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看出蔺辞面上悻悻之意，一撩袍子起身道：“殿下远道而来，小女特意准备了歌舞表演，为殿下献丑了。”说罢长身一揖。 厅中之人哪个不是精明的，刺史大人发话，其他人纷纷附和。 “苏小姐才名在外，今日甚是有幸！”说话的官员年过半百，正抚着长须点头。 几个年轻的官员更是蠢蠢欲动，交头接耳频频探头朝帘幕后观望。 “素闻苏小姐貌美，但极少露面，也不知传言真假。” “想也是真的，也不看看苏大人和苏夫人，听说年轻时也是一对璧人啊……” “可是……” “嘘，快看，出来了！” 美人？献舞？ 蔺辞垂下眼帘，把玩手中酒杯，将不耐都掩于睫羽之下。 他来西戎可不是看什么歌舞的，何况，再美的美人又能美到什么程度呢？他年少成名，身居高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鼓声响起，他仍沉浸在思绪中，想起远在上邶宫中的那个人，眸光不由转暗，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液，抬了抬眼皮，瞥向台上之人。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果真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少女手持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青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伴随急促的鼓声，她衣袂翻飞，行云流水般舞出一段剑花。 鼓声萧萧，这剑舞，带着凌厉的杀气，却也不失柔美。 两侧群臣都惊得张开了嘴，这似乎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连苏扬都蹙着眉，盯着台上的少女。 她向后反躬，露出白皙而精致的颈部线条。又一跃而起，倾身向前刺出！ 本已呆滞的众人随着她这一刺的动作，不由低呼出声。此时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她拄着剑柄半跪在地上，微微扬起下巴。 “阿沅，放肆！”苏扬已站起身，即使竭力压着声线仍能听出语中的怒意。 群臣正襟危坐，默默低下头盯着眼前的美酒佳肴，连往主座上面偷看的勇气都没有。 一时间厅中静默无声。 蔺辞挑了挑眉，抱臂靠上椅背，朝苏扬一笑，“无妨，苏大人过虑了。”他顿了顿又道：“苏小姐的这支舞，本王很喜欢。” 苏沅芷因刚才的一舞还在轻轻喘息，闻言双眸一弯，向蔺辞行礼，“此舞《所归》，献给殿下。” 蔺辞低头转着杯中酒液，有些为难道：“本王理应赏点什么，但身上并无他物……不如，这杯酒赏你吧。” 台下众人又倒吸一口气，这苏府小姐不按常理出牌，想不到武王的举动更令人匪夷所思。用自己喝过的酒杯赐酒，未免有些…… “谢殿下！”少女盈盈起身，到蔺辞面前接过酒杯，撩起面纱一角，饮下酒液。 蔺辞目光掠过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随着酒杯看到她殷红的唇，光洁的下颚，最后对上那双直视他的双眼，露出玩味的笑意。 “为何一直盯着本王看？” “当然是因为，您真好看。” “原来你也是会被皮相迷惑的那类人？”蔺辞笑意加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我，兴许是最容易被迷惑的那类人。”苏沅芷提起酒壶又倒满一杯，递至蔺辞面前。 主座离台下较远，众人只看到他们二人在说着什么，但根本听不清，只能一面心道苏小姐举止大胆，一面又暗自猜测，西戎的这朵娇花是否要被这人称“杀神”的武王殿下折了去。 “殿下，我好像在哪见过您呢？”苏沅芷巧笑嫣然。 蔺辞并不接酒，眸中冷意一闪而逝，勾起唇角，“是吗？本王也觉得小姐有些面熟。” 递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又不动声色地放松，苏沅芷掩唇笑道：“没想到殿下这般风趣。” 她一旋身翘腿坐于几案之上，水绿色裙摆随之飞舞，露出一截葱白脚踝，被身上碧色衬得分外白皙，脚腕上的银铃声清脆悦耳，引人遐思。 “殿下不是说很喜欢我的那支舞？那这杯酒……殿下不肯赏脸吗？”她轻咬下唇，面上含羞带怯，与方才舞剑之时判若两人，只伸着手，执意等蔺辞接过酒杯。 蔺辞深深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帘，终于接过酒杯，漫不经心道：“苏小姐这是……有求于本王？”他声音不高，竟已猜到几分。 苏沅芷倾身向前，耳语般道：“不，我只是想同殿下做桩生意。”她从案上起身，朝蔺辞一拜，“谢殿下赏赐！”言罢翩然离开大厅。