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男人粗眉毛一扬,绿豆大的眼睛费了老大的劲,睁大瞪住他们,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好惹,但一站起来就尴尬地顿住了。 就海拔来说,莫檀秋比这个企图逞凶的男人还要高一个头,但身形相对来说要修长许多,两人对峙起来远处看就像阿拉伯数字的16,颇有些滑稽。 本想逞凶欺负人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回了沙发,冲缩在角落里的苗妮抬了抬下巴,像叫唤一个仆人似的叫她:“听见没?去把猫拿来。” 苗妮撇了撇嘴,颇不情愿地去了。 言木青坐立不安地现在原地等,感觉过了一年,苗妮终于从里间出来了。 言木青一看她手里抱着的猫还在摆着黑尾巴,看上去还有点精神,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忙上去查看猫咪的状态,伸手想要从苗妮骷髅一般的手臂里把猫抱过来。 苗妮却立马退后了一步,闪身躲了过去,质问道:“请问我违反了领养协议的哪一条?这猫好端端的活着,我给它吃喝,让它住,你们之前明明答应好了,怎么现在又反悔?” “请让我先检查。”言木青沉着脸说。 苗妮见唬不住人了,只能放弃,竟然随手将猫往地上一摔,转身走到墙壁边上,身体倚靠上去,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连忙蹲下去抱猫的言木青。 原本在万物居里养得油光水滑的大肥猫竟然被摔得发出尖利一声惨叫,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言木青听着那叫声像被刀子划了一下心一般,一下子心疼的不行。将猫抱起来以后又仔细检查,发现他的一只前腿断了,之前被苗妮刻意藏在了手臂里,言木青还没发现。 那只断腿断得特别彻底,肌腱与骨头全都错位断裂了,只剩一层皮毛将肢体勉强连在一起,言木青检查的时候轻轻一碰,大猫就疼的身体只抖。很明显是被人为虐打的,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内伤。 言木青眼眶都气红了,她第一次遇见这样轻视生命的人。 “你明明把猫领回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对他?”言木青抖着声音质问。 莫檀秋在一边默默将猫接过,小心又熟练地把他放进了随身带来的猫包里。 “领回来了就是我的猫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苗妮轻蔑地拿余光扫了一眼言木青,“开个小破店,也赚不了几个钱,管得倒是宽,两百一只的猫,难不成领回来当祖宗供着?” 言木青听着这话简直要上去给苗妮一耳光,但是她忍住了。 “你天天把猫当祖宗,对你自己爹妈有没有这么好啊?”苗妮继续刻薄地问。 言木青简直怒火中烧,刚想回嘴,但看着苗妮轻蔑的脸上遍布的淤青还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突然冷静了下来。 原本在找到苗妮之前,言木青还一直想着,如果苗妮遭受了严重的的暴力侵害,那这必然是违法的,如果允许她都可以帮忙联系警察。 但或许早在言木青遇见苗妮之前,想帮苗妮的人就数不胜数了,只不过…… 言木青冷静地看着苗妮凹陷的刻薄脸颊与瘦到高耸在脸上的颧骨,最后只摇了摇头,回复道:“你怎么知道我对父母不好?而你又怎么判断所有父母都值得孩子对他们好?” 苗妮听了这话一愣,不再吭声。 言木青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一边挠肚皮一边看电视的那个中年男人,继续说:“如果你需要其他方面的帮助,可以去那个叫万物居的店里找我,这个猫我们会带回去,你因为违反了协议,还伤害了他,之前的费用我们不会退回,当做猫咪的医疗费用了。” 其实猫伤成这样,说不定还要在关节里打钢钉才能重新站起来,或者很可能接下来他就直接永远失去一条腿了。这远不是两百元就能补偿的事情。 但南洲关于动物保护的条款一直疏漏百出,人类虐杀的动物只要不是保护动物,不说拘留了,甚至连治安处罚都不会有。 苗妮说:“快滚吧。” 那个男人依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充耳不闻,像是没听到言木青说可以帮助苗妮的话,与苗妮一样,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行为都非常有恃无恐,苗妮站在墙边也不敢惹他。 言木青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带着莫檀秋走出了这个脏乱又阴暗的地方。 莫檀秋默默走在言木青身后,趁她没注意,轻轻将手伸进抱在胸前的猫包里,从大猫的头顶一直抚摸到他的尾巴尖。 大黑猫舒服得喉咙里直打呼呼,不显眼的一层微绿的光芒从他的断肢处悄悄亮起。 