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有点蹊跷。”看着正在向船上搬运着沉重的铜材、银箱以及一瓮瓮清酒、酱油的日本人,随着商队出行的职方房探目袁大海冲着何、贾、严三位主办、会办如是分析着。“其一,虽说这次咱们的货带得不多,但小小的今治居然一下子能全部吃下,这不得不使人怀疑。”
“虽说咱们只到了今治一地,但也许对方准备将其销往整个四国也不一定的。”
严宁只对收获的数字敢兴趣,在他看来只要日本人能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在今治销售和在堺港销售并无什么两样的,甚至来说在今治还节约了己方的时间和人力呢。
“三千斤香药有多少武士家舍得尝鲜。”
职方房早就仔细盘问过被水军俘获的彭东主以及现在已经高升为度支司都事的林少埔关于对日贸易的问题,而商队货物的报价正是根据这两人的意见拟定的。
“就算整个销售是对于整个西日本来说的,但一百部佛经。”袁大海摇摇头。“日本人还价到一百三十两白银一部,整整一万三千两,是普通商人吃得下的嘛?”
“也许是几家商号一起吃下的呢?”严宁还真顶牛了起来。“日本盛产金银,也许在咱们看来值钱的真金白银在日本人眼里却还不如咱们制造的新番钱呢。”
“几家商号吃下来?”
袁大海不屑的撇了撇嘴,虽然他只是正八品的探目,但面对从六品佥事却依旧敢据理力争。
“一百部佛经要销售到什么时候,就算有大的寺院愿意吃下了,也最多一家一部了吧,日本有这么多的大寺院嘛?就算有,四国有这么多嘛?西国有这么多嘛?再说了,小小的四国会有这么多的商号嘛?就算也有这么多商号,他们来得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今治交易嘛?”
“袁大人说得有道理。”
事实上有道理的并不是袁大海的这番话,而是商船队通译的失败,面对送上门来的钱财,应该唯利是图的商人却在金钱的诱惑下一个个吞吞吐吐的不敢把当前日本的局势说个明白,再加上今治港町上下拼命扫货的行为,不能不使何蟹心生疑窦。
“看来,日本的确发生了些什么事,而今治港中的上下明显受到严令,不得向咱们吐实。”
“要不,再试探一下吧。”贾胜红冒出了一句,看着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他解释着。“反正日本人一时半会没办法凑齐给咱们的货款和折价货物,不如据此跟日本官府打声招呼,在今治圈地设立商馆。”
“好主意。”袁大海击节赞道,他本身就是职方房派来在日本建设情报网的,难道还有比这个建议更好,更高明的了。“日本人还缺咱们三千斤铜材和一百五十头耕牛,干脆就在这笔钱中挪出一部分建立椎场和馆驿,若是日本人不同意,这里面一定有鬼。”
元军方面要在今治建立馆驿和货场,这个消息当然让南朝方面又惊又喜。
惊的是若是同意了元军方面的要求,显然南北朝对立的局面就绝对瞒不过元军,而元军势必会从中渔利。
喜的是,若是元军真开始了商馆,那么当初承诺的各式武具都将源源不断的输入南朝,从而提高南朝武力,加强与幕府对抗的实力。
既然互有利弊,那么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伊予朝廷又陷入了争论之中。
然而形势的发展却对南朝非常的不利,这不,伊予宇都宫氏的顽强抵抗将七条家和河野家的力量牢牢的牵制在了伊予国内,而一条氏和赞崎、土佐的南朝军更是行动缓慢,以至于纪伊、淡路等地的亲幕府力量得以跨海来源,双方在阿波和赞崎形成了拉锯。
更为不利的是西国探题北条时业率长门、周防两国之军反扑安芸、石见,打得倾向南朝的武田家和其他部分土豪节节败退。
而曾经龟缩在备后国衙的名越家也乘机反扑,已经重新占据了备后十四郡中的安那、芦田、甲怒、世罗、品治、三上、惠苏、神石八郡,取得了备后战场的主动。
至于播磨、摄津、大和、伊贺、因幡、但马、丹后、丹波、近江、伊势等地南北双方依旧形成缠斗的形式,不过,在秋收后落雪前幕府可能从东国源源不断调集的大军的威胁面前,南朝若不能及早消灭敌对的势力,恐怕接下来形势就会陡然逆转。
当下也只有在出云、伯耆、备中、备前、美作、和泉、若狭等少数国度,倾向南朝的势力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其中特别是在美作,由于守护吉良满氏的遇刺不治,南朝完全控制了该国,使其成为了南朝势力在西国的中流砥柱。
“看来元寇对当前的局面已经有了警觉。”
也许考虑到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经过几天的争论,伊予朝廷终于对元军方面在通商口岸开设商馆、椎场的提议做出了正面的决定。
“那就正式向元寇方面通报日本的现状吧。”
伊予朝廷的算盘是,若是能得到元廷的册封,再将与元廷作对的罪名推给幕府,未必不能从元廷借来东风,重演高丽王庭消灭权宦崔氏的一幕,当然,可能要付出的代价,这些公卿们也早就想到了。
“若是天朝可以出兵相助,我朝愿割让九州和对马、壹崎各岛。”
既然大佬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答应就很快的传到了翘首以盼的元军商船队的几位主官耳里,日本人请何蟹何大人至今治城中商议关于开设商馆的事宜。
难道是袁大海推测失误了?
