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在看守的押送下走进了三层小楼。一切都是德国化的流程:他洗澡,换衣,幽暗的走廊亮着壁灯,他迈过五十六级台阶,向左转第二个房间,在门口站定,敲了敲。 “请进。” 监视他的党卫军打开门,并且站在门口执勤。 在闻到飘来的香气时,他的胃一下子有了存在感。 屋里灯光明亮。思嘉用愉快的声调说,“晚上好,萨沙。开始你的夜间工作吧。” 他的姑娘坐在靠背椅子上,另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他们身前的餐桌摆了四道菜的晚餐。烤香肠夹面包,匈牙利炖牛肉蔬菜汤,苹果酥和一盘他从未见过的馅饼。这些盘盘盏盏都围绕着桌中央一盆冬日盛开的风信子。 他的姑娘比凛冬的花还美。 萨沙刚一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杯热腾腾的咸奶茶。高热量的饮品一口就能驱散寒气。他知道先喝奶茶能保护胃。 萨沙捧着杯子的功夫,思嘉已经盯上了他手上冻疮。低声诅咒了一句集中营,看她神色萨沙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即使是无关紧要的冻疮,他亲爱的姑娘也会心痛他。 接着她把每一样菜肴都抢先尝了尝。萨沙认为她这么做纯粹是防止德国人下毒,但他想说没必要,真的。德国人如果要杀他不会让他饱尝美食而死。 思嘉舀一满勺汤放在他的汤盘里,萨沙低头,就着热乎乎的香肠夹面包吃了起来。无论怎样他也不愿意在思嘉面前狼吞虎咽----不需要狼吞虎咽,因为所有的食物都是为他准备的。他甚至不需要说话,汤在一分钟内喝完也不需要他动手,思嘉又舀了满满炖得正好的蔬菜牛肉添进来,他只用专注地嚼,吞咽,享用。 见他喝完三碗牛肉汤吃掉三个夹面包后,思嘉撑起了下巴,开腔说话。她认为这时候萨沙才在聆听的好状态。 “萨沙,你等一天。我看党卫军的手套不错,看看这的人愿意不愿意卖我一批——有冻疮也影响干活效率嘛。” “你不用担心廖沙。他已经吃过晚餐了,在厨房和其他人一起,现在应该已经在地下室的床上。那个地方有暖气呢。德国人严格限定这儿人的作息时间。唔,早睡早起身体好。他照顾我的盆栽也挺负责。瞧,这开花的风信子养得不错吧? “安妮今天手受了伤,尽管她说是自己烫的,但我看得出有人欺负了她。现在我的人也敢欺负?谁这么不长眼睛?我问了能问的所有人,现在锁定了一个嫌疑犯。她就等着吧。” 桌子下面有窃听器。 隔壁房间正在听的费迪南面无表情。他知道那个犹太女仆今天在厨房被女党卫军格雷泽摁在炉灶上烙了手。恳请我来处理吧。他在心底说。恳求我准许军需处拨给你几幅手套,让你交给苏联俘虏们。 萨沙放下了勺子,他长着冻疮的手,原本搁在思嘉手背上想安抚她,现在被思嘉捧到了脸颊旁贴了贴,“不用操心,萨沙。其实我也不该在饭桌上说让你担心的事。呆在这,你只需要身心放松。” 再也没有比这更放松的夜晚了。 费迪南听着她柔和的声音,想象她坐在他对面,她会否故意露出娇滴滴的神色?许多和他吃饭的血统高贵的雅利安小姐都会露出那种神色。她们想诱惑他抽去皮带剥了军装,衬衫,再去剥她们的晚礼服。德意志日耳曼男人优质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色----他一想到未来小姐正对那个斯拉夫男人同样虎视眈眈,没准想扒他衣服甚至更进一步就感到极度不甘心。 元首应该意识到了这位未来小姐不可替代的优质。雅利安血统如果能在元首的首肯下与她融合---他捏紧了听筒。 假如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思嘉肯定要对天大叫晦气。她知道党卫军在偷听,纳粹以为自己会和萨沙透露出什么未来关键内容吗?呵呵,想多了。我就谈恋爱。 她拿了一枚黄澄澄褐焦糖蛋挞,送到萨沙嘴边。“你尝尝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烘培方法。雅各布大叔一听就会了,说这是葡萄牙出现过的点心。好吃吗?” 萨沙咬一口,真心实意点头。 “哈哈,我还以为你的口味会更偏甜一点呢。明晚我再研究一下黑森林蛋糕,或者芝士披萨。雅各布大叔是专属我的厨师,他比起其他厨师清闲得多,毕竟这的厨子虽然还有五个,却要负责集这里一大帮德国军官和党卫军士兵伙食,我看每天猪肘都要烤一百多个,还得一份份切开搭配酸菜,吃的人是生活不能自理吗?呵,当然最简单的厨师工作就是给这的其他人准备两顿饭了,虽然集中营目前三万多人,但厨师只需要胡乱倒满那些木桶,或者煮几大盆土豆,简单到我都能干。” 萨沙迅速听出了思嘉所说的涵义。有资格在军官食堂享用高等级食物的人数。她告诉了他。但其后真正的意义并不是集中营有多少看守,而是一种示意。犯人为什么要知道有多少看守?为了越狱。 这也是萨沙的目标。尤其看到她拿出军刀切苹果酥就更能确定了——禁闭室里,她就是用它剪断铁丝刺,告诉他所有想要的工具她都包弄到。 囚徒要工具当然只为逃走。 他对思嘉点点头。思嘉笑了,“现在就想把你身体养好一些。