹签,乖乖跟着宋墨玉学着怎么吃这麻辣田螺。
宋墨玉拿着竹签把田螺的软壳撬开,用尖的那端扎进去,把藏在里头肉质脆嫩的螺肉带出来。吃的时候先嘬一口螺壳里香辣味浓的汁水,当然也不要忘记把螺肉的小屁股掐掉。
“嘬——”这其中就数宋飞鸿嘬得最大声,这香辣味太上头了,根本停不下来。
陈司悬和纪嫣起初还怕双手沾染红油,后来被宋飞鸿和宋之衡的吃相感染,上手也快了起来。
一共五斤田螺,除了盆底还有几个空的田螺壳外,全都吃了个精光。
附近人家里偶尔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娘!什么东西好香啊,我也要吃!”“吃屁你吃不吃!还看不上你娘做的了!”
月夜下,宋墨玉坐在旁边摇着蒲扇笑。,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