大黑猫抬起棕色的眼神盯了莫檀秋一会,冲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随后低下头默默舔着自己的断肢。 “今天谢谢你呀。”言木青回头对莫檀秋说,“如果你不在,领回这只猫估计还得费好一番功夫……都怪我……下次找领养人一定要提前仔细的问清楚。” 莫檀秋摇了摇头说:“不关你的事,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很难防住。但我等会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这只猫先交给你了,可以么?” 言木青点点头,乖乖走到莫檀秋身边接过了猫包:“我会去找祁医生给他看看的,如果骨折的不严重能直接定型恢复就好了,如果是严重的话……我看看能不能筹集到医疗费用吧。” “嗯嗯,那下次见。” “下次见。” 莫檀秋转交了猫咪以后,便向言木青道了别,身形消失在了街头拐角处。 言木青小心翼翼的抱着猫,又去了祁风动物诊所。 “这猫没骨折,应该只是脱臼。其他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了。”祁风摸了一会大肥猫的前爪,又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这猫看上去脾气不太好,做复位要给他来个全身麻醉,怕他挣扎着让伤恶化了,麻醉药成本价是120,用的比较好的。” “好。太好啦!”言木青一听猫咪竟然没骨折,眼睛瞬间刷的一下亮了起来:“我这有两百!都给你!” “那真是谢谢言大老板了。”祁风阴阳道。 “……但是有点奇怪。”言木青又突然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我刚才抱起他的时候,仔细看过他的爪子,断的好像比现在要厉害,当时感觉骨头肌腱都断了,只剩皮把断肢连着,还以为这条腿保不住了,我还难受得不行。” “你那是业余的眼光,不准的。咋了,还不信我吗?”祁风说。 “这倒没有,你的专业程度我是认可的,就是……”言木青确信自己那时候没看错,她毕竟也救助过很多猫了,之前救助过一只三条腿被车撞到粉碎性骨折的长毛白猫,那时看到的骨折情况反而跟这次的大黑猫非常接近。 怎么都不像是单纯的脱臼。 “好了,别挡在这碍事,这猫交给我吧,明天来领。”祁风说着,把言木青扔出了诊所。 言木青站在街上狐疑了许久,最后还是迷迷怔怔地回到了万物居,决定听专业医生的话,第二天再去看猫。 这天晚上言木青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件事。 那是她才六岁的时候,还是个身高刚到成年人大腿处的黄毛小丫头,扎了两个小辫,被父母带回来乡下的姥姥姥爷家里。 乡下的老家那时候有一望无际的青青麦田,风吹过就翻起一片片碧绿麦叶构成的波浪,绿叶、土壤跟雨滴的清香充斥着整个乡间,远处是一栋栋白墙黑瓦的土屋,映衬着透蓝的天与薄冰般的淡云,美得像幅画。 六岁的言木青就曾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门口养了一群五彩斑斓的鸡,屋子后面还有一条蜿蜒的溪流,里面全是肥硕的鱼群,蹲在河边用竹瓢随便一舀,就能舀出一条来。 老家屋子的后面还有一大片看不到边际的、漫山遍野的森林,从山脚铺到山顶,又郁郁葱葱地向地平线上延展而去。 那片森林里最多的就是冬青树,高大又茂密,即便是冬天也是绿意盎然,雪都压不住冬青树的生机。 所以姥姥给言木青起了这个名字,希望言木青也可以像冬青木那样,不畏严寒,常生常青。 言木青从小就尤其喜欢那片森林,常常去玩。姥姥并没有制止她,只让她不许走太深。那森林里没有猛兽,地势也平缓,反而有很多花果与小动物。 言木青那时特别喜欢里面一棵巨大的冬青乔木,比森林里言木青见过的其他树木都来得高大粗壮,树干扎实布满虬节,宽大的树冠直指天际,像是言木青的路标,让她从来不会迷路。 但,有且仅有一次,六岁的言木青在一次雨后又跑进了森林里,因为泥泞狠狠摔了一跤,衣服裤子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巴,晕头转向的迷了路。 那时的言木青吓坏了,在树林里边走边哭,把手上的泥又揉得满脸都是,藕节似的腿被石头划破了,血沿着小腿流到地上。 平时静谧又美丽的森林在那一刻仿佛变得空旷而阴森了起来,树木的阴影里仿佛藏着可能会噬人的妖怪,随时准备扑出来。 小言木青边哭边胡乱走了半小时,最后终于忍不住,又疼又累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稍平些的石头上。 那个让言木青在二十多年后依旧难以忘记的形象,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出现的。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雪白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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