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揣测这苏家小姐竟有胆量和武王演了一出欲擒故纵，但观武王面色并无特别，看不出喜怒。 苏扬躬身一拜，“小女惊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怎会。”蔺辞摆了摆手，抚额道：“还未感谢苏大人盛情款待，只是这两日赶路确实有些乏了。不去今日先到这儿，改日本王再登门拜访？” 虽是商量的话，他的语气却不容置喙。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送武王。 待出了苏府，一直隐于暗处的护卫才现身。蔺辞之前始终挂着浅笑的眉眼早已冷了下来，招墨曜上前问道：“刚才那苏家小姐可有看清？有无易容痕迹？” “属下方才离得太远，看得并不真切，而且她还戴了面纱……”墨曜为难道。 “罢了，总还有见面的机会。”蔺辞想起她口中那桩生意，抬眸看向苏府后院高墙，倏地笑了。 但墨曜看他的神色便知，主子的心情，不太好。 - 坐在镜前卸妆的苏沅芷突然打了个喷嚏，雨晴赶紧替她披上披风，小声埋怨道：“这大冷天的，小姐就是不听话，穿这么少。” 苏沅芷回身抱着她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情况特殊嘛，就辛苦我的好雨晴帮我去煮碗姜汤？” “啊对，姜汤！”雨晴两眼一亮，又赶紧收敛表情道：“下不为例啊！”然后急冲冲去了厨房。 一旁原本闲坐着嗑瓜子的狄蓁蓁看着兔子一样跑出去的雨晴突然“噗嗤”一笑，“也就这丫头吃你这一套。” 她丢下瓜子走到苏沅芷面前，学着浪汤公子的模样将其下巴一抬，向左转了转又向右转了转，另一手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道：“果然是个祸水。” 苏沅芷将她的肩一揽，让她躬下身与自己头贴头出现在镜中，感叹道：“是啊，真是一对祸水。” 她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玩闹了一会儿，苏沅芷也将衣服都换好了。狄蓁蓁问她：“柳新那边没问题吧？” “唔——”苏沅芷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应该要回来了。”她话音刚落，柳新便推门而入。 “小姐，我刚才看着二小姐喝下了解药，她的痒症已经好了。”柳新如实汇报。 苏沅芷点点头，狄蓁蓁已好奇道：“你们到底是如何拖住了小解语花？” “偷偷在她的茶里加了点料而已。”苏沅芷简要解释了一遍，末了笑道：“柳新办事我放心。” 柳新说完此事便出去了，将空间留给许久未见的二人。 “她不会怀疑你？”狄蓁蓁疑道。 “虽然柳新不会让她抓住什么把柄，但她肯定知道是我做的。”苏沅芷理了理头发，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 “那你……”狄蓁蓁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但转念一想阿沅自那件事后一直都是这样，便不再问，而是突然凑到她面前，神秘道：“今晚的‘钓鱼’计划成功了吗？” 说到此事，苏沅芷神色变了又变，一时像是云开月明，一时又是愁云漫天。最后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狄蓁蓁吃惊道：“筹划了大半天，将你的独门技艺都拿出来了，还出卖了色相，结果就——” 狄蓁蓁说得太快太急，竟被自己呛住了，苏沅芷好笑地替她顺了顺气，一脸难色，“可是这位武王，似乎不吃我这套啊。” 她回想着之前宴会上的情景，又叹了口气。见他之前有多么胜券在握，见他之后就有多么迟疑不定。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被她在兵草岭摆了一道的人竟然就是武王。 当时只道去翻龙寨通风报信兼当说客，让那群山匪投靠“销魂殿”，为她日后进“销魂殿”再添点筹码，根本没想到竟得罪了大人物。 而她如今，确实有求于这位武王殿下。 好在前一日易了容，又制造了失足坠崖的假象，而云英那边也来了消息，告知她已平安回到阿肆身边，让她不用担心。 这样看来，并无把柄落在武王手中。况且，她对自己的易容术可自信得很，毕竟连瞳色都用水晶片换了，应当是天衣无缝。 思及此，苏沅芷心下稍安，因“销魂殿”之事暂时还不能告诉蓁蓁和尹川，她只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让好友担忧，“无妨，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胥爷爷那边？”狄蓁蓁愁眉不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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