带着这种疑惑,何蟹来到了城中,却没曾想得到的却是如此惊人的结果。
“兹事体大,下官无权回复贵国的请求,恐怕就算行省参政大人也无权答应。”何蟹极力抑制住心头的狂喜,试图完美的扮演一名元帝国的使臣,因此打着官腔的他给予了南朝方面最标准的答案。“此事非皇上之命不可。”
“下国当然明白此事须经大元皇帝陛下首肯。”说着带着乌帽子的下位公卿递上一个小袋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丝袋内圆润的感觉告诉何蟹这是一袋子都是珍珠。“还请上国天使将此事上奏天朝皇帝。”
“好说,好说。”何蟹眉开眼笑的将丝囊揣入怀中,这可是公私皆宜的双丰收啊。“不过,此事贵国方面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幻想。”
收了钱的何蟹眼珠一转,再度抛出一番话来:“此番回国一来一回,至少就要半月时光,而我朝地域广阔,现而今又在南攻缅甸、占城,皇上为此日理万机,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关注贵朝平定叛乱还是两说呢。”
随即何蟹压低了声音,做了一个手指向上的动作:“几位大人那边不加疏通的话,恐怕就算下官把贵国天皇的要求递上去的话,也未必能送到皇上的面前。”
出身名家的正六位上(位阶)右近将监(官名)日野(氏)国朝(名)眉头一皱,虽然公卿中贪婪之辈比比皆是,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接的索贿,要知道刚才他给对方的一袋走盘珠的价值在日本也是不菲的,可是对方就得陇望蜀说什么还要对几位执宰大臣进行贿赂,否则南朝的要求就绝不会上呈到元帝面前。
他自是不知道,何蟹此举是为了日后公国军不提供帮助南朝义务所做的预先铺张,但他却知道按照对方刚才所说的意思即便南朝方面再花重金下去,也未必能让元军为其火中取栗。
“请大人放心。”
日野国朝笑了笑,他不会愚蠢的现在就拒绝了何蟹的要求,毕竟万一将对方推到幕府一边,南朝的损失就大了。
当然包括他在内的南朝公卿们也都明白,在没有消化九州之前,元军肯定希望南北朝之间打得越激烈越好。
然而,己方不正是担心,一旦元寇吞下了九州,自己这边却还没有跟幕府分出个子丑寅卯来嘛,到时候元军的压力可不能由南朝一力承担啊。
“好,好,大人明白就好。”何蟹冲着知趣的国朝点点头。“那咱们再谈论一下关于今治港畔的商馆的位置和大小吧,以下官看来······”
常言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然而在大元至元十九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征东行省却是捷报频传。
第一, 是东、南两路大军从大友、岛津家的统治区内再度收获超过八千石的稻谷、粟米、不下三千口的倭奴、倭女以及相当数量的农具、铁器和牛马。
第二, 第二,鲁枭雄的一次出击就收获了七条元廷漕船,非但从中得到了大批的物资,而且让水军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扩充。
第三, 第三,就是出航日本港口的商船队,不但换回了不菲的收益,更落实了日本内乱的情报,至此,束缚未来公国的枷锁的一环已经松开,新生的公国将藉此好消息登上历史的舞台。
除了上述三个好消息以外,唐峥所部对西肥前的反复清剿也证实一点,那就是在九州本岛上未来公国的敌人只剩下了大友、岛津、千叶三大主敌,只要未来能确保源源不断的人口输入,想来九州成为张煌未来的起点也是指日可待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