萨沙。” 萨沙每天主要就吃这一顿,所有菜色都高热量高蛋白高糖分。时钟指向十点半,几个盘子都光了后,一杯热乎乎的巧克力是他的胃最后的填充。 他还可以刷牙洗脸。 费迪南听到了所有动静,听到了思嘉给他挤牙膏,送上热毛巾时的温柔话语。 做完这一切之后,思嘉胳膊上搭着一件给萨沙更换的大衣,对出现在走廊的纳粹少校说,“我要送他回去,你高兴跟着就跟着。我没意见。”边说还边挑衅般包好了五个纽结面包,“这是我闲得无聊,在厨房学的烤面包,参了点木屑炉灰的失败品,肯定不符合你们的口味,就让萨沙带走,你有没有意见呢?” 正常德国士兵不会吃参了杂质的面包。费迪南面无表情,他应该把这些面包扔垃圾桶----但犹太清洁工还是会倒卖这些垃圾。 “我们彼此省省力气,怎样?不需要我打电话给你的上司希姆莱重申一下想要我留在这就得满足我个人一点点小乐趣吧?”思嘉说,“当然我肯定会和他交流一下科学养鸡仔以及如何科学养殖推广----这在未来某阶段可是大受欢迎的。” 这个女人知道怎么投他上司所好。 几个面包对于囚犯19221本人的胃已经完全不重要。带回去是为了分享。希姆莱也指示过他,对于那名叫雅科夫的特殊苏联战俘,待遇可以提高一些。 有情报说苏联在打探他的囚禁地,试图营救。 斐迪南便取消了雅科夫的单独监舍待遇,安排到萨沙那间劳役营房,这是把一片树叶混在树林里,或者让另一片特殊叶子遮蔽它。这两人对帝国都有用处,暂时不能死。 于是,萨沙最终把这几个面包夹在了大衣腋下。思嘉望着他走进那间拥挤的三层架子床营房。里面没有灯。但在探照灯的扫荡光束下,思嘉肯定看到其他人分得一块用料结实面包的激动----要越狱,萨沙必须有个团队协作。 显然费迪南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思嘉和苏联人这么每天享受约会般的晚餐。 “小姐,你知道电影这种娱乐方式吗?”他在思嘉要走前出现,询问,“明天晚上餐厅会放电影。九点半。”似乎是为了增加筹码,他又说,“那个苏联战俘也可以在后排观赏。” 思嘉有点心动,毕竟萨沙肯定没有娱乐活动。但是----“电影我知道,未来的教科书很多都是立体演绎方式,脱胎于电影。那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是德国的古代故事,小姐你不会后悔。” 古装片还好吧。思嘉第二天借口要看电影提早去劳役场接了萨沙,六点半晚餐时问他要不要待会一起去看电影。据说集中营里的军官士兵都会来观看。“就我和你两个外人,我们坐在后排,好不好。” 萨沙判断不可能是什么好电影。但他不想扫她的兴。 于是那天晚上,《犹太人苏斯》这部德国选送威尼斯电影节还获得了1940年金狮大奖的片子,呈现在思嘉眼前。 这部德国古装片制作精良,讲述了一个天怒人怨邪恶犹太人的故事。 两百多年前的符腾堡-斯图加特公爵因为花钱大手大脚,不得已向犹太人苏斯借债。苏斯哄骗他,利息滚利息,最终公爵不得不让苏斯担任自己的财务顾问。苏斯借此控制了整个地区的税收,还生生废除了“犹太人隔离区”。 苏斯增税,揽财,独揽大权,让自己的同族犹太人迅速侵占州里的财富,给他们的掠夺行为撑腰。 他还看中了一位金发碧眼的雅利安小姐。不顾那位小姐成了别人的妻子,绑架了她的丈夫后,强行侮辱了她。 这位小姐愤而自尽。 站在思嘉身侧的费迪南看着她,看她微微蹙眉,他很想轻声说,唯有有能力的男人才绝不会让妻子被夺走。小姐,你同不同意苏斯不该妄想,不该用卑劣的手段占有不属于他的血统该拥有的女人。 但思嘉从头到尾都对他置若罔闻。她只关注一个人。萨沙一言不发,脸色显而易见越来越凝重。 ……纳粹宣扬被那啥了就要自尽这个情节在思嘉的雷区蹦跶。她强忍着看完了片子----当然是正义的雅利安人最后绞死邪恶的苏斯,无比后悔自己浪费了时间。“对不起啊,让你看了这种糟粕……” “没关系。”萨沙拍了拍她的手背,握住,两人对视,都明白彼此所想所虑。 斐迪南的表情藏在檐帽阴影下。 前面的德国看守党卫军,看完电影在大骂犹太人“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坏!”“明天我要抽他们每个人二十鞭子!” 这些党卫军还都是成年人。思嘉不敢想象这片子在德国上映时,德国的青少年看了会怎么想。对犹太人的仇恨就这样深深扎根。 宣传机器的可怕,莫过于此。纳粹煽动能力太强了,利用一切宣传工具,在这个年代,大获成功。 回到家,思嘉搜索了一下苏斯的故事。发现纳粹取材了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却加工得面目全非。历史上真正的苏斯是著名犹太银行家,为人能干。公爵十分欣赏他的才干,破例提拔他为财物顾问,并且一直庇护他。公爵去世后,那些嫉妒苏斯的人终于一拥而上,将他送上绞刑架。 用电影来骗人是吗? 我也会。思嘉冷冷想。她锁定她的高端目标,希特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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